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胜想起自家那个总爱和老母鸡似的,将他们师兄弟几个护在羽翼下头的唠叨师尊,唇边不自觉溢出淡淡的笑意,又因四周并无危机,一时也没察觉那还算有眼光的父亲一手牵着那心思阴暗的女气小儿、一手却牵着他家心胸宽广乐于助人且壮实可爱的胖小子,正一路向他这儿走来。
可那三人却无法忽视他。
容颜说不上十分精致俊秀的青年侧身站着,唇边的笑意极淡却极温柔,甚至带了清浅又深沉的眷恋,恰好身后乌云略微散开一道缝隙,六月底炽热的阳光就透过那缝隙洒了下来,披在那青年身上,竟是镀上了一层再合适没有的金光,而那青年似乎也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带着桃花的凤眼斜斜瞥过来,衬着那唇边已然淡去却尚未彻底敛起的温柔微笑,原本不甚出色的五官立刻生动起来,看得最是心思单纯的小王仁都忍不住撒开短腿扑过去:“爹爹爹爹,您可真好看!”
铁血冷情了大半辈子,却在刚刚猝不及防之下,给那一眼的桃花直击心底的某人,在右手一空时迅速回神,正好听到左边传来低低一声叹息:“果真有‘彼其之子,美无度’,古人诚不我欺也!”
那人低头一看,正看进儿子眼中还未散开的赞叹,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不虞,可那不过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子,他再是和这个打小儿养在父母跟前的长子不亲近,也不觉得自己的位置得来真是如那起子不知事的以为的那般,是因了有个好儿子,却总还要体谅他未满周岁就为自己独自进京孝顺长辈的辛苦,和嫡妻多年为他管理后宅稳定后方的艰辛,轻易也不好给他没脸,况且此子到底是他父亲养了好几年了,心性手段比起那两个要么只知道舞刀弄枪、要么只会玩些不入流的妇人手段的庶子,好了不只一丁半点,他已经年过而立,膝下不过这么一个嫡子,终归是寄予厚望的。心下再是不悦,也没怎么斥责他,只淡淡点醒:“欲成大事者,岂能耽于美色?”
见儿子低头受教之后,那人才牵着他继续往前,到了大概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对着王子胜一抱拳:“方才犬子跳脱无状,若非得贵公子援手,险些重伤,隶之在此谢过了。”
王子胜因被儿子攀在身上不好回礼,又虽然凭借凡人身上的气,一眼就认出那两人的身份,但他可是打小儿在宗门修行的人,对于凡间帝皇实在没什么敬畏感,况且那人又没表露身份,他也不觉得不行礼有什么大不了的,因此大咧咧受下那人一礼之后,只是随意点点头:“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说着抱着小包子转身就走,那微服私访的帝皇有些傻眼,只也不知为何,虽用那句“欲成大事者,岂能耽于美色”点拨了儿子、也提醒了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想和这人再亲近一会,哪怕被这样毫不客气地下了面子,到底也还是拿“这人不知道自己身份,不知者不为罪”的话儿,安抚下自己的怒火,牵着儿子就又跟上去,托言自己不熟悉京中情况,借着询问和王子胜搭话。亏得王子胜也不疑有他,凡人素来脆弱,略有点子身价的都讲究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为君为皇者尤甚,一般都窝在那皇城之内不出来,底下人又是就算不敢瞒上欺下、也不会真个肆意言谈的,对外头的事儿不了解也正常。哪怕眼前这个比一般凡人都强些,那也还是一指头能碾死的凡人,又据说常年驻守北疆,近两年才进了京,不知道情况真是再正常不过的。
王子胜又喜欢他不比那小儿,眼光又好又还知道感恩,哪怕是看他一眼就失神了呢,修行人的风姿到底不同凡人,他惊艳是他有眼光,只要不使什么歪手段,王子胜也不介意,反而很是自得于自身的魅力,那皇帝虽说脸上仍有些严肃,话语却也很有些分寸,王子胜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答着话,虽修行人的傲慢使然,多少有些漫不经心的。
倒是小王仁热情得很,他喜欢那个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哥哥,自然对其父也是爱屋及乌,得意洋洋地将原先一路上爹爹与他解说的,都拿来献宝——这爱屋及乌的也不只是小孩一个,皇帝看着小家伙那和王子胜像到十二分的小嘴儿,吧嗒吧嗒地不停说着,也喜他小小年纪就如此伶俐聪慧,又喜他方才都不知道太子身份,就见义勇为且真个身手不凡,便也努力柔和了面容,含笑听着,不时应上几声。因他素来严正端重,虽是努力随和慈爱了,也还是一张十足认真的脸,却正好满足了小家伙被大人认真对待的小心思,这一大一小,两个原先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命轨重叠一天的人,就因为王子胜意外进了这个空间这个身体,也意外结缘了。
倒是被皇帝牵着的小太子,他原先因被小家伙救了,还挺真心一扫前嫌的,不再觉得这小东西心思诡诈,反觉得他虎头虎脑十分可爱;接下来又被王子胜那一眼的风情镇住,这小太子最是个好美色的,虽打小儿在宫里头步步惊心,不敢显露,却也难免因此觉得小家伙又可爱几分。可现在,王子胜神色淡然,眼角桃花收敛,虽还有几分风情,却看不出方才那一眼几可颠倒众生的绝色,尤其对皇帝的态度实在漫不经心得让人着恼!而那小儿,嬉笑着高踞在亲爹的肩头不说,还得意洋洋地和皇帝炫耀着,皇帝竟也耐心陪他说话——这样的耐心,这样的慈爱,就是他这正牌儿嫡长子也没享受过!
要说太子和皇帝如此感情甚笃,那真是只能哄着外头不知情的平民百姓罢了。
这太子自幼被养在宫廷,虽说先帝也是泥腿子出身,很多事情不很讲究,但后宫讲究的多了去,太子当时又是个除了祖父祖母之外,在宫中无依无靠的,而且他的祖母还在他幼年时就早早亡故、祖父也是日理万机、儿孙满堂、佳丽三千的,说是将他养在身边,也因先太子诸子亡故得蹊跷,对他护得用心,可总有那看不到护不住的地方,太子又原就是个心思重的,这么些年下来,面子上再是温和可亲威仪天然,心里头却最是细致不过,手段也不乏婉转阴狠,日常起居又极为讲究。
偏他那皇父,说是中宫半个嫡子,封王也将近二十年了,却是个常年带兵不讲究享受的,手段也狠辣,比太子有过之无不及,却直接悍勇,不比太子婉转阴狠。太子又是打小儿不在他身边的,性子也不比那两个庶子会讨好卖乖,这父子之情不是没有,可要说亲昵,还真是笑话。
可再不亲昵,眼前这人也是太子的皇父,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庶子胆敢与他争夺皇父的目光也罢了,这小子,这不过街头偶遇的一介小儿,又是凭的什么?
若非念着这小儿的怀抱实在温暖舒服,太子殿下将小家伙从肉体上直接人道毁灭的心思都有了!
好在他总还记着方才小家伙救助的情分,心下再是不忿,也没真起了杀心,自然也无所谓杀气,不然王子胜只怕就要先将他从肉体到魂魄彻底毁灭掉,也就没以后的许多故事了。
当然,在王子胜看来,也许说是事故更贴切,但那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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