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到,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从前她没有因为我留下,在十五年后的今天,我和她的母女情份还剩下多少?倒不如说,里面的凌向东,还有凌雪,才是她的子女。
她说要帮我解决我跟沈轶南离婚的事,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凌雪,抑或二者有之,皆大欢喜?开了这个头,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往下想。
虽然我对她从未有过期待,但当我想到她会为了凌雪做更多时,我心底那股子酸就挠心挠肺地不好受,好像快要被腐蚀。
这是什么见鬼的安排?为什么她会是凌家的人?她知道我的从前,我却对她这十几年来一无所知,她会不会把我的事告诉凌雪?
也幸好,凌雪不是她亲生的,若不然,我就要喊凌雪做姐了,光想到那种可能,我就觉得恶寒。
狗血可以发生,但我拒绝这一滩狗血发生在我身上。
我又听到里面的凌向东问她:“沈轶南要和文樱离婚?你确定?“
“你不信?“
“是,之前我那样对沈轶南,他为了护文樱,一口应下可以娶凌雪,现在为什么……”
“可以娶凌雪,你难道没听出来,他这是被逼的?只有凌雪一头热,你也舍得推她入火坑。凌向东,我真想现在就让你爸的人把你打包丢回去。以后不许再插手他们的事,不管是沈轶南,文樱,甚至凌雪,你一个都不准碰。“
凌向东又问:“虹姨,你不跟我一块走?你在这儿还有事?“
我听到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嗯,见见故人。我已经跟你爸说过了,你先回去。凌雪那儿,你劝劝她,比沈轶南好的男人多着,你爸的意思也是,沈轶南哪怕离婚,也不适合当凌家的女婿。“
“凌雪可能一辈子都不明白。“
我听到这儿,悄悄地离开。
我去宋游的工作室碰运气,想看他在不在,借着约他吃晚饭的空档,找找有没有照片之类的。陆怀年肯定会让他去找刘然的照片,虽然那时文沅已将有关刘然的东西全部销毁,但我不敢确定,会不会有漏网之鱼,特别是从前我在酒吧做事时,每时每刻都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万一有拍到我的照片也不奇怪。
“宋游不在吗?”我进去没看到宋游,问了个小年轻。
“宋哥可能晚点回这边,你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我给宋游电话,他说刚停好车,就要上来。
我装作不经意坐下,找杂志看。原来夹着麻脸成照片的那本杂志,现在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也没有在别的杂志里翻出什么来。
宋游上来,交代其他人几句话,他们就下班了,工作室的灯熄了好几盏,只有我坐的沙发旁边,和宋游他办公桌顶上留了灯,黑暗占了大部分空间,神秘感一下就跑出来。
“最近你和沈轶南离婚的事传得很凶,好多同行想找独家,你这一跑过来,估计明天风向又变了。”
无非是三姑六婆揣测的那点事,什么豪门争产,离婚内幕,各种秘闻,谁的过错等等等……沈轶南的不干脆,让这些传闻变得越来越奇怪,不过我也懒得去管。
“我正头疼,不要说这事了。你忙完没,忙完去吃火锅,刚才我来的时候见你们后面开了新的火锅店。“
“那家特难吃,走远些,另一家好吃。不过你等会儿,我还有十来分钟。”宋游打开他的笔记本,坐了下来。
我瞬间就来了精神,他笔记本里有什么?找到刘然的照片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瓶果汁,想不动声色地过去,借着拿果汁给他,顺便瞄一眼他的笔记本,可我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工作室门外响起脚步声。
门开,我见到一张清隽的脸,当下我的心差点就要跳出来,颇有点做贼心虚。
“陆总?”
陆怀年颔首算是打招呼,进来前又问宋游:“你要招待别的客人?”
“不是,她过来找我吃饭的。陆总,进去谈?“宋游指着对面的小会客室道。
陆怀年看了我一眼,我躲开他的视线,心下在想,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宋游把人请进去,又出来跟我说,今儿没法跟我吃饭了,我说没事。
离开宋游的工作室,我的心情还未平复。他们到底查到了哪里,又查到了什么,没有照片吧?
假使有照片,他也看不出来谁是谁吧。
我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解决了晚餐,回到家我登录了游戏,袁叔不在线,我给他留言:他找到刘然的照片了吗?
陆建邦死后,袁叔没有离开陆家,而是搬到陆怀年与周以宣的家里去。陆思年诬陷我害死陆建邦时,袁叔其实在暗中帮了我一把的,不然这事不好解决。
陆思年自那件事之后,不知是陆怀年的安排,还是她自己害怕再被凌雪利用,总之,她出国了一趟,最近才回来,没有去陆氏上班,而是开了一家专门制作手工永生花的店,有些自食其力的意思。
我躺床上快要睡着时,袁叔才回复我说:正面照没找到,找到一张别人在酒吧的照片,背景有刘然入镜,很模糊。
宋游真特么心细如尘,照这么搜索下去,迟早被他一点点拼找出刘然的样貌。不过刘然从前那副杀马特桀骜少年的模样,跟我如今判若两人,想要认出来不容易。
袁叔又跟我说另一件事:陆怀年瞒得很紧,连我要进书房都很难,可周以宣知道他在查刘然,暗里阻挠了几次,大概怕他看出来,这两天没敢动作了。
我冷笑,周以宣好不容易才嫁给陆怀年,当然不希望他有机会记起刘然。可刘然都死了,她难道还跟一个死人计较?对陆怀年就这么没信心?
所以上次我在陆氏门前质问陆怀年时,她的车险险开过来差点撞到我,是因为她醋意大作?连我这个沈太太都讨厌上了,挺可怕的。
我大致告诉了袁叔,我在离婚的事,等拿到品源把它转给陆怀年后,他就不用再留在江城了,可以没有牵挂地去找他想找的人。
袁叔却说,趁自己身体还硬朗时,多看着陪着点陆怀年,陆建邦的死到底是对他打击很大,加之查到陆清陆哲一手策划车祸,害死了刘然的事,他就更加被困在这些事里头。
我宁愿他不知道车祸的真相。如今这般,还要撑着陆氏,身上和精神的压力都超负荷,知道得越多越难以承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查下去。
叮咛了袁叔注意身体,我关掉对话框,退出游戏。
透过窗户望出去,今夜却比往常能见到的星多,我却无心欣赏。沈轶南不肯离婚,陆怀年不肯停止追查,是不是因为他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才会这么执拗?那我呢,我明知道往下一步,终将是深渊,为何却抽不开身?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念过往,我根本做不到,至于将来,我现在就已经很担心了。
睡得晚,直接导致第二天迟到。我差不多到品源时,接到了袁叔的电话。
“今早我去书房,看到他的便签,上面写了你母亲的电话,可是……”
我知道袁叔什么意思,他一直以为我父母已经不在,现在却冒出来个母亲,而且陆怀年还找到了她头上去。
“他让司机载他去禾新酒店,刚出发的,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我现在过去。”
不得不承认,陆怀年和宋游的动作的确很快,这就找上了她,再往下查,也许略过刘然长什么样儿,直接就找到了我头上。
陆怀年是无计可施了吗,他应该清楚,她离开刘然有多久了,他去找她问刘然的事,不多余吗?
老宋调头往禾新酒店开去,我到那里正巧看到那位凌夫人下楼,去西餐厅。
我走到她面前,简短打了声招呼,“陆怀年如果找你,请你不要提起我,我是指文樱。”
她见到我本是浅笑的,听了这句话,有些怔愣,“为什么?难道要你一个受苦,而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结婚,过他的好日子?“
“他没有对不起我,陆建邦陆清那些人,都与他无关。他本来可以什么都不查,反正也通通不记得了,但他还是去查了,他有良心。“我反驳了她,眼见陆怀年的车已停在门口,我抓紧时间说了最后一句:“凌夫人,拜托了。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她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嗓音沉下去,“你叫我什么?“
陆怀年已经走进来,我只看面前的她一眼便匆匆走远。难道不是吗,我喊她凌夫人,是目前为止最合适,最妥当的称呼。
我总不能见她几次,就能把“妈“这个字真真切切地从嘴里叫出来。十几年不是十几天,它造成的隔阂,只重不轻,讲句不好听,连陌生人都不如,又何必去假装谁还惦记着这段母女缘分?
我在他们不远处,择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份简餐。
陆怀年对她的第一句话客气中带疏离,隐隐更有一丝鄙夷:“虽然第一次见面,我该称呼您凌夫人比较好,但是我想跟您谈刘然,所以,我还是喊您邓女士,希望您别介意。”
我听见她冷嗤:“喊什么无所谓,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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