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不敢置信的时候,会产生接近做梦的眩晕感。
像是天旋地转,又像是踩在棉花上,连眼前的光影都逐渐灰暗。
而姜笙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刻。
在大哥进翰林院忙碌,三哥在边疆血战,二哥去外地奔波,四哥与五哥困于皇宫时,她总是抱着九珍坊的账本失神。
现在的生活太好,不缺吃不愁穿,有爹爹和祖母,她也不再是那个人厌狗嫌的小乞儿,不必摸爬滚打着在饥寒中窘迫。
过去的苦难在岁月中淡化,恍惚中她甚至怀疑,有没有遇见五个哥哥。
那些兄妹互相扶持的日子,共同经历过的酸甜苦辣,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化成泡沫,竟然蠢蠢欲动着飞离。
回过神的姜笙,沁出半身冷汗。
如果富贵的代价是失去哥哥们,那她宁愿回到从前,朝不保夕,艰苦度日。
奈何思念就是如此,越渴望,越恍惚,越期盼,越模糊。
直到那个人活生生地出现。
姜笙的幻梦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像无数个夜晚那样嘴角下弯,鼻尖与喉咙同时酸麻,泪意控制不住地窜涌。
是真的,是假的?
是真实,是梦境?
思绪来回交错,到底是对失落的畏惧大过期盼,周围的景象随之扭曲,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身边人的衣角。
“二哥,我又做梦了,我梦见五哥回家了,我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尽可能地絮叨,像道尽惶恐,又像是念尽不安。
等到布料真实的摩擦感传来,姜笙才后知后觉感到,这似乎并不是梦。
扭曲地景象渐渐恢复,喧嚣嗡鸣的声音消失,活色生香的小院在脑海中铺开。
伴随着,还有熟悉的呜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小五……这不是梦,这是真的。”郑如谦咧着嘴嚎啕,“小五真回来了,姜笙你醒醒,这不是梦。”
这真的,不是梦。
姜笙豁然抬起头,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个雌雄莫辨的少年,随着年龄更迭增长出几分英俊,却依旧美到让周围人都黯然失色。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五哥!”姜笙撕心裂肺地大叫,张开双臂就往前扑。
然而有个人比她更快。
又高又壮的郑二爷用屁股撅开妹妹,一把冲过去抱住长宴,涕与泪同时汹涌,“你个没良心的,你还知道回来,你是不是把我们忘了,天天锦衣玉食逍遥,把我们这些在外头过苦日子的都忘了。”
“你见过大哥,你见过小妹,你见过小四,你怎么就把二哥给漏了,难道二哥不想你吗?难道二哥不亲吗?”
“没良心,你就是小没良心的。”
他一边哭一边骂,还不忘用帕子兜住涕泪,怕蹭脏弟弟华贵的衣裳。
所有人都啼笑皆非。
姜笙的悲伤更是被冲到天边,好笑又无奈。
但仔细想想,郑如谦和方恒的确是唯二从张姑姑大婚就没见过长宴的人,方恒在边疆姑且算作谁都见不到,剩郑如谦垫着脚盼,却始终盼不来弟弟。
在兄妹六个的情感世界里,不是只有哥哥和妹妹,还有哥哥与弟弟。
就像现在看见二哥抱着五弟,温知允也忍不住小声嗫嚅,“二哥,你不想我吗?”
“想想想,两个都是小没良心,两个都想。”郑如谦总算收住嚎啕,左臂将小四弟揽住。
一个高挑中带着几分壮实,两个单薄中透着瘦削。
此刻依偎在一起,竟是那么和谐温馨。
如果他们没有回头,看到茶壶精的话。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我去犄角旮旯呗。”姜笙双手叉腰,“四哥五哥好不容易回来,二哥你凭什么撅我。”
“我刚才是情急之下。”郑如谦狡辩,“谁让你没我高壮的,下次多吃俩肘子。”
姜笙的眼珠子越瞪越大。
眼看兄妹俩又要闹腾起来,长宴赶紧打圆场,“放心吧,以后会经常见面的。”
这下轮到姜笙和郑如谦面面相觑了。
一个挑眉疑惑。
一个皱眉担忧。
在他们思绪扭成麻花之前,温知允赶紧开口,“不是被撵出来的,也没有被剥夺身份,小五以后自由了,再不必躲躲藏藏。”
无权无势的五皇子要躲藏深宫,权势滔天的太子殿下可来去自如。
那些遮掩的关系,那些在意的人,终于可以全部纳入羽翼之下。
听起来很不错,但谁还记得,他从前雕木头的悠闲惬意,伸手抚风时的自由欢快,遥望远方时的希翼期待。
他肩负着母亲的那份期待,本应该在远方自由翱翔,却生生陷入这浓稠泥沼里。
他真的快乐吗。
姜笙不知道,也没办法询问。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现状。
不成熟的人才会在定局以后揭开别人伤口。
姜笙心里再难过,也得扯起笑容冲过去,拉起两位哥哥的手,对着姑姑撒娇,“姑姑姑姑姑姑,四哥五哥想吃大肘子。”
“我看是你想吃。”张香莲拭去眼角泪意,“知允跟长宴喜欢的菜我可都知道,这就去准备。”
不管怎么说,回家就好。
短暂停寂的小院再次鲜活,炊烟伴着香气飘散远方,大肘子跟小炒菜顺序被抬上桌,还有九珍坊新出的糕点,以及百味生最透烂的羊肉。
缺席很久的家人重新围绕在圆桌前,笑着执起碗勺。
“大哥不回来吃饭吗?”温知允环视一圈,小声询问。
看来小四也想念长兄了。
郑如谦在端菜没过来,长宴笑着解释,“翰林院是提供午食的,官员们太过忙碌会选择就地果腹,以期早些散值。”
大渝王朝律法周全,官员们不仅有点卯时间,迟到了还要受惩罚,扣俸禄。
同样为防止尸位素餐,每个官员需要在每天完成的任务也不同,完不成还得延长归家时间,也就是所谓的散值。
这也就罢了,金銮殿的官员才最辛苦。
祖训卯时准点上朝,大臣们总不能让皇帝等待,所以要在更早的时间洗漱赶路,冬天摸黑那都是常事。
相比较起来,许默在翰林院算轻松的。
只是这份轻松恐怕维持不了太久。
长宴收回思绪,假装漫不经心地提及,“刚才在门外听你们说喜宴,谁要办喜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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