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赶紧跑出去透了口气儿。
他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像是许倾欠了他八万两。
许倾瞧着他的样子,更是无语。
说他娘吧,他人高马大的,阳刚之气溢于言表,说他不娘吧,他有的时候跟女人一样娇气。
许倾上前顺了顺他的胸口:“行了行了,现在缓过来了吧?”
“所以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的结论是,白骨碎片的其中一位女子,可能有骨头疾病。骨硬度,与正常人有些区别。”
“就这些?”
“嗯。”
其实谢凛心里也明白,不到指甲大的骨头碎片,迄今为止她能够发现这么多,已经算是非比寻常的了。
谢凛对她说道:“本王的人已经在庆龙山上发现了郝有德埋下的剩余所有尸骨,都被抬下了山,带了回来。”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检查。”
谢凛拉住了她的胳膊:“等会儿?”
“嗯?”
他的神色间有些迟惑,欲言又止。
“王爷有什么话就说呗,是在怕什么啊?”
“这件事情以广善堂所发现的白骨碎片为开端,再到庆龙山上发现的大量白骨,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现在没有证据能够表明,庆龙山上的白骨与最开始发现的碎片有直接的关系。也就是说,一会儿你检查完之后,若没什么异常的话,那些白骨碎片的线索是完全断裂的,不管有没有凶手,你都该明白的。”
“要停止调查了吗?”
“除非凶手再一次行动,给了我们新的线索去查,不然的话……”谢凛的言谈之间带着无能为力。
许倾:“就不查了,搁置下来,对吗?”
“是的。”
对此,许倾也只是轻轻的叹了下,并未言说什么。
“你会因此而对本王很失望吗?”谢凛很在意的问。
许倾的回答也是很果断:“当然不会。这种事情我见多了,简直是太正常不过了。但是在我的心里,本就没有逍遥法外四个字,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况且,基于一个凶手费尽心机绞尽脑汁的掩盖住自己的行为,揭露真相对于我们来说本就不会是一件易事啊。”
许倾的看法,抚平了谢凛心底的担忧与不安。
其实许倾也感觉得到,在与他越来越契合的同时,也越来越在意彼此。
“我先去整理一下白骨,王爷要不要跟我一起来?”许倾问。
“你先去吧。”
“也行。”
此时的验尸房里,几大袋子的尸骨全部散落铺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整个屋子,倒像是个白骨堆。
许倾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寻。她随手带上了手套,简单的在骨头堆儿里翻找了一下。
谢凛站在门口不想进去,探了探头说:“本王来看,应该没必要再拼凑这些尸体了吧?”
“艾玛……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啊?”许倾被谢凛的不声不响吓了一跳。
“你就这点胆量?”
“您比死尸更可怕。”
趁着许倾蹲在地上的功夫,谢凛伸脚尖踢了一脚。
结果许倾正愁没地方坐着呢,又嫌地上太脏,竟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脚上。
屁股太沉,谢凛连脚都伸不出来,:“你抬起来。”
“本来我就累着呢,谁让王爷您总是在关键时刻伸出援脚呢?”许倾可没有挪动的意思,实打实的坐在地上,专注且用心的在捡拾白骨。
谢凛就只好这样维持现状,不敢动。
“如果这些白骨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的话,本王觉得你无需再费力的拼尸体。只要查看一下,是不是十二具尸体就行了。”谢凛说。
“你们挖的时候,确定全都挖来了?”
“是按照郝有德的指引去挖的。应该不会有错。本王也看了,已经挖干净了。”
“那我就先来确定一下,然后再说。”许倾思路清晰,开始进行着第一步。
坐在谢凛的脚上有些不太舒服,许倾自己挪了一下,一屁股毫无顾忌的坐在了地上。
“地上凉……”他说。
“拜托王爷,这是夏天。”
“那也不行。”谢凛说完后,随手去找了个垫子,试图扔在许倾的身下,:“抬起来。”
许倾很自然的把屁股抬了起来,垫子刚好被推到了她身下。
许倾心满意足的坐了上去,背对着谢凛还不忘自行感叹道:“有了相公就是不一样哈。”
谢凛的心里快要开花了,故作镇定:“你少贫,赶紧干活。”
“是。”
验尸房里面没有桌台能够放得下如此至多的骸骨,许倾的一切验骨行为全都在地上解决,她坐在地上,远看像个专心在玩儿的孩子。实际上这段时间里,许倾已经有了不少的收获。
“怎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王爷想要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我在人骨上发现了一些线索,很可能与那些白骨碎片有关。”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有了这些线索,这案子就不能结案了,还得继续查下去。不过查到最后不排除是巧合的可能性,总得来说也是件挠头的事。”
那些人骨碎片,还真是将许倾弄得没了信心。
但谢凛的态度很坚定的说:“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有线索就要继续查下去。不然进了刑部卷宗以后也是个悬案,更麻烦了。”
既然谢凛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了,更让许倾无后顾之忧。
之后,她便对谢凛具体的讲述了一下问题所在。
许倾先是当着谢凛的面,唯独挑出来一小堆儿骨头,而这堆骨头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
“这是何意?为何这些骸骨让本王觉得如此古怪呢?”
“王爷,正如您所见,我所挑拣出来的这堆骸骨,是有问题的。颅骨软化,胸廓畸形,呈现漏斗状,四肢照比正常人会有所短小细弯。”
“有疾病吗?”
“是的,这是一种很罕见的骨骼畸形病症,我在医书上曾经看过,叫做佝偻病。”
“佝偻病?没听过。”
对此,许倾也很无奈,总不能告诉谢凛,这病的名字是从现代了解来的吧?
“王爷您只需要知道,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病症。因为骨骼的缺陷使得他们与别人不同,这类人的行动能力与劳动能力也会受此病的影响。而咱们眼前放着的这具骸骨尸体,骨龄应该是四十五岁往上的男性,但是他的骨架不难看出,照比同龄男性会小了很多。”
谢凛听明白了许倾的意思,而又接着去问:“那本王不明白,和人骨碎片有什么关系呢?”
“我刚刚曾说过,那堆人骨碎片里面,虽然已经被熬煮过,但是属于女性死者的碎片软于正常水平。我猜测这个女人会不会与这位得了骨骼怪病的男人有什么关联,可以借此机会查一查,毕竟问一问郝有德,马上就能知道这名男子的身份了。”
谢凛沉思许久,在脑海中慢慢吸收了许倾话中含义,却眉间难见舒展的又问:“本王还有一点不明白。这类病的形成原因是什么?两个得病的人大概率是有所关联的么?”
“这个病症的本质来说,其实就是骨骼缺陷。它不具备传染性,但不代表一定不会传给下一代,不好说。毕竟是个罕见的骨病,如果刚好有两个人同时有了这个病的话,最好还是查一下。”
“本王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以站在排除的角度上来调查,如果这个男性死者身边没有一个年轻的同为患病的女子,就算是巧合了。”
“也有可能是我的判断失误。”
这种事,许倾不能百分百的确定。因为完全是靠猜测。
许倾明白,这看似是骨骼生长发育失调的病症,会粘连着一系列的并发症。估计在这古代,应该算得上是绝症的一种了吧。
就算是抓来个宫中御医,也是无济于事的。
谢凛派人去询问牢狱之中的郝有德,很快便有了答案。
“殿下,郝有德说了,这十二个人里面。确实是有一个人的身板儿不太正常,歪歪斜斜,长得和平常人也有些不一样。”江玉来报。
谢凛问:“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
“就在庆龙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这个人的名字叫刘奔,郝有德说此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要不是看着干活还挺卖力,断然不会用这样一个人。”
“刘奔?”谢凛望向许倾,:“现在去看看?”
“走吧。”
庆龙山下有个挺大的村子,村子就叫庆龙村。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村口,由于是村子里的生面孔,格外引人注目。
村子是有些大,刚一进村就觉得没了目标。许倾驻足停下,刚好与村头阴凉下的坐着的大婶来了个目光交汇。
大婶也挺好奇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许倾搭了搭话:“大婶,我们想要跟您儿打听点儿事,刘奔家怎么走?”
午后的太阳晒得大婶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打量着许倾:“你们找刘奔干啥?刘奔都死了。”
“是有点事儿要打听,而且他们家不是还有家人吗?您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问路还要多亏了许倾的耐心了。后面稽核大男人一声不吭。
大婶及时反驳了许倾的话:“姑娘,他们家现在应该是没人了。刘奔死了,还有一双儿女一个月前就走了,没回来过啊。”
“走了?”
“对啊。”大婶看许倾这般惊讶又失望的样子,索性想要与她多说两句,站起了身子,做出了领路的架势,热心道:“我看姑娘你还挺着急,我带你去他家看看,你就死心了。”
“谢谢大婶。”许倾小碎步跟上了大婶阔气的步伐,不忘用手示意这帮男人们也一同跟上。
许倾:“大婶,我想跟您再打听打听老刘家的事。刘奔这个人是不是有些伤病在身上啊?”
“你怎么知道?”大婶瞅了许倾一眼,多话的嘴便开始闲不住了,说道:“这刘奔打小就在这村子里住着。身上有病,和别人不太一样,看过郎中,说是风湿病,但我瞧着可不太像。”
大婶抿着嘴唇,一脸的绘声绘色。
“风湿病?那他的儿女呢,是健康的吗?”
“你且听我说啊。刘奔这人,你说他命不好吧,他那个样子还真讨到了媳妇,还先后有了一双儿女。你说他命好吧,他那媳妇生小女儿的时候就病死了,这小女儿还和他得了一样的毛病,连走路都歪斜得很呢。”
大婶的一番话,无异于将散落开来的线索连成了一条线。许倾心中自是激动着的问:“大婶,刘奔的小女儿是多大岁数?”
“得有二十岁了吧,大儿子三十多岁,没讨着媳妇儿呢。刘奔那个样子,也照顾不了她女儿啊。所以他们家是大儿子刘一在家照料着他妹妹刘凤,刘奔出去赚钱。”大婶说着说着,面色间有些悲伤,:“谁曾想,刘奔出了这样的事情啊,可真是……”
“那刘凤和刘一这两人不在村子里,是去了哪里?村民们有所了解吗?”
大婶摇了摇头,:“这具体去了哪里,我们可不太知道。但是我估摸着会不会是刘一带着刘凤去治病了呢?”
谢凛问:“为什么这么说?”
大婶像个万事通,什么都知道。
“刘奔一死,那个医馆的老板不是给了很大一笔钱吗?我估计是拿着钱给妹妹看病去了。你有所不知,刘一特别重视她妹妹的病,之前就总请郎中来给妹妹看病。”
“不过要我说,那病要是能治,他爹刘奔早就治好了,还用得着遭了这么些年的罪?”
“反正也是哈。”许倾这点比较认同。
大婶见许倾搭话,又悄咪咪的在许倾耳边小声说:“要我看,就是想赶紧给妹妹治病,老头子一死,生计全都压在刘一一个人身上,他能受得住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大婶。毕竟也得有个人照顾刘凤啊。再说了,家人愿意给她治病,那是刘凤的福气嘛。”
“可不是那么回事儿。”大婶的想法没得到许倾的认同,还特意白了许倾一眼,已经把长舌妇三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见与许倾等人没了话题,大婶可就不奉陪了。
“喏,你们看,再往前走,尽头一家便是了,你们去吧。”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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