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军区大院 > 第 93 章

??周成是替人扛罪。偷偷变卖数额巨大的国有资产从中牟取暴利的是厂里的领导,在知道面临牢狱之灾时,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只是办事,对内情毫不知情的周成头上。当时周成如果辩驳到底,领导会被判刑,但是他从中动的手脚,让周成也一定会被拖进去,只是会轻判。领导对周成说,如果你把罪都扛下来,我在外面,保你儿子上厂里的高中,送他上大学,毕业了留厂当干部,给他最好的待遇,那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可是如果我跟你一起进去了,你儿子不要说将来留厂,连这个子弟中学我都让他上不下去。现在你坐牢已是板上钉钉,是多坐几年,还是少坐几年,这个账你自己算吧!

  这个国营大厂在当时是普通人削尖了脑袋也进不去的好单位。能让子女留厂得到体制内的铁饭碗,是这些老老实实的工人最大的愿望。周成顶了全部的罪,选择了隐瞒。几年以后,这个领导再度犯案,最终还是被绳之以法。此案案发后,一直暗中帮忙调查的赵锐终于从周成那里问出了当年的内情,赵锐请来律师试图帮助周成翻案,但是为时已晚,能证明周成清白的证据早已散失,最后也无法改变结果。

  当周海锋从赵锐这里知道真相时,周海锋陷入了悔恨的深渊。

  他的自责,内疚,悔恨,都换不回事实的后果。几年的牢狱之苦,精神上的煎熬,周成在狱中患上了严重的脊椎毛病,时刻被病痛所折磨。

  周海锋无法原谅自己,这是他对父亲造成的伤害,是他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这个代价,再也不能弥补。

  按照狱中规定,周成无法达到保外就医的条件,周成自己也不愿意,不想增添儿子的负担。他握住这么多年终于相见的周海锋的手说,他就一个心愿,想看他穿上军装,去当兵,当一个好兵,像他哥哥一样。

  周海锋在父亲面前发下誓言,他会带着军功章,回来见他。

  这个军功章,将赌上他的所有,不惜一切。

  “这张照片,是我恨他的时候撕的。”

  周海锋撕去了自己与父亲的合影。家中的合影在他哥哥去世和父母离婚时,就被他的母亲伤心地烧毁,现在,这半边残照,成了他手边父亲唯一的一张照片。

  “小时候,我爸知道我喜欢吃荷包蛋,那时候家里没钱,他去给人拉煤,换鸡蛋,在面条里卧给我吃。”

  周海锋望着山下说,单军沉默地听着。

  “我长得晚,小时候个儿不高,我爸就说没事儿,你看你爸我腰板这么直,这么大个儿,你将来还能差得了吗?”

  “现在他腰佝了,直不了,只能弯着。狱里说,他晚上趴着才能睡,冬天,褥子被汗湿一层,疼的……”

  周海锋不说了,望着山下。

  他抱着腿,风吹过来,单军看着他的侧脸,他眼中凝聚的沉默,还有别的。

  那是他在强忍的东西,鼻翼扩张,和赤红的眼眶,都化为一动不动的坚硬。

  单军揽住他的肩膀,用力带向自己。

  他强行把周海锋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抱着他,把他的脸按进自己的肩膀。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微微颤动的肩头……

  

  任勇来找周海锋的那天,周成在牢中被打了。

  监狱里犯人关在一起,也有派系,有矛盾。周成这样的老人虽然不在其中,但是当天多名犯人冲突的混乱中被殃及打伤。一把年纪的老人,又是病残的身体,经不起,倒下了。任勇请了医务来看,如果脊椎的病情再严重下去,一两年内就有瘫痪的可能。

  周海锋去监狱的那两天,监狱方面告诉他,保外就医不合条件,可周海锋不能眼看着他爸被这病拖垮在牢房里,监狱里有赵锐托过的人,这人也跟周海锋说了实话,周成在狱里表现好,考虑明后年的假释名单里就有他,但是假释名额是有限的,而且在中国这种人情社会,有些东西不能放到台面来说,有突出表现的不止周成,名额就那么几个,能不能轮到周成,这个谁也不能打保票。周海锋等不起了,受伤事件雪上加霜,他爸的病再拖下去,等到符合保外的条件时也许已经全身瘫痪。

  在周海锋的再三恳求下,最后这人对周海锋说,明面上他有功不能算在周成头上,但是如果周海锋在部队能拿到个军功,他作为军转干部,在争取名额的时候有个说头极力力争,考虑到他们家特殊的情况,兄弟俩一个是烈士一个现役立功,周成本人又已年老多病,再加上赵锐的活动,在为周成争取假释名额时,将有更多的胜算。

  “但是一定要快,时间长了,拖个两三年,你父亲那时候的情况就难说了……”这人叹息着说。

  单军想起了演习丛林中,周海锋赤红着眼睛抓着他的肩膀:我等不了,我等得起,他也等不起……!

  单军收紧了手臂,肌肉尽张,抱紧怀里的脊背。

  山坡上的微风里,单军低声说,这个周末,我们去看他。我和你一起……

  

  监狱在远离这个城市的郊区。那一天,单军一直陪着周海锋。

  他见到了照片上的人。那和照片中挺拔、健朗的模样已经判若两人,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脊背,苍老的面孔。

  周海锋当兵后,周成第一次看到他带着朋友来,周海锋说,爸,他是单军。

  周成很高兴,憔悴的面容都舒展开来,不停地说,小锋麻烦你们这些朋友,多多照应了。

  单军说,叔叔,您保重身体。其他的,您放心。

  探监室外面,单军出来,留周海锋和父亲单独说话。

  有些话,他听着心酸,难受。

  他向里看了一眼,周海锋没有留意,他走到车边,拿出了藏在后备厢里的一袋袋东西,交给狱警,请他们送进周成的监室。

  走开离了探监室一段距离,单军问狱警,刘狱长的办公室在哪。我姓单,约好的。

  

  回来的车上,周海锋沉默着。

  每一次探监,每见到他父亲一次,内心的焦虑和紧迫感都折磨着他。

  回到连队,单军给警卫连的高连长塞了包烟,打了声招呼,说晚上有事儿请周海锋出来帮忙,一时半会回不去,要晚归宿舍了。高连长自然一口答应,推着他的烟说,军军你这是干什么,一句话的事,哪还要这样,当不起当不起。

  单军还是把烟塞他手里,说要你费心的地方还多着,算我提前谢你老哥。

  高连长被他一声老哥喊着,受宠若惊,收下了。

  单军叫出了周海锋,说,带你去个地方。

  在那个高高的水塔下面,单军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顶端,对周海锋说,敢不敢跟我上去?

  

  这个水塔,在方圆数里,是当时最高的建筑。

  出于军事防务要求,这个军区大院的周围不能有过高的高层建筑,笔直的水塔就成了高度的中心。

  水塔上有军区大院的号角,每天嘹亮的军号声就是从这里响起,散向四面八方。

  这个城市一个著名的作家曾在他的小说里描写这个水塔,在作家富有想象力和文学意象的笔下,它衬着天空壮丽的天幕,背后是朝阳的万道霞光,是那一代人所经历过的特殊时代的红色标记,后来年代的人已经难以体会的独特情结,留在了他们的革命青春。

  单军是在这个水塔下长大的。这是他童年的阵地。小时候,每个军区大院的男孩都拿这个水塔打过赌,你敢上去吗?你敢我就敢!

  可是每个孩子嘴上都凶,却没有人真正敢上去。它太高了,只爬上十来米,腿肚子就能发抖。

  单军上去过。却没和任何人说。

  没有人知道他爬到过顶上,连王爷也不知道。

  现在,他带着周海锋,从水塔内部中空的楼板爬上,在最后的二十米,是在水塔外围光溜溜的墙体上,抓紧铁围的简易护栏,在高空的大风中,踩着悬空的铁板,凌空爬上高高的塔顶。

  当周海锋站在了顶上,被大风吹拂,眼前打开了一个豁然天地,整个城市都在他的脚下,璀璨的灯光像在脚底飘浮,远处巍峨的群山,江面上大桥流动的灯影,如同横卧的粼粼的光带,头顶藏蓝色的天幕铺着厚厚的云层,流动的云的飘动,都近得伸手可及。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有这样的美景,在这里俯瞰,宏大的军区大院也变得如此渺小。

  “心里有不痛快,就照着我做,看着!”单军抓在扶栏上,支出半个身体,向着脚下的整座城市,向空中大声嘶喊,喊声凌驾在城市的上空上。

  周海锋一把抓上栏杆,并排站在他身边,也放开喉咙纵声呼吼,他们痛快无忌的吼声穿越高空,被风吹散,高高的塔顶,凌空的栏杆上,两个年轻的男人嘶吼着,喊叫着,周海锋憋挤在胸中的东西,都在尽情的嘶吼中发泄、随风散去。

  “痛不痛快?”单军狂野地转过脸,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散。

  “痛快!——”周海锋重重呼出一口气,满脸的激荡,豪迈。

  世界在他们的脚下,胸臆间是无尽的豪情,这个空中的高台,远离地面的高处,他们仿佛拥有一切,远离了忧愁烦扰,只有肆无忌惮的青春……

  “你是这院儿里第二个上来的人。我从来没带别人上来过。”

  喊够了,两人坐在地上,单军说。

  他告诉周海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瞒着所有人爬上来。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知道了这儿铁定要被彻底锁上,当单军第一次站在这里,像刚才这样嘶吼时,他把所有的烦恼都忘了。

  “真是个好地方。”周海锋坐在这里,像坐在空中,被盛夏的风涤荡着心胸。

  单军说,国庆节,放礼炮,别人都涌向房顶去看,他一个人偷偷爬上来,在这上头站着,满城的礼炮焰火都能看见,四面八方,同时放起,像个360度环绕的星空影院,满天都是砰啪爆开的烟火,那才叫震撼,壮观。

  “可惜,只有我一个人。”单军回头看着周海锋。“今天,我不用一个人看了。”

  “你想干吗,”周海锋一愣,“在这儿放焰火啊?”

  “想让哨兵上来抓咱俩啊?”单军笑了。

  周海锋也笑了,笑容渐渐隐去,心里的事压上来,他沉默了。

  单军看着他,站了起来。

  “听广播了吗,今晚上有流星雨。”

  那天的气象预报,说这晚上有个什么座的流星雨,会有密集的流星出现,有很多人专门跑到空旷的地方等着看,那是广播里说的。

  “听说,对流星许个愿,准灵。”

  周海锋一愣,明白了。他也听广播了,单军带他上来,原来是看这个的。

  “你还信这个?”周海锋失笑了。什么流星许愿什么的,那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儿。

  “信不信的,你试试啊!”单军邪气地笑笑。

  “还流星,就这天气,恐怕是白上来一趟了。”周海锋抬头看看天空。天公不作美,这是个阴天,云层很厚,什么也看不见,别说流星,就是颗不流的星星都看不着。

  “你就说想不想许吧。”

  “想啊。”周海锋看他想干吗。

  “想就行。看着啊。”

  单军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点上。

  他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烟头卷起红光,单军胳膊一抡将烟扔向了天空。

  烟草燃着红色的火星,高高地划过天际,拖曳着红色光弧,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微弱却明亮的弧线,瞬间擦过了夜空。

  “许了吗?”

  单军回头看周海锋,痞痞地带着笑。

  “尽管许!还多得是!”

  烟盒里的烟,被一根根点燃,打火机的火光中,充分燃烧的烟头,被单军一根根抡出去,在苍茫的天空划过道道红色的轨迹,像接连的红色流星,落在天际的远处。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看到塔顶的天空,他会看到一个个异样的光点,在天空闪过,那是烟头组成的流弹,是只属于这一片天空的流星……

  单军掏出烟盒里最后剩下的十几根烟,将它们并着头一起点燃,向天空扔了出去,十几道光弧在空中拉开,如同燃烧的箭矢,在短暂的刹那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单军的容颜,照亮了身后周海锋的眼睛。

  背后是划落的光弧,单军向周海锋转过身。

  “我的流星,一定灵。”单军低声说,轻抚他的脸。

  周海锋却没有回答,单军只看见了夜色下他的眼神。

  最亮的流星,落在单军的眼里。单军的心口,像被猛地烫了……

  他们紧紧地搂在了一起,寻找着彼此的唇,胶着着密不可分,滚烫的唇追逐般锁着彼此,深深探入对方嘴里最深的地方……

  舌尖在彼此的交缠间滚动,在高高的水塔上,在阔大的天幕下,他们幕天席地,拥吻着对方,没有顾忌,没有掩饰,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在军区大院的穹顶,他们像所有可以向世人宣告的爱人一样,吻得放肆,狂烈,而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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