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罗青桃起身的时候,君洛照例早已出门。
不知是不是那日解毒未完的缘故,今日罗青桃觉得身上格外疲惫,四肢僵痛不堪,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可是她不得不强撑着起身,因为唐可乔至今仍然没有消息。
揭开帐子,九娘便含笑趋了过来:“郡主何必这样早起?主子吩咐过叫您多歇着的。”
罗青桃跳下床,僵硬的脸上挤不出一个笑容:“乔乔生死未卜,我如何还能睡得安稳?”
九娘微微一笑,推开了半扇锦屏。
唐可乔大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算你这个臭丫头还有几分良心!”
罗青桃惊诧地跳了起来。
唐可乔疾走两步奔了进来,在罗青桃的肩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罗青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客气地还了两拳,把唐可乔打得龇牙咧嘴,连连后退。
罗青桃没等她抱怨,忽然又将她扯到面前,抱住肩膀大哭起来。
唐可乔愣了好一会儿,无处可放的手终于搭在了罗青桃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罗青桃抽泣了好一阵子,终于收了泪,愤愤地推开唐可乔,退到竹榻处坐下。
唐可乔紧跟着过来,挨着她坐在旁边,苦笑:“都说大梁昭烈郡主没心没肺,你倒还肯为我落泪。”
罗青桃“哼”了一声,背转身去:“谁为你落泪?我不过是笑我自己糊涂罢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唐可乔也不与她争辩,靠在竹榻上坐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抓过盘中的果子来吃了。
罗青桃见她这般漫不经心,心中更是有气:“你昨日到哪里鬼混去了?这宫城里只差挖地三尺了,偏没找到你的身影!”
唐可乔眯着眼睛笑了笑:“既然是‘鬼混’,又怎么会轻易被你找到?”
罗青桃仰头灌下一碗茶水,心下犹自愤然。
唐可乔讨好地给她添上茶,笑道:“只准你自己夜夜春宵,不许我偶尔会一会情郎吗?世上怎会有这样不公平的道理?”
罗青桃看她说得煞有介事,忍不住轻啐一口:“你倒不害臊!你说你有情郎,改日带过来给我看看啊?”
唐可乔横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行。我怕你抢。”
“有那么好吗……”罗青桃嗤笑。
谁知唐可乔竟认真地道:“不见得有多好,但一定比你家那个歪瓜裂枣强多了!”
罗青桃庆幸自己早已放下了茶碗。否则一口茶水必定要喷得满桌子都是了——
如果她没听错,唐可乔的意思是说,君洛是歪瓜裂枣?
罗青桃忽然很想知道,君洛本人听到这个评价之后,会作何反应。
她更好奇的是,唐可乔口中的“情郎”是否确有其人?
她不愿打听旁人家的私事,但骆成恩不是唐可乔的良人,这已是显而易见的了。
所以,唐可乔会不会真的有个情郎呢?
罗青桃的心里,忽然有种本该属于碎嘴婆娘的好奇心被牵动了起来。
唐可乔看到罗青桃的目光,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咬牙站起身来:“差不多该下针了,你去趴着吧!”
罗青桃看到她手边那个的黑漆漆的药箱,心尖便不由得缩了一缩。
想到前日受的那番罪,罗青桃便有种宁可去死的念头!
最可恶的是唐可乔的恶趣味,似乎从来都不会顾惜她……
罗青桃忿忿地想着,忍不住回头去瞪唐可乔,却发现今日她脸上的脂粉涂得格外厚,眼角微微有些下垂,似乎十分疲惫。
于是罗青桃的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疑虑:若真是会情郎去了,又怎会如此?
没等她想清楚,唐可乔已将她衣衫扯落,手中的银针在她背后穴位上刺了下去。
“喂,你……”罗青桃疼得一僵,大叫起来。
唐可乔趁她张嘴,准确地把一枚药丸丢了进去。
罗青桃忍不住叫苦:“我说姓唐的,一定要这样吗?”
唐可乔手中的第二根银针毫不迟疑地扎了下去:“你若不想治也罢了,没人求你!”
罗青桃立时败下阵来。
熟悉的炽热、熟悉的麻痒、熟悉的虫蚁噬身般的苦楚……
今日必定又是难熬的一天。
罗青桃软趴趴地瘫在褥上,咬牙忍着那一场似乎永无尽头的煎熬。
一针、两针、三针……她在心里默默地记着数,努力忽略掉四肢百骸难捱的痛楚。
等银针扎完,罗青桃身下的褥子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唐可乔照例坐到窗前的竹榻上,吃着冰湃的果子,喝着凉丝丝的甜茶,从外面书架上拣了一篇话本子来读着,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这个反差,让正在承受着痛苦的罗青桃心里格外不平衡。
今日的痛苦,似乎比前日更加厉害了些。除了那种火烧火燎般的焦热之外,罗青桃察觉到自己的骨髓深处似乎沁出了一丝丝的寒意,如同利刃般地刺进了那一片燥热的海洋之中,带来一丝冰凉的快意,更多的却是如同利刃割裂般的剧痛。
先时只是一处,后来几乎每一处关节之中,都被这样的“冰刃”刺穿过了。
痛苦如同波浪一般此起彼伏,罗青桃咬牙忍着,不许自己呼痛出声,唯有额上涔涔汗落。
罗青桃隔好一会儿才肯向这边递来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剩下的时间就只管盯着手里的话本子,看得两眼放光,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嘿嘿”的怪笑。
接近正午的时候,罗青桃整个人差不多已经虚脱了。
她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好努力转过头去,对着唐可乔的方向抱怨:“说是给我解毒,为什么比毒发还要痛苦……姓唐的,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
门口的珠帘被悄然掀开,君洛站在门口,迟疑着不敢进来。
唐可乔丢开手里的话本,淡淡道:“你不想受这种苦,那就只好慢慢来治。每天吃一点药,扎一两针,过个一年半载,差不多也能好一点。”
“别别别,这点痛苦算什么,我能忍!”罗青桃忙不迭地投降。
等一年半载?她倒是不怕,可是君洛就惨了……
罗青桃的心里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忍不住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唐可乔过来伸手试了试她肩上的温度,顺手替她擦了一把汗,又皱着眉头坐了回去。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罗青桃的肩上又湿得像是浇过一瓢水了。
君洛缓缓地走了过来,握住了罗青桃搭在床沿上的手。
“放开!”罗青桃尖叫。
君洛下意识地松开手,不知所措地呆呆站着。
唐可乔坐在窗边淡淡道:“别碰她。这会儿她身上毒素游走得正厉害,稍微碰一下都跟针扎一样。”
罗青桃听见她声音仍在窗前,心下诧异,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了半晌:“……远卿?”
君洛依旧站着发怔,没有应声。
罗青桃闭上眼睛,扯出一个苦笑,低低呢喃:“谁叫你这时候回来的……”
君洛颓然在床边坐下,双拳缓缓地攥紧,手背上青筋高高地鼓了起来。
唐可乔笑嘻嘻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放松点,没事的!”
“这样……也叫没事?”君洛哑着嗓子嘶吼。
唐可乔摊了摊手:“算我多嘴。”
君洛回头横了她一眼:“你私自撺掇她解毒,这笔账朕还没跟你算!她若平安,万事好说,若有半分闪失……”
“呸,”唐可乔嗤笑,“本姑奶奶出手,还会有闪失?”
君洛皱眉:“就是你这种居心叵测的女人出手,才保不定不会有闪失!”
“我懒得跟傻子计较!”唐可乔“哼”了一声,依旧坐回去祸害罗青桃的茶点。
君洛也无心同她多说,依旧转回去看罗青桃。
此时罗青桃的背上赤红如火,却有几道白色的痕迹蜿蜒如蛇,在那一片赤红之中游走着,穿插于一根根银针之间。
君洛怔怔地看着,见罗青桃已奄奄一息,他的脸色渐渐地发白起来。
罗青桃察觉他一直在旁边坐着,心下不禁恻然。
她不该让他看到的……
屋子里静得可怕。罗青桃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君洛阴沉沉的脸色,心里越发难熬。
她想说几句俏皮话来缓解一下气氛,却已无力开口。
这时君洛猛地站起身来,一语不发地快步走了出去。
罗青桃心下疑惑,皱紧了眉头。
唐可乔敲了敲桌子,幸灾乐祸地道:“糟了,糟了!他定是嫌你太丑,赶着找别的女人快活去了!”
罗青桃“哼”了一声,不肯理会她的挑拨,心里却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她自然不相信君洛会嫌弃她,可是……
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掉了?就算他有急事,交代一声又能费多少时间?
人在病痛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是有几分矫情的。罗青桃依然是原先那个姿势趴着,脸上却已垮了下来。
偏偏唐可乔是个嘴臭的,这会儿非但不肯安慰,反在一旁大笑:“你知道么,这次我们南越使者带来的几个小狐狸精,已被骆可儿小贱人带来了宫里!如果你男人去了长春宫……一个小贱人再添上几个如花似玉的小狐狸精,顺便再用点儿合欢散迷情香之类的好东西——我真怕有人会招架不住呢!”
“你给我闭嘴!”罗青桃咬牙切齿。
唐可乔捂住嘴巴,“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可以闭嘴,但事实就是这样啊!”
罗青桃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她好了,一定首先撕了这个坏嘴巴的臭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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