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南琪釉在传送带这边取完行李,傅润深和助理也在另一边把几箱行李搬上运送车。
同大部队会合,南枝对外婆说:“外婆,待会你先回家,我们去一趟医院。”
外婆疑惑:“去医院做什么呀?哪里不舒服?”
南琪釉解释:“不是我们,是我爸,肠癌晚期,没多少时间了。他想……让我们回去看看。”
外婆一听是南国昌,脸瞬间拉垮,以肉眼可见速度黑下来。
她沉默片刻,才道:“我同你们一起。”
杜敏自然知道南国昌与老太太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没有多八卦什么,叫了司机和助理,安排专车送她们去医院,并让傅润深陪同他们一起去医院,若真有个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
市中医院。
春节刚过,门诊大厅人多密集。
南枝他们从停车场电梯直达住院部,并径直走进了VIP住院层。
这层楼不同于其它楼层,安保严格,走廊里也清静。到了607病房门口,外婆和傅润深停在门口,南枝南琪釉两姐妹走了进去。
病房内,躺在床上的南国昌骨瘦如柴,手背上插着针管正在输液吊命。
肠癌发现时基本确认是晚期,南国昌如今的状态,怕是没多久可活了。
人越是到了病痛时,才知道亲情的重要性。当他被病痛折磨,身边却无亲人照料时,他想起了一些事。
他最煎熬的时期,莫过于躺在病床上过春节。
那日窗外烟花绽放,病房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欢声笑语的春晚,那些小品谐星的欢乐全都在他心口上扎出了一个个洞。
恍然间,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坐在未名湖边写生的沈简慧。
女孩18岁,留着披肩长发,白衬衣长裙,晨曦薄光打在她侧脸上,美得像天鹅湖的仙女。
南国昌一时间看得怔然出神,旁边的同学拿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国昌,你平时最不屑咱们班花,今日怎么看得这样出神?”
沈简慧是他们班的班花,也是系花,校花。
刚入学时,南国昌因为长得白净好看,时常被推至与沈简慧一对儿。每一次,南国昌都会十分生气,涨红脸与同学解释,他同沈简慧没关系。
他也不能同沈简慧有关系,因为他在老家有个未婚妻。
因为同学老将他们两人拉成一对儿,南国昌对沈简慧甚至有些讨厌,觉得这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可自那次之后,他梦里不再出现老家未婚妻了,梦里时常出现沈简慧。
她是那样高贵纯洁,像不可亵渎的天山雪莲。
沈简慧的母亲是艺术届知名的艺术家陈萃,他们系教授与陈萃交情不菲。
她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样貌出众,学习出众。而他是贫困县城的凤凰男,虽然样貌成绩出众,可骨子里的自卑洗不掉。
他在贫困县城,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来北京上学之前,他承诺书念出来,一定接她来北京。
南国昌意识到自己开始喜欢沈简慧后,内心也有过挣扎,他觉得自己移情别恋,不是个东西。
可在沈简慧与他告白时,他的初心最终还是被动摇了。
面对沈简慧的主动,他不再拒绝,并且隐瞒了自己有未婚妻的事实。两人大学毕业后,正是国内鼓励创业的时期。
南国昌没钱创业,沈简慧便问母亲借了笔钱作为创业启动资金。
两人能力都不差,公司一年就起来,并且开始盈利。那个时候锦城房价不高,两人拿了笔钱买别墅,在锦城安家。
可是在第二年,因为南国昌判断失误,导致生意亏损,负债上数百万。
陈萃为了让女儿女婿创业,卖掉了台湾的老楼。南国昌生意遭遇挫折,陈萃拿出了毕生积蓄,帮助女婿度过难关。
小夫妻的日子终于步入正轨,一切都有好转,可两人却一直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沈简慧是难孕体质。
南国昌不似沈简慧,从小受西方文化熏陶,他的骨子里认定:不孝为三,无后为大。
他嘴上说着随缘,可实际上还是想要个孩子,是男是女都接受,有孩子就好。
再之后,就有了文素影的事。
文素影以表妹身份住进了南国昌家里,起初,南国昌只是想让她生个孩子,再给她一笔钱。
文素影也是这么答应的,可是得到越多,就越贪心,步步为营,逼死了沈简慧。
可怜沈简慧,直至临盆才知道真相。
她一直当做亲妹妹照顾的文素影,是丈夫的小三。她一直当成亲闺女疼爱的南琪釉,是丈夫和小三的私生女。
沈简慧一直认为,丈夫爱自己,她也真心待文素影,最后真相揭开,她崩溃至极。如果丈夫出轨其它女人,她可能还没有那么崩溃,可丈夫出轨的对象偏偏是文素影。
她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背叛,打算带着女儿南枝一起自杀,她不想女儿有这样一个肮脏的父亲。
可最后,她以一种悲壮又残忍的方式结束了生命,女儿却坚韧地活了下来,在外婆呵护下健康成长。
……
过往这些事,在南国昌脑子里如电影一般放映,像一柄刀子,凌迟着他的血肉身躯。
他拿当年的沈简慧对比文素影,愈发觉得后悔。可往事不可追,即便知道错在哪里,也不可能回去了。
他感觉到病床上站了两个人,缓缓睁眼,看见两个女儿。
南国昌的目光停留在南枝身上,恍然间,看见了年轻时的沈简慧,也是这样齐肩的黑发,雪白的脸。
“枝枝,你来了。”南国昌气息虚弱,冲着一旁的助理摆了摆手。
助理取过一份文件,递到南枝跟前,低声说:“南枝小姐,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遗产,您只要在上面签字,以后先生名下的这些财产,就归你了。”
南枝看了眼协议上的财产份额,皱了皱眉:“50%?我想要的是全部。”
助理一脸尴尬:“还有50%,先生分给了南琪釉小姐。南枝小姐,您也不能太贪心吧?”
“我贪心吗?”南枝看向南国昌,并没有怜惜的意思,“南国昌,你可能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发家的。如果没有外婆倾家荡产给你支持,你会有今天吗?你所有的一切,不都应该是外婆的吗?”
南枝显然是在故意气南国昌。
如今她和南琪釉的关系,她真的无所谓财产分配多少。她不在意财产,在意的只是南国昌是否愤怒。
她以为南国昌会生气,可病床上的男人,只是闭了闭眼,沉默一会儿,才开口说:“好。爸爸答应你。全都给你。”
南琪釉在旁一言不发,没有因为财产分配不公而歇斯底里。她只是有些好奇,父亲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南枝,甚至没有一贯得自私性愤怒。
南枝没有看见想看的情绪,宛如一拳头搭在棉花上。
她怒道:“你是脑子不清楚吗?”
羸弱的男人喘息一阵,才费力说:“枝枝,这大概就是报应吧。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入世轮回。那我如今,一定是报应。死后,我一定下地狱。”
南枝看着这个临死前忏悔的男人,攥紧了拳,她心里情绪非常复杂。
一方面恨他入骨,一方面因为是血亲,却又有些可怜他。
她自己都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可怜南国昌。毕竟,他害死了妈妈,那么自私,她凭什么要可怜这种?
南枝双眼发红,泪水挤压在眼眶里,有点灼热。
她隐忍着那股情绪,想说什么,喉咙一滚,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助理很快把协议改好,重新递到南枝跟前,她迅速在落款签字,协议生效。
到了这一刻,她没有想象中的胜利者一般的开心,也笑不出来。
南琪釉留在病房,南枝带着沉重的双腿从病房里走出来。坐在走廊里的外婆和傅润深看见她出来,立刻起身。
南枝看见外婆,像个孩子一样扑到她怀里,抱住外婆隐忍痛哭:“外婆……”
她的声音哽咽:“我应该开心的,可我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外婆,我是不是很不争气?他给了我全部的财产,我应该开心的对不对?可是,枝枝这里,好痛啊。”
她的手搁在心脏部位,那里的钝痛感和窒息感令她十分难受。
外婆松了口气,也明白她的感受,拍着她后背,宽慰说:“傻孩子,他说到底也是你的血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是对着街边一个濒死的可怜人,你都会同情和可怜,遑论你的父亲。”
傅润深不太能明白此时南枝的情绪,可他选择理解。
人的情绪很复杂,不光是有恨,也无法黑白分明。
他没有安慰南枝,只是默默地用纸巾替她擦脸上的眼泪,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她动荡的情绪。
他的小南枝啊,到底做不了小恶魔,她是一只披着张牙舞爪恶魔外套的小天使。
半月后,南国昌去世。
南枝和南琪釉去送他最后一程,目送他被推进火化炉。
下葬当天。
墓园小雨,淅淅沥沥雨水溅在石碑上,为清冷的春增添了几分冷意。
傅润深给南枝撑着伞,静默地守护着这个小姑娘。
南琪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南枝却没有一滴眼泪。
回程路上,一宿没合眼的南枝靠在傅润深肩头,闭着眼睛打盹,就在傅润深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她低声道:
“深哥,我觉得他是报应,可我送他下葬,却并不开心。”
傅润深问她:“那你还恨他吗?”
南枝摇了摇小脑袋。
她没再说其它话,靠着傅润深的肩头陷入深睡状态。傅润深也没再让她说话,用手捞过她的小脑袋,拍了拍。
-
时间如梭,春夏秋冬,想拨了发条一般,迅速流转。
南枝把从南国昌那里继承来的一半遗产,给了外婆。给了南琪釉30%,自己留了20%。
大四,南枝变得忙碌,需要实习找工作。
KOI CARP在前几季度产品大卖之后,终于开始打算推能真正代表自家特色的产品——皮雕包。
前几度产品,款式设计,总给人感觉无法摆脱那几个高端奢侈宝的雏形。KOI CARP想真正在国际上站稳脚跟,还是得推出一个可以让人彻底记住,且名声大噪的新系列。
皮雕产品系列就是傅润深准备拿出的王牌。
为了这个产品线,傅润深前期已经做了许多努力,代工厂、皮雕师傅,甚至为皮雕系列专聘了一个设计师团队。
他已经付出诸多努力,成败就在来年九月春夏时装周。
南枝已经拿到了KOI CARP的工作offer,与多年前不一样的是,因为在皮雕圈声名大噪,又是国际知名的皮雕大师,她更有资格谈自己的工作合同。
南枝设计的一套萌物版皮雕图案,被设计总监Ryan采用,因此凭实力特聘为KOI CARP皮雕系列团队的设计师。
设计被敲定,还需要完善甚至打版,尝试画稿运用在皮革上,线条是否能流畅,图案整体是否能拖得起包包的整体气质。
皮雕包最难之处莫过于,每一条线每一种颜色都不能出差错。一旦有做工不精,这些皮雕包就会由奢侈精品感,变得土气不堪。
深夜十点,南枝还留在公司操作间内给图案打版。
出来放松接水时,听见有人在讨论:
“听说了吧?Ryan选择了南枝的设计。那我们先前的忙活,算什么呀?”
“我们暂且不说吧,陆安姐的设计呢?陆安姐可是被小傅总花重金聘请回来的设计师,如今她的设计稿也被毙掉。公司这次为了控量控成本,只选择做一个图案风格的系列皮雕包试水,这个机会本就难得,却让南枝后来者居上,凭什么呀?”
“凭人家的裙带关系,你有吗?”
“我不服。凭什么选她的设计?我瞅着,陆安姐的设计比她的设计好看多了,时尚大气,这才是高奢品质感。可南枝设计的是什么鬼东西?一套萌物系列?想走少女风?”
两人讨论着,话语越来越激烈,嗤笑道:“神特么少女风,皮雕包走的是限定高奢路子,这种风格,贵妇能瞧得上个鬼啊?再说了,那些年轻姑娘,能买得起这么贵的包吗?”
南枝端着空水杯,站在门口听着。
话题中心点的另一位女主角陆安也从办公室走出来,迎面与南枝四目相对,又听见茶水间两位同事的讨论,她咳嗽一声,提醒两人停止讨论。
她端着水杯大大方方走过去,对两个嚼舌根的姑娘说:“挺晚了,快下班。”
两位姑娘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南枝,两人也都心虚,低着头就跑了,压根不敢直视南枝。
两个开始各自收拾东西。
陆安走过来,友善地对南枝说:“不要介意,两个女孩并没有恶意。她们毕竟是你的前辈,莫名被你抢了机会,心有不甘是正常的。”
陆安白衬衣扎进包臀裙里,披肩长发乌黑柔顺。她美国籍,在国外长大,中文并不好,一字一顿跟南枝将这些,尽力表现自己的友善。
南枝笑了一下,给人一种傻白甜的感觉:“那姐姐你也和他们想的一样吗?”
这个反问倒让陆安眼中闪过一丝局促,她顿了一下,又笑着说:“怎么会?南枝,你也不是那种不懂事,且靠靠裙带关系的女孩,对吧?”
南枝去给自己接了杯水,期间给傅润深打了个电话,可以说给身后的女人听:
“深深,你在哪儿啊?我刚才被你公司员工背后嚼舌根了!他们说我靠裙带关系,呜呜呜枝枝好委屈。QAQ”
刚才嚼舌根的两名女员工:“……”
陆安心里也不爽,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隔山打牛,让南枝心里不舒坦。
她正要装好人安慰两句傻白甜南枝,确定南枝嘤嘤一阵,又跟电话里的男人撒娇:
“还有我顶头上司陆安!她内涵我说我不懂事!枝枝可太委屈了,我不要待在你公司了,我要辞职!”
陆安:“……”
靠。
她怎么都没想到,南枝居然会真的把不要脸贯彻到底,当着她们的面跟傅润深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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