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桃一个箭步冲到杨奇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嘶声质问:“怎么会出现死伤?我不是嘱咐过你们点到为止吗?出发之前偃将军是如何嘱咐的,你们都忘了?都是自己的兄弟,怎么会……”
杨奇被她吓得脸色惨白,只会摇头。
还是旁边一个千夫长机灵,忙上前来跪地解释道:“皇上、太子妃,请明察秋毫,不要相信那阉狗一面之词!分明是他们对我们围追堵截……我们这一路行来,遇到过的追杀不下二十次!若非有太子妃所授阵法自保,我们这一行两万人早已尽数折损在了第二座山头上!他们对我们用过毒蛇、瘴气、猛兽……就连短兵相接的时候,刀刃都是淬了毒的!太子妃,我们牢记着您和偃将军的嘱咐,生怕伤了他们,可他们分明是要我们全军覆没啊……”
“此话……咳咳……当真?”皇帝的脸色白了,伏在辇上剧地咳嗽起来。
“绝无半句虚言!”这一队两万人不约而同地高声嚷了起来,声音虽不整齐,气势却直冲云霄。
雷督军的双腿开始打哆嗦,却扯着嗓子叫道:“皇上不要信她!这些士兵都是被那个女人收买了!皇上,您看看着咱们的兵——死的都是奴才带着的人啊!”
皇帝并无什么主见,迟疑许久,又看向了罗青桃。
冯恩甫替罗青桃觉得十分委屈,一时却又不好替她开口辩解。
罗青桃的面上并无慌乱之意,只是神情悲怆,目光不住地向来时的路上流连,似乎在企盼着什么人的出现。
皇帝等不到她开口,只得含怒唤了一声。
罗青桃回过头来,缓缓跪地:“因为一场赌约,害了西楚无辜将士,青桃心中甚为不安……这场赌局,我认输。”
“你明明赢了,为什么要认输!”冯恩甫尖叫起来。
罗青桃仰头看着他,眼角落下两行清泪:“杀伤人命,非我本意。如今西楚正是用人之际,我却任性妄为,与雷督军定下这样一场荒唐的赌局,是我的错。我愿以性命偿还那些无辜的将士——这场赌局,我和雷督军都输了。”
“不行,我不许!”冯恩甫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似乎想把她脑子里进的水晃出来。
罗青桃并不多言,只是仰头向他惨笑。
冯恩甫终于放开了她,转头看向皇帝:“父皇……”
这时看热闹的大臣们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说什么的也有。
大多数人指责雷督军阴险歹毒,自然也有人质疑罗青桃动机不纯。聚在远处的百姓们更是闹闹嚷嚷,几乎要吵翻了天。
这时冯小将军忽然越众而出,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皇上,末将有话要说!”
雷督军大喜过望,忙高声叫道:“皇上,冯小将军愿意为奴才作证!这几天奴才与冯小将军寸步不离,山中的事,冯小将军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帝终于想起军中还有两位公正的大将在,忙下令冯小将军如实道来。
冯小将军拱了拱手,高声道:“以末将所见,太子妃旗下将士并无害人之心,反倒是雷督军屡施毒计、步步紧逼,不曾留过分毫情面!”
“冯小将军,你……”雷督军的脸色白了。
冯小将军神色坦然,郑重道:“刚才那个小将所言不虚——引毒虫、瘴气、猛兽骇人,兵器淬毒,山坡上滚石、放箭,尽是雷督军所为。一路之上,雷督军时时念着的,就是要将太子妃和她所带的五万将士全军诛灭……”
群臣闻言,无不骇然变色。
皇帝怔怔地坐了很久,终于回又追问道:“既如此,为何他自己反受其损?”
冯小将军看向罗青桃,目光中闪过敬服:“太子妃用兵之道,诡谲莫测。这三日之中,众将士进退行止配合默契,宛如一人——皇上,西楚得太子妃,是乃天降之幸!”
皇帝大喜过望。
群臣七嘴八舌地追问细节,冯小将军丝毫不觉得难堪,事无巨细地一件件说了。
原来,第一天夜里放火之后,雷督军反复查看过罗青桃的营盘,确认五万将士尸骨无存,便得意洋洋地重新上路,自以为大获全胜了。不料刚走出没多久,便有两万多少年从山中冲了出来,硬生生将十五万将士冲散作了两队。
雷督军身边的将士只剩了一半多一点。他却丝毫不肯安分,一路上用尽种种毒计,试图将这两万人赶尽杀绝。不料这两万人十分小心,一路奔逃,并不肯正面冲突。
再后来,队伍被那两万人引进一处诡异的林子里迷失了方向,直到今日午后云开雾散,这才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
冯小将军颇擅言谈,将这三日的故事说得回肠荡气,听得众人一时愤怒、一时赞叹、一时又感佩不已。
但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剩下的那一半人呢?
冯小将军身边走出一名小将来,跪地哭道:“小的便是剩下的那队人里头的!我们被冲散了,见不到雷督军,只记着雷督军反复嘱咐我们要对太子妃的人赶尽杀绝——所以后来遇上了太子妃的人,我们就想把他们剿灭了,好向雷督军邀功……”
“混账!”皇帝气得几乎吐血。
小将跪地不敢多言,被冯恩甫催了许多遍才斟酌着词句说了个大概:
他们这一行人本以为剿灭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十分容易,不料几次三番未能得逞,反将对方惹恼了。从第二日午后开始,对方开始巧妙地把他们引进雷督军先前留下的残局之中。
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毒蛇、没有散尽的瘴气、没有餍足的猛兽……再加上对方诡异莫测的阵法,一支七万余人的队伍,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啃了个干净。
直到今日一早,这两万人忙着出山复命,这才停止了这场疯狂的报复。
这名小将带着早已吓破了胆的七八千人,连山也不敢下,只好在山头上等着,直到雷督军等人逃出迷雾林,把他们一起带了出来。
群臣和近处的百姓听得目眦尽裂,同时对雷督军怒目而视。
杨奇向后招了招手,两万余人齐齐跪地,声遏行云:“太子妃反复嘱咐过我等的不得生事,后来被逼无奈杀人自保,也是我等自作主张,与太子妃无关!”
罗青桃跪到杨奇身旁,朗声道:“治军不严,将之过也。皇上若要怪罪,请责青桃一人!”
“父皇,青桃没有罪!”冯恩甫在罗青桃的身边跪了下来。
皇帝呆呆地想了很久,又问偃将军:“你的见闻如何?”
偃将军步履沉重地走了出来:“第一日,太子妃将五万麾下分作三队,遣两队先行,自将一万人随后,仅此而已。除第一夜遇上雷督军放火烧山之外,其后两日平安无事……沿途所见战场尸骸,死状尽惨。”
话说到此处,是非早已分明,在场官军吏民,都说是雷督军死有余辜。
罗青桃却坚持认为事情是因自己而起,自责不已。
皇帝为了安抚她,下令当场腰斩了雷督军,又赐了她调动天下兵马之权,这才算是勉强把她安抚住。
这一场赌赛,结局实在太出人意料。
罗青桃麾下五万将士,折损共两千三百余人;而雷督军带了十五万人,在用尽了毒计的前提下居然损失了七万余人,还有七八千人人受伤致残,恐怕不能再上战场了。
至此,众人惊佩的已经不仅仅是罗青桃出人意料的胜利,更是罗家令人心悸的练兵之术!
仅仅十天时间,她竟能把这些极少临敌经验的少年训练成“进退行止宛如一人”的奇兵——若是这个时间再长一点,这支队伍会变成什么样?西楚的军队会变成什么样?
众人看向罗青桃的时候,目光之中都添了几分热切。
冯恩甫注意到了那些目光,心下既得意,又有些生气,忙走过来扶起罗青桃,挽着她的手臂不肯放开。
皇帝看着二人相携而立的身影,越看越觉得满意,忍不住又招手把二人叫到了面前。
罗青桃有些倦了,只想回去歇着。
这场赌赛的过程和结局,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这样阴谋害人,真的很累啊!
皇帝却认真地看了她很久,感慨道:“大梁罗氏,果真名不虚传——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你千万不要见外。大梁能给你的,西楚必定也能给你。只要你对西楚忠心……”
冯恩甫听得不耐烦,高声打断道:“父皇,这些话您就不必说了!青桃为了我,已经同大梁决裂,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帝果然不再多说,冯恩甫有些得意,向罗青桃眨了眨眼睛。
罗青桃只管同杨奇说话,根本不打算理他。
冯恩甫有些恼,恶狠狠地瞪了杨奇一眼,又故意提高了声音向罗青桃道:“这次回去之后,你就别再折腾了!册封的日子已经不远,咱们需要量身做衣、打首饰、教规矩……事情多着呢!还有,你的身子要好好调养一下,西楚皇室几代都是单传,你若能为我生下嫡子,那定然是普天同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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