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桃心中暗叫“不好”,君瀚却已攥紧她一只手,转身迎向门口。
君洛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死死盯着罗青桃,久久不语。
罗青桃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有心解释,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君瀚忽然抬手,揽住了罗青桃的腰,昂首向君洛道:“如你所见。我要带她走。”
“你走不了。”君洛冷冷地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君瀚忽然展颜一笑,低头看向罗青桃。
罗青桃慌忙摇头:“我不走!”
君瀚的笑容僵住了,脸上如同覆了一层阴霾。
罗青桃仰起头,向君洛急道:“表哥只是听了小人谗言,以为我过得不好,所以才会犯糊涂……他没有恶意的!”
君洛冷笑:“‘犯糊涂’的时候都能绕过几十道关卡、躲过数千名侍卫混进宫里来?四哥的本领是越来越好了!”
君瀚左手揽住罗青桃,右手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小桃子是我心中至宝。你既然待她不好,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带她出宫!”
君洛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掌。
九娘带着二十余名金甲卫走了进来,结结实实地堵住了门口。
君瀚露出轻蔑的笑容:“就这几个人,只怕拦不住我。”
罗青桃叹了一口气,满心无奈。
瑞卿表哥真是糊涂了。九娘做事何等精细利落!她既已出去叫人,怎么可能只带来十余金甲卫?
果然,这时廊下“铮铮”一片拔剑声响起,听阵势少说也有几百人,足够把水湄阁的路堵个严实了。
君洛背着手走到二人面前,悠悠地问:“还走吗?”
罗青桃怕他发怒,忙向君瀚道:“表哥,快把剑放下!”
谁知君瀚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依然轻蔑地笑着:“你确定这些都是你的人吗?”
罗青桃立时变了脸色。
君洛眉心微蹙,君瀚已向外面厉喝一声:“动手!”
变起俄顷!
只见外面那些身穿金甲、手持刀剑的侍卫之中,半数以上的人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毫不留情地向身旁的伙伴砍去!
水湄阁幽静的院落之中,立时响起了一片惨呼和杀伐之声。
回过神来的金甲卫们举起兵刃战在了一处。
可是他们素日都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啊!
此时众人皆知自己的伙伴之中已有一部分人必须兵戈相向,可是仓促之间并不能分辨清楚。于是几个回合之后,廊下已成了一片混战,一众金甲卫持刀乱砍一气,谁也不知道砍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人!
君洛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君瀚拥紧了罗青桃的腰,低头向她微笑:“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带你出去。”
罗青桃听着外面廊下的惨呼声,心中一片惶惑。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猛地推开君瀚,顺手夺过他手中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做什么!”君瀚大惊失色。
罗青桃咬牙,惨笑:“你叫他们住手!”
君瀚迟疑不肯,罗青桃咬一咬牙,将剑柄按下一分。
她的颈下立时现出一道血线,如蚯蚓一般蜿蜒而下,渗进了月白色的纱衣之中。
君瀚再不敢迟疑,忙向外面连喊了几声“住手”。
君洛也冷着脸吩咐了一声:“都把剑放下!”
外面的兵刃碰撞声渐渐地稀落下来,最终归于沉寂。
只有一两声压抑的呼痛不时传入耳中,听得罗青桃心头揪紧,浑身僵冷。
君瀚急急地奔到罗青桃面前:“他们停下了!小桃子,你把剑放下!”
罗青桃持剑走到窗前,隔窗看向外面廊下。
血腥气扑面而来,廊下的柱子上猩红点点,触目惊心。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有的在呻吟呼痛,有的却已经不动了,一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罗青桃粗略地看了几眼,发现至少已有三四十人倒下,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更让人心惊的是,此时仍然站着的侍卫,也已不复先前刚毅平静的神情。
他们的脸上写满痛苦和疑惑,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身旁的伙伴,后背紧靠着廊柱或者花木,如临大敌。
“小桃子……”君瀚的脸上有些忐忑。
罗青桃缓缓地转过身来,手中长剑却不肯放下。
她迟疑了很久,终是将怒骂忍了下去,唤成一句低低的叹息:“金甲卫,从今之后算是彻底毁了。”
君瀚冷笑:“一群没有操守的废物罢了,毁了就毁了,有何可惜?”
罗青桃无言以对,只是心中越发沉了下去。
金甲卫的操守或许确实不怎么样。他们先前曾被君澈收买,后来按照祖制归君洛统辖,却又被君瀚渗透策反了大半……
这样的兵,是靠不住的。
可是,罗青桃仍然无法不被他们的眼神震撼。
有什么比死于同伴之手更令人绝望的呢?
想到幸存下来的这些人,今后将只能活在互相戒备和仇恨之中,罗青桃便觉得心头冰冷。
至于那些死掉了的——这笔账,是不是该算在她的头上?
罗青桃手中的剑柄,不由自主地又往下压了一分。
“小桃子!”君瀚吓得脸色都白了。
罗青桃忽觉手上一紧,定睛看时,才发现有人从她身后伸过手来,抓住了剑刃。
剑刃!
那是能用手抓的吗?
罗青桃惊恐地回头,只见君洛站在她的身后,惨白着脸向她微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把剑放下。”
罗青桃的视线立时模糊起来。
君洛握着剑刃小心翼翼地从罗青桃的颈下挪开,轻轻摇晃,罗青桃便下意识地放开了手。
一道血痕从君洛的掌心之中爬出来,沿着剑刃快速滑下,在剑柄上蜿蜒而过,最后滴落到地上。
罗青桃如梦方醒,忙抓过君洛的手,怒道:“你疯了吗!”
君洛猛然将手抽了回去,高高扬起,向着罗青桃的脸扇了过来。
罗青桃没有躲。
那巴掌却在离她的脸不到四指远的地方生生收住,几点血珠溅了过来,微凉的。
罗青桃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沉默地低下头,抓过君洛的手。
一道伤痕横贯了他的右手手掌,深可见骨。
罗青桃忙跳起来往屏后跑,君洛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若敢死,我拿天下为你陪葬!”
殷红的颜色立时爬上了罗青桃的手腕,沿着衣袖向上蔓延。
罗青桃忍住心痛,咬紧牙关装出平静的模样:“你不要治瑞卿表哥的罪。”
君洛的眼中闪过落寞,却微笑道:“依你。”
罗青桃想笑,眼睛却酸痛得厉害。
她慌忙别过脸去,低声道:“我去拿药。”
君洛将信将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放开了手。
罗青桃跑回内室,在床头小柜中取出伤药和纱布,又小跑着回来替君洛包好了伤口。
君洛抬手抚上罗青桃的面颊:“别哭。”
罗青桃颤了一下,低下头去。
君洛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轻声道:“去吧。”
罗青桃愣了一下,缓缓地站起身来。
君瀚从地上捡起了他的剑,愣愣地站着。
罗青桃缓步走了过去,向他伸出手:“走吧。”
君瀚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罗青桃牵着他的手,缓缓走出门外。
廊下的金甲侍卫们看见二人出来,眼中齐齐露出凶光。
罗青桃装着看不见,拉着君瀚绕过那些人,穿过长廊,一路沉默。
血腥气终于淡了些,君瀚忽然攥紧了罗青桃的手,轻笑起来:“还是你有办法!”
罗青桃停住了脚步,转过脸去看着他:“我并没有打算跟你走。”
君瀚站定:“他好容易肯放过你,你还是要留下?小桃子,你疯了不成?”
罗青桃定定地看着他,神色疏离:“他待我如何,你刚才也看到了。表哥,让你误会,我很抱歉。但是……我已认定了他,不会改的了。”
“那我呢?”君瀚的脸上难掩痛色。
罗青桃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去年在白月城,我已说过了:我只把你当兄长。”
她的眼睛清澈如寒潭,看得君瀚心中一阵发冷。
罗青桃挤出一个微笑来,轻轻地道:“顾小姐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子,你应该待她好一点……”
“小桃子,我只要你!”君瀚抓住罗青桃的双肩,急道。
罗青桃淡淡道:“我已经跟了远卿。”
“如果他死了呢?”君瀚忽然提高了声音。
罗青桃怔了一下,随后依旧恢复了微笑:“那要看他是怎么死的了。”
“被人杀死的!”君瀚毫不迟疑。
罗青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挣脱他的手径自向前走去。
君瀚亦步亦趋地跟着,只见罗青桃信步走到水池旁边,捡了块薄薄的石片丢向池中,击出一串水花。
她勾唇轻笑,语气平淡:“我自然是要替他报仇的。纵然那人是我至亲……我也不会放过。”
“他就那么重要?”君瀚不死心地追问。
罗青桃重重地点头:“整个天下加起来,都没有他重要。”
君瀚忽然着恼,抓住罗青桃的双肩,重重地将她抵在太湖石上:“凭什么?我喜欢你那么久,怎么可能输给他!”
罗青桃平静地看着他:“顾小姐喜欢你多久,你知道吗?”
君瀚迟疑许久,终于还是不甘不愿地放开了手。
罗青桃看着他,淡淡道:“我知道,你手中的兵马一直在壮大,朝中武将也有半数以上倒向了你……你要逼宫夺位,我不拦你。但我希望你不要急着出手——如今天下乱象初显,你若贸然作乱,只会让局势更加复杂,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
君瀚长叹一声,截住了罗青桃后面的话:“小桃子,如果你心里只有他,我逼宫夺位又有何意义?你以为我稀罕的是那把椅子吗?”
罗青桃勉强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时草儿从前面奔了过来,罗青桃便敛了笑容,淡淡道:“你怎么进来的,还怎么出去吧。这丫头胆大包天,我也不敢用她了,你带回去吧。”
草儿听见这话,恶狠狠地瞪了罗青桃一眼:“没心没肺的蠢女人!你敢用我,小爷还不稀罕伺候你呢!你继续留在宫里当金丝鸟吧,等哪天被人拔毛剔骨清蒸爆炒了,你才知道妙处呢!”
君瀚喝住草儿,深深地看了罗青桃很久,终于还是转身向外面走了。
他走得很慢,几乎是一步一顿。罗青桃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怅然,却并没有开口叫他。
她早已清楚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纵使君瀚把这几步路走上一年,结果也是一样的。
等君瀚的身影绕过太湖石,罗青桃便转过了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了。
她的脚下越走越快,到了回廊那里的时候,几乎已是一路小跑。
她必须尽快回去,君洛还在房中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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