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我还有事儿呢!”芸贵妃站起身来,莞尔一笑。
君洛的脸色有些难看,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得不给她这个面子。
芸贵妃牵着罗青桃的手,缓步走到了君洛的面前:“你自己如今抱得美人归,算得上是如愿以偿了。可你也该记得成人之美——昭烈郡主的终身,你父皇本来要管,却已有心无力,我又不懂这些事。我今日过来,便是要求你替她打算一下,看谁家有稳重诚实的少年郎值得托付……”
罗青桃越听越不对劲,有心挣脱,芸贵妃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放。
君洛的脸色早已黑了下来。
听见这话,宾客们的脑袋一个比一个缩得低,倒跟某种背上长壳的动物有几分相像。
芸贵妃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从容不迫,郑重其事。
气氛僵冷许久,君洛轻笑出声:“贵妃娘娘莫不是在说笑?青桃是我的人,您还要我替她物色什么少年郎?”
罗青桃心尖一颤,眼眶立时酸痛起来。
与她有着同样反映的,是站在君洛身旁的新王妃,南越公主骆可儿。
罗青桃站在骆可儿的对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微颤的指尖、通红的眼眶,以及欲言又止、楚楚可怜的神情。
芸贵妃笑得从容而优雅,语气淡淡:“如此,倒是本宫唐突了。不过,昭烈郡主是将门罗氏之后,又是咱们大梁国朝堂上唯一的女将,可不能同那些卑贱的戏子倡优一概而论!你说她是你的人,总该给她个明明白白的身份。难不成就这样一直没名没分地耗着她?”
罗青桃垂着头,紧攥着芸贵妃的手指,心中紧紧地绷着,完全没有思考的力气。
许久,她听到君洛的声音,平淡无波:“这件事,儿臣以后会考虑。今日是儿臣迎娶正妃的日子,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以后再安排也不迟。”
他的语气很平常,罗青桃却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整个人都僵冷起来。
原来,她的事,在他眼中只是“杂七杂八的事情”!
言下之意,她今日出现在这里,果然坏了他的兴致、毁了他这个欢天喜地的日子,是吗?
她无意破坏他的婚礼,却不知她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她让他难堪了,是吗?
罗青桃心头发冷,唇角却倔强地勾起笑容。
她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既然是‘杂七杂八的事情’,恭王爷又何必费心劳神!青桃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王爷若觉得麻烦,便不必勉强自己了!”
说罢,她不敢等君洛的反应,也不敢听宾客们的议论,努力甩脱芸贵妃的手,便要往外面冲。
忽地手腕一紧,却是君洛死死地抓住了她。
罗青桃胸口闷痛,却不得不转过身来,与他对视。
君洛冷笑道:“本王允许你走了吗?”
罗青桃觉得自己应该拿出战场上的气势来,理直气壮地与他对峙。可事实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喉头已很没有出息地酸痛起来。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却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王爷还有何吩咐?”
君洛用力扯了一把,将罗青桃圈到了自己的臂弯里,面上带着微微的冷笑:“既然回来了,就该乖乖地府里待着。难道还要本王到宫里去请你回来才算吗?”
罗青桃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骂到他的脸上去,可是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怕一开口,她自己会先没出息地哭出来。
僵持良久,君洛缓缓开口:“恭送贵妃娘娘。”
芸贵妃眯着眼睛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得闲,就不必送我了。”
说罢,她也不理罗青桃求救的目光,径自扶了小宫女的手,步步生莲地走了出去。
独留罗青桃面对着君洛冷淡的目光,满心惶惑,手足无措。
至此,这婚礼的气氛已经非常不对劲了。
可是酒宴才刚刚开始。
宾客都是在朝中混成了人精的老臣,此时竟也各自捏着一把汗,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回到桌旁径直饮酒,只夸酒菜绝佳,再不提婚礼的事。
席间渐渐地热闹起来,骆可儿的脸色却没有半分缓和。
宽袍大袖下的纤手绞紧在一起,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君洛没有送芸贵妃出门,也没有理会骆可儿和贺喜的宾客。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攥住罗青桃的手,粗鲁地拖着她走出门去。
罗青桃急道:“你不该先把王妃送回房中去吗?”
“本王要做什么,需要你来指点吗?”君洛的声音很冷,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罗青桃被他拖着,跌跌撞撞一路小跑,几次险些摔倒。
恍惚间,她几乎以为是回到了一年前的襄王府。眼前这个陌生的君洛,同先前君漓冷漠的背影,渐渐重合起来。
宿命,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
一路之上,遇到的丫鬟小厮俱是远远地退开,并没有一个人敢于跟上来。
罗青桃一路被他拖着,穿过花园,一直进了那座小小的暖阁。
然后,君洛手一松,将罗青桃丢到了墙角的石凳上。
虽然石凳上面铺着厚厚的棉垫,罗青桃仍是被撞到了膝盖,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许久许久,君洛一直没有出声。
罗青桃靠着石凳坐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你带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激愤之下,她竟然忘了害怕。
出乎意料的是,君洛竟未发怒。他盯着罗青桃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今日……实在不该来的。”
“你早说你要娶别人,我就不来了。我糊里糊涂,一直以为你要娶的是我呢!”罗青桃淡淡地笑着,说得云淡风轻。
只有她自己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像被一根生锈的锯条来回拉扯着,连皮带肉撕裂似的疼,痛不欲生。
君洛怔了一会儿,无奈苦笑:“不错……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我只顾怕你伤心,却忘了你总是喜欢寻根究底……这件事,到底是瞒不过你的。”
罗青桃闻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她越来越搞不懂君洛的心思了。
君洛走到罗青桃的脚边蹲下,重新牵起了她的手,轻轻揉着她红肿的手腕:“疼吗?”
两个字敲在了心尖上,罗青桃眼角刚刚压下去的几分酸涩,再次泛了上来。
疼,但最疼的不是手腕。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觉得,君洛会懂的。
君洛仰起头与罗青桃对视,眼中是满满的深情:“今日,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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