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那?”
一个身着暗蓝色马甲,同色长衫的少年,同样是戴了一顶瓜皮帽,他将宫灯举得高高的,火光映衬下,一个曼妙女子站在小池边,随意披散着头发,呆呆的看着他。
举着宫灯的手有些颤抖,“你,是人是鬼?”
董鄂芷兰一笑,将头凑过去,“呵呵,那就请这位爷来猜猜,我到底是人是鬼啊?”
“不惧火光,应是人。可这三更半夜的,披头散发,身立小池边,不是鬼才会做的事么?”
看着这个少年认真的模样,董鄂芷兰哑然失笑,“那你又为何大晚上的出现在此处呢?”
“巡夜。”少年将自己腰间的佩刀一压,“你好大的胆子,敢以你我相称!”
又是好大的胆子,这紫禁城的男人都喜欢说这句来压人吗?
“是,是奴才失礼了,奴才给您赔不是。”
董鄂芷兰不情愿的认了错,不禁小声嘀咕道,“你又不说你是谁,我怎么知道该如何称呼嘛……”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奴才是说,夜也深了,大人可以放奴才回去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年纪略大,却挡不住顽皮劲儿的宫女,福全本也不是什么严苛的主,只当她就是一时贪玩才大半夜跑这里来的,“那你快些回去吧,以后莫要再跑出来了。”
“是。”
董鄂芷兰转身就要跑,却又被后面的人叫住。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你将头发好好捋捋再走,免得坏了名声。等我走了一会儿,你再走,记住要避开别人。”
福全将宫灯塞到了董鄂芷兰手中,独自从另一边走开了。
那宫灯的手柄上还留有那个少年手心的余温。
还未步入承乾宫的内殿,凝香就迎了过来。
“小主,您这是到哪儿去了?深更半夜的,莫落了人话柄,您本来就不够受宠了,这么折腾,再给人抓了把柄,那是不是就该掉脑袋了?您不想着您自己的恩宠,也要想想本家老爷,还有少爷的仕途啊!您看看您这一身泥泞的……”
董鄂芷兰转过身来,捏了捏追在身后的凝香的脸,“好了,凝香,莫要再说了好不好?你这么唠叨,很容易就变成老太婆了。”
“小主!奴才这也是为了您好啊!您看去年比您还晚入宫一年的博尔济吉特氏姐妹,都升了好几个位,现在人家可是皇后和淑惠妃了,您到现在还只是个小主的位分……”
董鄂芷兰只能捂住凝香的嘴,不停地往前推,“知道啦,知道啦,我的凝香嬷嬷,敢问嬷嬷,小的可以去就寝了么?”
“小主!您又来这一套!”
两人打打闹闹,进了内殿。
累了一天,董鄂芷兰躺在榻上,仔细打量着手中这块碧玉无瑕的玉佩,这纹路全是祥云,正面中间刻了“玄烨”两个字的满文,背面又是一小串满文,爱新觉罗。
回想起那个小池边的小个子阿哥,一口一个爷,明明生得稚嫩,看着比她还要小上几岁,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说着她大胆,还低头给她穿鞋。
那个侍卫大人也是怪好笑的,看着那温和的模样,却也是免不了严肃的语气。她又不是鬼,干嘛跑那么快。
想着想着,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是一只通体黑色中间夹了几丝红色毛皮的玄猫,被那日在御花园里碰着的皇上抱在怀里,耐心的同她絮絮叨叨。
年轻的帝王帮她梳理着身上的毛发,“猫儿,那日叔父当朝又否了朕的提案,朕不想继续做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帝啊,朕也想要权势,朕也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想开口劝解,却只发出一声,“喵……”
养心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皇太后带了几个太监走了进来,说了一堆她不懂的话,皇上把她紧紧护在怀里,“皇额娘……”
她被皇太后一把夺过,纤细的脖子被生生扭断,皇上未曾落下半滴泪,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被丢开。
原来,玄猫真是也不过是只玄猫而已,再怎么伺候的精贵,也只不过是只畜生,早晚都会被丢开。
“小主,小主……”
董鄂芷兰睁开眼睛,凝香的担忧映入眼帘。
“小主可是做噩梦了?”凝香轻轻拍着她的背,“小主不要怕,都是梦而已,成不了真的。”
“凝香,现在是几时了?”
“寅时,小主再睡会儿,卯时教习姑姑才会过来,您再小憩会儿?”
“不了,既然都醒了,那,就不要错过这大好时光了。”
董鄂芷兰起身下床,“走,陪我采清露去。”
御花园内,一朵朵含羞待放的花苞怯怯羞羞的耷拉着脑袋,上头盛了晶莹剔透的露珠。
赏花的一行人大老早就占了这园子,宫女很是谄媚的献殷勤,“娘娘,您看,这株玉兰多好啊。”
姝娴很是疑惑的拉过前面端庄的女子,“姐姐,那位是……”
当今皇后,博尔济吉特·淑珍顺着妹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丛丛花草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鹅黄色旗装的女子。
秀发被绾起戴上旗头,旗头装饰着简单的失了些艳丽的牡丹,两边边缘别上蓝色流苏,正捏了一株蝴蝶兰轻轻抖着上头的露珠。
淑珍将手搭在一旁的大宫女落儿手上,傲慢的踩着花盆底走了过去。
“这大清早的,董鄂小主可真是勤快。”
看到来人礼服是正红色的,绣了九只金凤,看起来虽不及黑色礼服庄重,却是华丽异常,凤冠上是六龙三凤冠,龙是金丝掐制,凤凰是翠鸟羽毛制成,龙嘴里垂下许多珍珠宝石,龙凤之间还有一些翠蓝花叶。
凤冠的下部有两排以红、蓝宝石为中心,用珍珠围成的小圆圈。凤冠后面垂着六条叶状的装饰物,上面满是珍珠和宝石,凤冠上的翠蓝部分均使用翠鸟的羽毛制成。
董鄂芷兰学了这么多天的规矩自然也不傻,忙欠了欠身,“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虚扶了董鄂芷兰一把,“董鄂小主免礼。算起来,小主比本宫早一年入宫,本宫倒还应当称小主一声姐姐呢,小主如今也算是住进了承乾宫的人了,皇上明面儿上没说,这暗里谁都清楚,皇上是有提位分之意了,等姐姐学好了规矩,后宫就要多一位嫔妃了。”
跟在后头的淑惠妃凑了过来,很是天真的问道:“姐姐说的是真的吗?那嫔妾以后就能去承乾宫找董鄂姐姐玩了吗?”
董鄂芷兰欠了欠身,“这位娘娘还是不要这么说了,圣意不可揣测。”
“呵,果然是学了几天规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人还未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一明艳动人的女子踩着一双花盆底,声音尖细,肢体柔美,穿过花丛走来。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淑惠妃娘娘请安。是嫔妾来晚了,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来人正是新晋嫔妃贞妃,与董鄂芷兰有着一些血亲,同是董鄂氏,却是在这宫中仗着皇太后的宠爱,混得风生水起。
“哟,这不是董鄂姐姐吗?从前妹妹见到兰姐姐的时候,兰姐姐是刚入宫的小主,现如今又碰面了,姐姐还是一成不变啊!”
贞妃掩嘴轻笑,“妹妹听闻,姐姐病了半年,如今可大好了?这早间风凉,姐姐还是回去学规矩比较好。虽皇上不问,可你我毕竟是姐妹,自当互相照料着些。”
一席话说得飞扬跋扈,尽显她的傲慢炫耀之姿。
“贞妃娘娘的教导,嫔妾自当谨记于心。”
贞妃拢了拢前两天皇太后刚赏的钗子,不屑道:“呵,这还是个小主呢,就口口声声嫔妾嫔妾的叫了,实在是有失体统,皇后娘娘也不管管?”
皇后也被这贞妃说得有些怒意了,语气略微不爽,“难得贞妃妹妹还知道什么体统,那便由贞妃来说说,该怎么罚?”
“呵呵,皇后娘娘说笑了,嫔妾又不是六宫之主,怎敢随便拿主意啊?不过,”
贞妃扫了一眼还在半蹲着行礼的董鄂芷兰,从前董鄂芷兰出身良好,是董鄂氏的正统,天天端着一副清高的模样,叫人心里不舒服,可现在不过是一个年老色衰,未曾封位,与宫女差不了多少的小主,既然是这样,那也就怪不得自己不讲情面了。
“嫔妾觉得,后宫女子口出错语,自当掌嘴了。就罚她在这跪着自己掌嘴吧,何时太阳落山了,何时再回去吧。”
“贞妃娘娘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董鄂小主虽未有封号,可她已然入主承乾宫,今日太阳都还未升起呢,就让她跪在这掌嘴到日落,这也太刁难人了吧?”
“姝娴,今日是本宫邀约姐妹们出来赏晨时朝露,既然有人坏了兴致,自当要罚。”
皇后把玩着指间的戒指,懒懒的看向跪下的董鄂芷兰,“董鄂小主对这处罚可有异议啊?”
凝香忙扯着董鄂芷兰的衣服,小声说道,“小主,您快求求皇后娘娘啊!”
“嫔妾就是想问一句,嫔妾若不称嫔妾,当称什么?”
这么一问,贞妃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了,“哈哈哈,董鄂小主当真是病傻了,这未封了位分的,自然是叫奴才了。本就与奴才差不了多少,还敢自称嫔妾,当真是自恃清高。”
皇后嘱了身边的太监盯着董鄂芷兰行罚,对两位嫔妃说道,“本宫乏了,今日朝露就不赏了,都回宫吧。”
皇后走了,众人也只得散了,只有贞妃留了下来,恨意满满的盯着董鄂芷兰。
“兰姐姐,还不快行罚吗?呵呵呵,董鄂芷兰你不是一向自恃清高,高人一等吗?怎么样?被人当众打脸的感觉好受么?”
凝香护在董鄂芷兰面前,“贞妃娘娘,如今您是高高在上的娘娘,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家小主吧!从前的事情小主都不知情,全是奴才一个人的错,要罚也该罚奴才,请娘娘放过我家小主吧!”
凝香这一个头磕下去,额上立刻就显出一个红印来。
“呵,当日是谁在本宫额娘病危之时打翻了本宫好不容易求来的药,还说本宫不守礼,罚本宫在大雪天里跪行了十里,害得本宫失了额娘。董鄂芷兰,你说,你是不是罪有应得啊?”
董鄂芷兰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那些以前的记忆都毫无印象,“贞妃娘娘,之前的事情因了奴才大病一场,记不清了,但今日奴才也只能在此跟您道歉了。”
“董鄂芷兰,别以为磕了个头,说声对不起,这事就算了结了。本宫今日就在这里把话挑明了,本宫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行罚!”
贞妃趾高气扬的往边上一战,“若是你求求本宫,跟本宫磕个头,说声奴才罪该万死,本宫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替你向皇后娘娘求求情。”
董鄂芷兰虽然没了以前的记忆,但也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平日里是没皮没脸疯闹惯了,却懂得这个时候不该丢了董鄂家的脸。
她跪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的自己扇在脸上。
卯时三刻,太阳日出东方,董鄂芷兰的脸已经肿起了老高,日头刺穿她每一寸肌肤,她一声不吭的继续抽打着自己耳光。
“小主,呜呜呜,小主别打了……贞妃娘娘,求求您了,不要再打下去了……”
凝香跪在贞妃的脚边,不停地哭求着,“都是奴才的错,千错万错都在奴才一人身上,娘娘放过我家小主吧……”
贞妃嫌恶的一脚踹开她,“滚开,不过是一条狗,也配来碰本宫的裙子吗?”
董鄂芷兰只觉得眼前飞满了金星,耳朵也有点听不清了,机械的继续抽着自己的脸。
“没力气了是吧?来人,快帮帮董鄂小主。”
贞妃一声令下,没有几个人敢说不,虽然心里面有些忌惮,这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但是手下也不敢轻了,贞妃可在一旁看着呢。
董鄂芷兰的嘴边被打出血丝来,身子软软的,再也支撑不住,向地上倒去。董鄂芷兰,不管你以前如何,这次我都算是默默替你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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