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回到水湄阁的时候,唐可乔已经走了。
罗青桃见他回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还好。”
“好个屁!”君洛气哼哼地走了进来,一把将她拎起,揉进了怀里。
罗青桃周身没有半点儿力气,软趴趴地瘫在他的怀里,眯眼嘲笑:“若是言官们听见你这样说话,明儿朝堂上少不得又要炸锅了。”
“明日不上朝。”君洛淡淡道。
罗青桃立时喜形于色:“那你明日是不是有空陪我去看看红姨他们?”
君洛脸色微变。但在罗青桃察觉之前,他已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端端的,又去看他们做什么?明日有庙会,我陪你上街!”
“可是,我好久没有见到红姨……”罗青桃有些犹豫。
君洛拥着她躺下,闷闷地道:“可是我不愿意见到他们……每次见了,他们总要说我靠不住,总要费尽心思劝你离开我!我怕……”
罗青桃听见这番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前,霍红英对君洛确实有着不小的偏见。
可是现在早不一样了!上次在镇国寺见到的时候,她一心想同君洛一刀两断,那个女人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少生事端呢!
当然,这种变化,罗青桃是不会跟君洛说的。
她的靠山倒戈成了他那边的人,这么丢人的事情,她能说吗!
罗青桃蜷缩在君洛的臂弯里,吃吃地笑了起来。
君洛捏住她冰凉的纤手,轻叹一声:“青桃,你我二人,经历过的波折太多。虽然如此……我共你偕老的心从未变过,我希望……”
“我也一样。”罗青桃仰头看着他,微笑起来。
君洛定定地看着她的笑颜,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
罗青桃没有问他在想什么,也没有问他先前去了何处。先前她吃亏便吃在太过多思多疑,如今痛定思痛,她觉得自己还是一“蠢”到底、一概无见无闻的好。
次日用罢早膳,君洛果然叫人备了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
一路直奔西街,罗青桃看到了好些异族装扮的人,这才意识到,万寿节已经近在眼前了。
君洛拥着她笑道:“明日,宫中有一场大宴,算是替各国使臣接风。你素来爱热闹,能不能想几个有意思的点子出来?”
罗青桃撇嘴道:“假惺惺!你若真用我出点子,怎会现在才告诉我?我看呐,你明日不过是叫我去看耍猴罢了!”
君洛大笑:“言之有理——你喜欢看耍猴吗?明日宫中定然很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那种!”
罗青桃眯眼笑了:“那自然是喜欢看的!西楚、南越、羌族,还有……北番。那么多人凑到一起,想平静都难!”
君洛笑着拥紧了罗青桃的腰,随手从路边的一个小摊上拈起一支珠花,插到了她的鬓角。
摊主是个看上去约莫五十余岁的婆子,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她已在一旁看得呆了。此时君洛拿了她摊上的珠花,她倒是终于回过神来,立时堆起满脸笑容:“这位娘子真是如花似玉,像画儿上的仙女一样!公子爷,您是有福了!”
君洛的唇角高高地扬起,得意洋洋:“那是当然!”
婆子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
罗青桃红着脸垂下了头,讪讪地问:“这珠花多少钱?”
婆子伸出三根手指笑道:“您的相公眼光真好!这支珠花,是老身这摊上最精巧的东西了!您别看它不起眼,这珠子可都是上好的南海珍珠,穿珠子的线也是十足真金!这珠花戴在头上啊,越发衬得您这脸蛋儿雪样莹白,真让人越看越爱呢!这样好东西,也只有娘子这般人物才配得上,遇见了就是缘分,今儿三两银子就卖给您了!”
君洛低头替罗青桃扶了扶珠花,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温和如水。
罗青桃有些不好意思,忙忙地推开他,板起面孔看向婆子:“这珠花,给您五两银子也不多!”
婆子立时眉开眼笑:“一看娘子就是识货的人!”
罗青桃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五两银子,一两买珠花,剩下四两买您这篇好话!阿婆,您这摊上最值钱的可不是我头上的这朵珠花,而是您这张舌绽莲花的巧嘴!”
婆子“嘿嘿”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脑门:“嘴还是这张老嘴,哄笑了贵客就值钱!”
罗青桃轻笑一声,算是应了。
九娘趋到前面来,果真递了块五两的小锭给那婆子。
婆子眉开眼笑,又指着旁边一堆红红绿绿的东西笑道:“不是老身自夸,偌大的京城里面,刺绣手艺能跟老身一比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娘子您不妨看看,若有顺眼的东西,就当是老身送您的了!”
罗青桃自然知道这婆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她今日心里高兴,倒也不介意被明目张胆地“宰”一把。
那堆绣品式样并不新奇,不过是一些香袋荷包之类。上面用彩线绣了些花草禽畜,倒也还算生动有趣。
罗青桃随意拣了几件看过,心中却有几分遗憾。
抛开针线不论,这些东西,显然太过俗艳了。
荷包嘛,定然是要佩戴在身上的。可是罗青桃近来已不喜欢大红大绿的鲜艳装束。这色彩明艳的荷包,于她也就十分不适宜了。
看了几眼之后,罗青桃便被远处的一阵锣鼓声响吸引了注意,立时便要拉君洛走。
这时君洛却忽然拈起一只荷包,笑了起来:“这个好看,衬你。”
罗青桃顺手接过,只见那是一只格外小巧精致的小袋,颜色红艳艳的,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花朵的暗纹,只有几道淡绿的丝线,勾勒出枝叶的轮廓。
这份心思倒也算是有几分巧处,算得上是“艳而不俗”。
可惜,如今的罗青桃早已不喜红色了。
她不忍拂君洛的心意,只得向婆子笑问:“这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那婆子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罗青桃心中觉得不妙,下意识地想放手,婆子却已将荷包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含笑凑了过来:“您相公的眼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罗青桃挣脱了她的手,急急道:“算了,我不喜欢!”
“娘子别忙着走啊,”婆子大笑起来,“又不是没出阁的小姑娘家,有什么好害羞的!”
罗青桃听见这话,越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吓得她连连后退。
君洛笑着将她拖了回来,向婆子道:“我家娘子面皮有些薄,你尽管说就是了。”
婆子拿帕子在鬓角沾了沾汗,凑过来向罗青桃笑道:“面皮薄也不稀奇,这样天仙似的人儿——不过,这夫妻和美啊,靠的可不只是脸蛋儿好看!这荷包里装的都是一些夫妻之间房中助兴的东西,平时戴在身上或是放在枕边,管保你相公比从前更疼你!”
“有那么神奇吗?”君洛伸手将荷包接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罗青桃。
罗青桃红了脸,压低了声音忿忿地道:“我受这些东西毒害还不够吗!”
那婆子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仍在一旁絮絮叨叨:“娘子您可别不信,这夫妻之间呐,‘相敬如宾’那是哄哄外人的,关上门在房中相处的时候,哪个男人不喜欢热情如火的小妖精?哪个女人不喜欢勇猛如虎的汉子?你们小年轻啊,可不要被那些道学先生的诗书礼易毒害了,荒废了青春年华……”
罗青桃听这婆子絮絮地说个没完,直想冲上去撕她的嘴。
君洛却在一旁笑呵呵地听着,看向罗青桃的目光之中,几分揶揄、几分深情,炽热如火。
这街边人来人往,不知有多少人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罗青桃是浑身不自在,君洛却始终一派坦然。
尽管罗青桃百般不情愿,君洛却还是吩咐九娘赏了银子给婆子,珍而重之地将荷包收了起来。
罗青桃见他如此,臊得满脸通红。
婆子接了赏钱,欢天喜地地道:“这荷包里的药材也有暖宫养血的功效,于子嗣上最是相宜的。巧的是外面绣的是那多子多福的石榴花,这可是个大大的彩头呢!老身见人多了,很有几分眼力,娘子是有大福气的人,将来荣华无限,只怕还要落在这‘多子多福’上呢……”
她犹自在那里絮絮不已,罗青桃却已僵住了脚步。
仿似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从心脏到发梢,无一处不冰冷、无一处不僵硬。
君洛心中大叫“不妙”,慌忙将她揽进怀里,急道:“市井庸妇的蠢话,不要放在心上!”
罗青桃勉强扯了扯嘴角,胸口揪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耳中反反复复的,只回响着那几个字。
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
她哪里有什么“多子多福”!
这段时日,她从不肯往这里头去想。她宁肯自欺欺人,假装自己一切都很好。
可是,真的“很好”吗?
即使身上的毒果真能解,即使此时她身上所有的病痛都不复存在,那又能怎样呢?
她是伤了身子的。从“冷香髓”开始,种种虎狼之药侵蚀了她的身子,早已只剩一具空壳子了。
不管是大夫还是骆可儿,以及如今的唐可乔,都曾明里暗里对她说过:子嗣上,她已是无望的了。
榴花开处,多子多福?
这句恭维话说给她听,简直就是直扎人心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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