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水患内情（三）
那傻子似是对周家村的地形十分了解，带着凤城二人左窜右转竟是将周家村走了个大半，凤城和寿喜对视一眼，这傻子果然不傻。也对，若是真傻又怎么会尾随自己一路呢？
“到了。”傻子松了一口气，三步五步迈进屋里。
凤城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房屋破败不堪，墙壁斑驳。屋顶墙头的瓦壁中长出一簇簇杂草，草色渐黄更添衰败。
凤城抬脚准备进去，一旁的寿喜连忙拉了他一把，低声说道：“主子，其中恐有诈，待小的先去查探一番。”
“我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了吗？”寿喜无奈，自知劝不动凤城，苦恼之际就看到了远远跑来的蒋家兄弟。寿喜心中一喜，忙道：“主子快看，那不是蒋家兄弟么？”
凤城忙往远处望去，正好看到蒋家兄弟相互搀扶着朝这边走来，只是身边并没有李显宗的身影。
蒋家兄弟也看到了凤城，连忙快跑了几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问道：“公子，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寿喜帮着蒋林扶着蒋川，替凤城回答道：“路上追一个傻子，没想到七拐八拐竟被带到这里了。”又问道：“你们两个为何在这边？李显……不，守义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蒋家兄弟对视一眼，问道：“可是被摸去了些东西？”
凤城一听，眉毛一皱，接上蒋川的话道：“正是，你们也是因此过来的？”“没错。”蒋川比方才好了些，忙直起身子回复：“公子让我们混在百姓中打探消息。谁知百姓对这次的水灾要不闭口不谈，要不就是一味地替龙县令说好话。我们想着恐是附近的百姓已被收买，就想往远处走些。”
凤城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然后没走出多远，便迎面跑来一个小乞丐。”蒋家兄弟嘴角抽了抽，强忍住笑意，继续说：“那小乞丐摸了守义大哥的钱袋子，又骂了他几句。”
“一个小乞丐？”凤城有些疑惑，以李显宗的身手不可能轻易被人近身，若是被近身也不能轻易逃脱。
蒋川知道凤城所思，回道：“那小乞丐看着身量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也并无武艺傍身。只是守义大哥觉得那人长得甚像他兄弟，这才一时着了道。但也不能全怪守义大哥，那小乞丐似是对这里的情况十分了解，尽是带我们走些弯弯绕绕的小路，一时让我们迷了方向。”
听蒋川一说，凤城大约明白了当时的处境。李显宗曾有个弟弟在兵荒马乱中被活活饿死，估计当时看着小乞丐的样子，有些触景生情了。又见李显宗并未与他们在一处，接着问：“照你这说法，守义现如今也在这里？”
蒋林接过话，“看标记应该是在这里。”
见凤城主仆不明白，蒋川解释道：“我们腿脚不如守义大哥快，因此便落了单。但在路上见到了之前买的糖豆子，猜想着可能是守义大哥留下的标记，这才寻来的。”
“这么听来，确实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的。”凤城细细将他和寿喜的遭遇也说来。一开始凤城以为跟踪之人是龙广之派来的，但目前看来可能不然。
“主子！”
四人正在商议之际，头上传来李显宗的声音。
凤城闻声抬头望去，只见李显宗双目通红，呼吸急促，执刀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似是靠着极大的毅力站在自己身前。
“守义。”
凤城叫了李显宗一声，见李显宗身形未动，不紧眯了眯眼睛，提步走上台阶。凤城站在李显宗面前，将手附在李显宗执刀的手腕上，又叫了他一声。李显宗的理智这才归拢了一些，执刀的手抖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我要去杀了龙广之。”李显宗话一出口，底下三人俱是一惊。
“休得胡说！”寿喜率先反应了过来，蒋家兄弟的底细尚未查清，难保不是哪方势力渗透进来的细作，李显宗此时竟还能说出如此狂言。而且那龙县令乃是朝廷命官，其实能说杀就杀的，此话若是被传入京中，不知会给三皇子惹出多大的麻烦来。“对啊，对啊。”蒋林瞄了黑着脸的寿喜一眼，讷讷地说：“这人哪能说杀就杀的，而且……”只是话还未说完，就又被蒋川横了一眼，赶紧打断了。
凤城没有理会底下人的心思，只是平静地问李显宗：“可是这屋里有什么？”凤城也算熟知李显宗为人，知道他虽整日喊打喊杀，嘴里不着调，但却是最重人命之人。反而越是像王驰云那种从礼乐罐子里泡大的人，越是血泪中全留着冰碴子。
李显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情绪已经缓和了很多，对着凤城缓缓说道：“主子随我进去便知晓了。”
凤城无言，由李显宗牵引着往屋里走去，脚边的草丛的中斜扔着一块门匾，门匾上依稀还能辨出义庄二字。走进屋里，偷了李显宗钱袋的小乞丐正带着一伙孩子分着糖豆，蒋家兄弟认出那是他们打探消失时买来的。再往前走，引凤城他们而来的傻子倚在门边，手里还攥着从凤城身上摸来的香囊。缝制香囊用的上好锦帛，跟那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凤城走过他身边，拿过他递过来的香囊，听着他小声地说了句抱歉，以及腹中传来的饥饿声。
再往前走，一位老人家站在义庄的后门。凤城定睛一看，正是今早他们在客栈遇到的那位老者。老者引着凤城一干人等穿过义庄后的一片竹林，这才来到一片空地上。
空地上满是灾民。
凤城望着这些人，脑中罕见地生出一瞬空白。他不禁怀疑，自己率军在战场浴血奋战，究竟为的是什么？为什么百姓还会衣不蔽体，为什么这里还会饿殍满地？
“他爹，他爹！”一声声凄厉的喊声把凤城拉回现实，他木然地看着蒋家兄弟赶了过去，又朝他摇了摇头。凤城禁不住退了两步，想要躲避迎面而来的悲凉。
这里不是战场，却比战场更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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