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身为将领擅离职守,该当何罪?”君漓声色俱厉。
林铮一派坦然:“末将知道。然,末将更知道,人活一世,自当光明磊落,不负苍生!您身为大梁皇嗣,不思为国为民,却为一己之私戕害忠良,又有何立场指责末将不尊军令擅离职守!”
“你……好,好!本王养出来的一条好狗!”君漓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颤。
君洛撇了撇嘴,轻声嘀咕:“这不是在骂我吗?”
“骂你?”罗青桃觉得莫名其妙。
君洛切齿道:“他‘养出来’一条好狗,那他自己是什么?我跟他是一个爹生的,我又是什么!”
罗青桃抬起袖子来擦了擦汗,一肚子的愤懑莫名地消散了大半。
不得不说,这位恭王爷,还真是个人才……
林铮是君漓的参将,这个人证,分量足够。
他先前的一番话,显然已经证实了君漓的罪名。
殿上只剩一片寂静,文臣眼含热泪、武将目眦尽裂,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君漓,却没有人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君漓也在沉默着。
他的面上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微颤的身躯,和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出卖了他。
许久许久,他缓缓走出几步,面向众臣,声音沉如磐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人都说本王为了‘一己之私’谋害忠良,本王倒想问问,这‘一己之私’究竟是什么?谋害了罗天信,毁了大梁的万里长城,对本王有何益处!”
这个问题,一时倒是无人能答。
林铮是不知道的,武将们很难猜出个中关窍。精于谋略的文臣或许能猜到几分,但谁也不愿意做一只出头鸟,来把一个没有凭据的猜测说给众人听。
沉寂良久,罗青桃挣脱君洛的怀抱,缓缓站了起来。
君漓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线希望,忙迎了上来:“桃儿……” 罗青桃避开他伸出的手,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众朝臣。
孱弱不堪的身子,偏偏站得挺直,好像风中的一竿细竹。
君漓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罗青桃是恨他的,他知道。
但看到她站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存了希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过去的两年里,这个女人可以为了他卑微到何种地步。
一段刻骨铭心的痴情,真的可以在一刹那间烟消云散,再不留一丝痕迹吗?
他是不信的。所以,他相信罗青桃不会眼看着他陷入困境;他相信她,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卖他一个人情……
可是此刻看着罗青桃清瘦而孤傲的背影,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罗青桃自然不知道君漓的心里在转什么念头。
她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俯视着下方。
脸上病容未褪,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清亮高昂,一如练兵场上的掷地有声:“人证物证俱在,诸位大人还有何疑虑,不妨此刻便说出来,免得今后出了冤案,错害了好人!”
“桃儿,别闹了!”君漓疾步走过来,抓住了罗青桃的手腕。
罗青桃奋力挣开,冷笑:“王爷已写过休书,你我早已没了干系,您还是称我一声‘郡主’的好!”
君漓低头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痛苦地低吼:“夫妻一场,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夫妻一场?”罗青桃勾唇轻笑。
君漓垂下头,低声道:“如果你愿意,那休书可以不作数!其实我对你并非无意,只是……”
罗青桃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声音清亮,全不避人:“你对我,或许确实并非无意……只是你心里有鬼,怕见我吧?”
“桃儿!”君漓面露痛苦之色。
罗青桃见众臣都在注视着这边,便向君漓淡淡一笑:“你的‘一己之私’一定要听人当众说出才肯罢休吗?林参将不知,我倒是知道几分:你只因懿华贵妃是我罗家人,便疑心罗家有意辅佐靖王为储君,是以迫不及待,先下手为强,对吧?”
她的声音响彻大殿,朝臣闻言,无不噤声。
君漓面如土色,无言以对。
罗青桃大笑一声,声音忽然拔高,神色冷冽,锐气凛然:“可笑罗家数万忠魂、凉州城二十万无辜百姓,尽死于你这无端猜疑、狼子野心!罗家纵横天下数百年,只知守卫大梁江山,何曾觊觎那御座半分!那个位置,若罗家人想要,数百年前大梁便改姓了一个‘罗’字!君漓,凉薄如你,如何能懂得什么是忠肝义胆、什么是义薄云天!时至今日,你还不知你机关算尽,只能自食恶果吗?”
君漓怔怔地站着,呆若木鸡。
开始的开始,他也并非全无心肝。
他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尤以凉州城那件为最。
一开始他也是犹豫过的,后来他也是后悔过、害怕过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这样走下去。
可是今日罗青桃的一番话凛然出口,他才恍然惊觉:走得太远了,他竟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君澈阴狠、君瀚愚钝、君洛无能,这大梁国的重担,只有他一人能挑得起。
一开始,他只是想守住大梁的安宁、想给他在意的人一份平安和荣华……
但是后来,他做了什么呢?
他想要的纯粹和美好,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而他居然浑然不觉,还愚蠢地以为自己已经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
为什么没有人提醒他?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他一直在缘木求鱼,的一直在做天下最愚蠢的事!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身姿妙曼,容颜清丽,温婉动人。
就是那个女人,站在他的身边,住在他的心里,一步步地把他拉进了罪恶的深渊!
梅落雪……
如果没有那个贱婢,他是不是就不会那样执着于帝座?如果那个贱婢不是心心念念想着皇后宝座,他是不是就不会那样急功近利、那样不择手段?
君漓的心里没有答案,却也可以说已经有了答案。
他是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丧心病狂狼心狗肺的人吗?当然不是!
所以,是谁毁了他?是谁害得他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当然只能是那个贱婢,难不成是他自己吗?
这样想着,君漓很快便原谅了自己。
同时,对梅落雪的恨,毫无悬念地飞速增长起来。
殿中,震耳欲聋的喧哗声渐渐低了下去。
君洛起身将罗青桃拉回原处坐下,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两位相爷安抚住群臣,齐齐向上方屈膝:“大梁国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襄王爷以劲旅截杀我大梁将士,已是谋反重罪;蓄意谋害忠良,其心可诛!王爷,此罪不得不从严查办,臣请几位王爷代圣上下旨,将襄王爷削爵问罪!”
削爵,问罪。那便是要剥夺君漓作为一位王爷所有的一切了。
可是此时此刻,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君漓先前筹谋多年,在朝中的势力必定不弱。可是此刻,竟无一人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
罗青桃冷眼看着,露出一个凉薄的笑。
这才是现实。
谁都知道,君漓大势已去,没有人会蠢到站出来替他陪葬。
更何况,“谋害忠良”这一条罪名,足够朝臣寒心的了。
君洛拥紧了罗青桃的身子,低低道:“这种游戏不适合你。以后,不要再乱掺和,一切交给我。”
罗青桃向他展颜一笑:“与我无关的事情,我才不会掺和!”
君洛放了心,长叹一声看向君漓,目光幽深。
君澈带着温雅的微笑站起身来:“诸位大人的心情,本王明白。此事关系到当朝王爷,毕竟不能草率。父皇虽病着,还是要请到他老人家的圣旨才好处理。在此之前,就请……请六弟先回王府暂住,无诏不得外出!六弟,你看这样可好?”
他这一番话说得既温和又伤感,人人心中暗赞睿王贤,却忘了就在刚才,他们还在质疑此人下毒害父弑君来着!
君漓完全没有理会君澈的话。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罗青桃,缓步走近。
君洛收紧了胳膊,警惕地看着他:“六哥,今日之事,怪不得青桃!你若有冤屈,可以向父皇申明,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罗青桃坐直了身子,迎上君漓的目光。
君漓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哑声问道:“你……高兴吗?”
罗青桃微微勾唇,没有出声。
君漓忽然苦笑:“人人都说世间男子多薄情,原来女子绝情起来,竟是半点也不逊色……桃儿,此时我只想知道,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青桃是我的!”君洛立时黑了脸。
罗青桃忙拍了拍君洛的手背,以示安抚。
见君漓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她,罗青桃逃避不过,只得冷笑:“已经没有了。”
“那么从前呢?从前你对我的心意,总该是真的吧?”君漓急急追问,全然不管此刻是什么场合。
罗青桃皱眉许久,终于还是如实作答:“是真的。你也知道,人心易变,此一时,彼一时也。”
君漓长叹一声,站直了身子:“没错,此一时,彼一时……你说跟我合作,拥我为主,一直都是假的,是吗?”
沉默地看完了一整场大戏的君瀚忽然拍桌而起:“你害死了罗家所有人,还想让罗家人替你卖命,我就问你哪来的那么大的脸!”
君洛搂着罗青桃,“嘿”地一声笑了出来。
君漓颓然坐倒,整个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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