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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那个晚上,浅愫紧绷了三天的心理防线已到了最后一刻。如果过了今晚再不醒,自己便真的立即随高孝瓘而去。她宁愿舍下人世间的一切都不要,凌恒、弱水、清影她都可以舍下,只要一个他。或许自己很自私,可是,直到他在自己面前昏睡了三天三夜后,浅愫才明白,自己心里最在乎的就只有一个他,从初始,到如今,都未曾变过。
一个人没有了最重要的东西,哪怕就是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门忽然被用力毁了锁而推开,夜旸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一直走到浅愫面前:“你究竟要守他到什么时候?三天已经过了,他不会醒过来了,你守着个死人做什么!”
“不,你骗我,他不会抛下我的,他不会的。”浅愫近乎偏执地说,“即便……即便是真的,他抛下了我,我……我也只好跟着他去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夜旸登时提高了声音,企图让她清醒些。
可却只是徒劳无功罢了。浅愫依旧那般迷恋执着地注视着高孝瓘,仿佛其他的一切都不能在她眼中存在。
夜旸无奈,只好敛了怒意,叹了口气,缓缓道:“愫愫,你身为一个公主,实在不应该这样。”
浅愫的眼珠只稍微转动了一下,竟连这样也无法让她转移注意力。
夜旸继续说:“你本是前朝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的女儿,而我,是你的亲生哥哥。当初,爹与娘意外遇险,只能将你托给了他们手下的一个人,那个人便带着你逃到了尚未建国的北齐。那时,秋桐夫人的女儿得了重病,那人便装作一个高人去救她的女儿,秋桐夫人的女儿得的病是绝症,根本无法治好,说是治好,只不过是将你换成了她而已。秋桐夫人爱女心切,你又与她女儿有几分相像,再说小孩大多一个模样,她竟也分辨不出来。为了将来找到你,那人还将娘的白玉蝴蝶给了你。转眼十几年过去,爹娘一日日更想你,我便受了他们的命出来寻你。没想到你北齐颜如玉的名声打得如此响,根本用不着我找,我也就暗中保护着你,想挑个时机告诉你,后来……后来你受了太多苦,时机便一直耽搁了。”
“原来如此。”弱水也走了进来,她本想来看看自己的儿子究竟能不能醒来,没料想就听到了这样大的秘密,她走到浅愫身边说,平静地说“原本以为我弄错了,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我并没有认错你。”她抬头看着夜旸,眼神里有些迷离的欣喜:“原来,他没死。你便是他的儿子。是叫……是叫夜旸吧。果真……果真长得极像。”
“你又是?”夜旸被人听了自己家的秘密后难免有了些防备,可对方又是这样一副了然彻悟的样子,连自己的名字都清楚,难免就有了深深的疑问。
弱水苦涩的一笑:“你都不记得我了。不过也不怪你,毕竟那时,你还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儿。我是你爹娘的……朋友,他们,一定是没提起过我吧。”
夜旸目光流转,似在回忆从前的记忆,忽然间恍然明白过来,看着弱水的眼神有些惊讶:“你是……弱水姑姑。我爹娘曾说起过你。”
弱水的眼睛猛然消了黯淡,亮如明星,语气里竟有一丝急切:“他是如何说我的?”
“不知弱水姑姑说的他是……”
“不,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了。”弱水又摆了摆手,眼神恢复黯然,仿佛刚才的光亮都只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夜旸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不放弃地问浅愫:“愫愫,你是否跟我回去,见一见爹娘?他们,真的很想你。我们的家,很美,这个季节,漫山遍野都开满了一树一树的桃花,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我不走。”浅愫打断他,听完夜旸说的话后她虽然十分惊讶,原来她十几年来的爹娘都不是她真正的爹娘,原来她不是一个无父无母无家的孤儿,她不仅有爹娘,还有哥哥,可是,如今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不管是丞相之女,是公主,还是平民百姓。我只知道,我是他的妻子。”
夜旸与弱水都对她的固执无话可说,一个人执念如此深,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即可撼动得了的。
气氛又有些尴尬凝重,月亮已快到了高高的正当空,再过一会便是子时,高孝瓘是生是死,和浅愫是生是死,只不过是眼前之事。
浅愫的手心里有冷汗,眼神中的期待与紧张已不能再满溢,只有一会儿的时间了,不管如何,他们都不会再分开。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明月当空,月亮已满,照得一室通明,柔和的月光落在高孝瓘堪比白玉似的容颜上,美得简直就和上等美玉一模一样,他的睫毛上有细细碎碎的金色的光,在脸颊上投落长长的阴影,面颊轮廓的线条,下颌线的弧度,露出的水面的锁骨,无一不美得不像凡人,恍若即将羽化登仙。
浅愫听见自己的心一点点冻僵的声音,她不想相信,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可是却有一个可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不断而来,围绕着她,纠缠着她,一遍遍反复强调,让她喘不过气,让她不得不接受。
他死了。
他死了。
不!浅愫几乎要吼出来,她不要他真的羽化登仙,她不要他死,不允许他死。可是,子时已经到了,一切坚持都没有用了,他真的死了。
他真的死了。那么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陪着他,上天入地地陪着他罢了。
化开了一个美到极致的笑,可与明月争辉。浅愫笑着抱紧高孝瓘,一只手在身后从针灸包里慢慢取出一根金针来。
“孝瓘!”弱水忽然大叫,目光里惊喜的光芒强烈得刺眼。
蒲扇般的睫毛,抖落上面金粉般的月光,白玉似的脸庞,带上了温和的暖意,而印堂的一团黑气,竟已消失不见,他像是用白璧无瑕的美玉完整地雕刻出来的。
浅愫心跳慢了几拍,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因此就会打扰了他的苏醒。空气变得很静,甚至可以闻到远处山桃花的香味。
他像是初生的婴儿,费力的想要睁开眼,大约是因为难以适应光亮,痛苦地想将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挡住自己的眼。一池水,乍然泛起小小的涟漪。
一朵银花,覆在指关节上,像戴了枚戒指。挡住了过分的光亮,一双乌黑的眸子慢慢睁开,迷惘而澄澈。
时间流得很慢,连一个呼吸都显得漫长,让她可以不落下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发誓自己以后都不会再落下。
迷惘的乌黑眼眸扫视了四周一遍,最后,落在环抱着自己的人身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有了焦点。
侧脸的弧度完美无瑕,他温柔地说:“愫愫。”
浅愫早已泣不成声,夜旸与弱水感动的一笑,一切苦难终于过去了,他们慢慢退出了房门,留下眼中只有对方的两人独处。
“你……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浅愫哭喊,抱着他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变。
高孝瓘声音有点虚弱,可是更显出无比的柔情:“对不起……”
浅愫哭的像个孩子,一瞬间似要把三天来积压的担忧全部彻底的释放出来,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好怕……我好怕你醒不过来,如果你再不醒,我就……我就跟你一起去死。”
“你好傻。”修长的手指揉了揉乌黑的发,至极的温柔,像是怕再重一分就会弄疼她,“难道你连凌恒也不要了吗?”
她还没有从方才坠入无间地狱般的无助中走出来,执拗地说:“不要,都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一个你。”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他笑说,“莫失莫忘,不离不弃。留你一个人在世上,我又怎么能放心?”
“嗯。”她轻轻应声,更加抱紧了他,眼角晶莹的泪还在渗出来。
淡雅的月色,两个相拥的人,一种平凡而珍贵的感情弥漫了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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