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最是个霸道的,除了在嫡兄跟前儿还有几分和软,就是对着嫡母所出的幼妹,也不见有多少耐心,尤其看不得她仗着年幼得宠,每每爱要兄嫂的强儿,否则他作为先帝元后跟前儿养大的半个嫡子,也不至于落得个嫡长公主在先太子死后,宁可与继后母子亲近、也不与他这个好歹还算一母养大的哥哥好了。
如今嫡长公主也只落得个府里静养抄经的下场,据说还三日糊涂两日病的,只比平王好上那么一点儿,且没病逝,嫡出的女儿庶出的儿子也都好好儿的,不说嫁娶高低爵禄几何,总比平王家接二连三病逝了的儿女强些儿,惟比不得日渐消沉却依然好好儿在慈安宫佛堂里头修行的先皇太嫔戚氏罢了。
却说皇帝这么个性子,也难为他对王子胜不知道是哪儿惹来的冤孽,给算计得足足半个月不管吃啥喝啥都是一股子酸醋味儿,也没真个生气,反而倒还要思忖是否哪儿惹了美人不快,思来想去,倒从这醋味儿上头寻了个因由来——这吃醋的典故就是皇帝这样于诗书上头不甚精通的人,也是知道的。不过这男人嘛,时下素来如此,最是讲规矩不纳妾的人家,也没禁了通房小厮们的,再有歌伎舞姬伶人戏子各种点缀,也算不得什么。尤其皇帝三宫六院那是律法都定了的,哪日真独宠哪个时,才是捅了御史台的马蜂窝呢!再有虽皇帝虽不肯承认,其实也看出来了,王子胜就是日渐对他和软些,那心思也根本没往他一般儿的方向绕。因此皇帝浑不将这吃醋的典故往自己身上揽,只细想一回中招的人,出他不外乎太子;再想想素日里头王子胜待仁哥儿的亲近、和自打有了太子之后仁哥儿经常性偶尔疏忽他爹的作为……也自然而然的,不愧他多年沙场征战磨出来的利眼,果真儿不过尝上三两天醋味儿,就真相了一大半儿去。
于是磨砺起太子,自然越发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了。
如此磨砺了十余日,看太子眼圈儿都泛出浓墨之色来了,皇帝其实也已经察觉出那酸醋味儿后头的好处,自个儿神清气爽的,又命亲信的几个御医给自己和太子都把了脉,都说脉象极好,皇帝一个大男人,于外表上头并不看重,只要不是他准备拖到床上按住办事的,谁管他容貌如何呢?
只虽皇帝不觉得太子眼圈儿那般如何,却抵不过皇后到底还是慈母心肠,不过问外事不等于不关心儿子,何况这还是个她为了夫婿大业,早早儿不过满月就狠心送进京里头来的?且至今还是她腹中所出唯一一个孩儿呢,哪能不心疼?这一日两日的,眼看着太子眼圈儿边上的都从淡青成了浓烟熏过的模样,皇后虽也听得御医只说无事,但她妇人心细,比起隔了肚皮的医者,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因此少不得寻皇帝说几回。
皇帝一辈子就只爱沙场的痛快,如今当了皇帝且还想着等太子再大两年、可以监国之后的痛快呢,早年在北方为燕王时,后方军眷安定乃至燕地安稳,多有赖皇后不着痕迹的诸般周全,且她又主动提出将嫡长孩儿、不论男女都送入京来与嫡母为伴,又是为此不肯再怀胎儿恐分了给那被亏欠了的孩儿的母爱,偏还贤惠得肯为他纳妾生庶子——要知道燕王虽荒唐不羁,却也恪守嫡庶之别,且嫡长子已经有了,哪怕不曾长在身边、正妻又不愿意于嫡长子不在身边时再孕子嗣,可若非王妃先开口提了,燕王绝不会想到要给通房侍妾们停避子汤的——如此种种,皇帝对皇后不说多有情分,但夫妻之义却是极深,先皇后嫡出的那位小公主,能在诸般搅合后还留下最后一分体面,且正是皇后求情谏言之功呢!只不过皇后素来有分寸,当王妃时都不敢直接对后方民生如何,当了皇后自然越发不会过问政事,长公主那事不过是因着姑嫂情分,又有先帝皇后的面子在,求得一份不宣于众的体面并性命无虞也就罢了手。此时会再开口,也是实在一份儿慈母之心,恐太子过于劳顿毁损根基罢了。
皇帝再是有心给太子多吃些苦头,看着低眸垂目款款温言劝说的皇后,也只好熄了心思。又因见了皇后不曾很是显露、却显然是有儿万事足的模样,就想起初见时王子胜将仁哥儿扛在肩膀上的各种纵容、和眼下他为了争夺儿子的注意力居然让皇帝并储君一道儿“吃醋”的趣事,心思又动了起来。也没打什么歪主意,不过是想着好歹他体谅子胜美人的心意,特特将唯一嫡子都如此收拾了一顿,眼下虽因皇后面子不好继续,可若没让子胜见着成果也未免可惜,就想在让太子松快一些儿之前,先好生让王子胜见一见他的惨状。
穆小七自是不乐意拿自己这般被胳膊肘儿往外撇的亲爹算计得凄凄惨惨的模样儿去给王子胜取乐的,奈何他乐意见仁哥儿,皇帝又是一幅你不合作就在宫里多禁足一年半载的样儿,穆小七又知道他因精神看似不振使得皇后和皇帝求情,却无法因此使得皇后去与皇帝说要让他多多出宫,因此少不得委曲求全一回,随皇帝换了普通百姓服饰出了宫又过永安街而不入,直往城外王氏家庙去了。
巧得很,王子胜方才筑基,也不嫌弃皇帝一早儿的带着他眼底的沙子登门晦气,难得对着穆小七都有个发自内心的笑脸儿,看得皇帝心下一阵酥软,只觉得别说半月的醋,就是直吃个半年都是值的。
只穆小七却觉得不巧极了,先是当头给王子胜的笑脸吓得心下直咯噔,到现在心跳且还没恢复过来呢!又发现今儿虽是双日,不巧上月却是只得二十九天,因此这月仁哥儿竟是单日才往家庙里头来的——
可恨他含羞忍辱,顶着一对黑眼圈来给王子胜白看了一回热闹,偏没见着心心念念的仁哥儿!且看王子胜笑得桃花四溢的样儿,还不定肯不肯和仁哥儿说他今儿来过的事儿呢!又有他那个据说边关那时也见遍了汉族蛮人各种娇花辣草、如今也是自有后宫外头还和好几个将军有些儿手尾的风流皇父,偏就一头栽在王家叔父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夹竹桃的桃花里头出不来了!
穆小七一番盘算,总觉得他那皇父给毒桃花挑拨得又拿他关禁闭的可能性,比起方才为了诱拐他出宫给人看笑话时的语焉不详大多了。反正皇帝当时也没肯定说只要他今儿来了,就不禁他出来找仁哥儿不是?只不过他不跟来,就肯定禁止他见仁哥儿罢了。偏生穆小七又一时恍惚没算明白月份日期,弄错了仁哥儿来家庙的日子,少不得生生吃下这回亏,且另寻他法罢了。
王子胜筑基成功,得了千年寿命好去寻访归乡之法不说,就是见了这凡间帝皇也再不需有丝毫顾忌,反正最不好的不过是携同仁哥儿一道,保着王家亲眷远远遁走罢了。届时若是对皇帝还有些兴趣,或者仁哥儿实在还舍不得穆小七这颗眼底沙,随手掠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且到那时,可就再不是什么皇帝太子的,还不是他们父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王子胜打算停当,在窥探到皇帝心中过分活跃的小剧场,也就不觉得心烦,反觉得有趣。
说起来吧,王子胜也真是个纯真无比的娃儿,白活了近千年,竟是男色女色都没尝试过一回,长生门里头上好的、只传资质上佳之弟子的混元双修**,他也不过学完就算,竟是从未起过找人试一试的心思,就是有次他那虽说长不大、却委实圆头圆脑且五官精致可爱的大师兄找上他说要试一回,也被他以两人灵根不算十分契合、双修无益为由推拒了,后来王子胜也只一心闭关冲击筑基中期,也没闹明白他那好奇心过重的大师兄,到底是不是便宜了那位恰好和他灵根契合的罗师兄去,不过自打那回之后,罗师兄越发乐意陪大师兄切磋倒是真的,对王子胜总是各种又是讨好又是排斥也是真的。
此时也不知道是否是人在他乡,虽有个仁哥儿算得上是正经亲人,却到底寂寥的缘故;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皇帝那双眯起来威严摄人、可瞪大了却居然是可爱大猫眼的眼睛,让王子胜想起来他很久很久以前,养过的一只灵豹——可惜那豹子福运不足,化形时虽有王子胜出手帮忙扛住了雷劫,他自己却扛不过心魔劫,到底是没了。王子胜在那之后再没养过灵宠,直到见了皇帝,才又起了那几分纵容的心思……
无论如何,王子胜对皇帝的心思虽看得一清二楚,难得却未反感,只觉得这凡间帝皇也有趣儿得很,此时难得又正值心情大好,对皇帝多笑了五次不说,在皇帝硬是留下来蹭午饭时也没赶他,甚至还在皇帝极其不要脸地当着儿子的面儿,就要求王子胜投喂时,也遂了他的意——不过喂的是皇帝一贯连味道都闻不得的胡萝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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