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是在找这个匣子吗?”
繁星点了点头,答道:“对,我是在找它。”
木匣子有打开过的痕迹,繁星的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他不知道,匣子里头的东西是否是完好无损的,万一,匣子里不是蒋姑姑所想要的东西,那他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苏清月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她知道他的心口受了伤,但是在这个时候,她不会贸然施救,她得先询问得清清楚楚的。
“是谁命你来取的?”
繁星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不能说,而且什么都不会说。
“若我说,匣子里头的东西,是故人的遗物,而拜托你取走这一物件的,极有可能是我的三师姐,如此,你是否能对我说出真话了。”
面前的白衣女子,说起这番话之时,她的眼睛微微泛红,不像在说谎,难道,蒋姑姑当真是她的三师姐吗?
“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名我前来取走这个木匣子的人,姓蒋。”
姓蒋吗?苏清月露出了欣喜若狂的模样。
“她的全名可是叫作蒋梅儿,”苏清月放下手中的匣子,一把冲了过来,揪住了繁星的衣领,模样十分着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全名。”衣领被提了起来,他脖子被勒住了,呼吸不太方便,胸口的疼痛感越发强烈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苏清月松开了他的衣领,繁星跌回了床榻上,然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个白衣女子的力气可真大啊。
“对了!”苏清月一拍脑门,她倒忘记了,随后转身离开,过了不久,她将一幅画像,带了过来。
画像缓缓展开,繁星定眼一瞧,看着画中的人,脱口而出,“蒋姑姑!”
蒋姑姑?当真是消失多年的梅儿师姐,苏清月欣喜若狂,笑容在脸上,怎么也藏不住,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探听到梅儿师姐的下落了。
“告诉我,画中的这个女子,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梁谨实发现林素语没有跟上他之后,他便停下了脚步,往后偷瞄了一眼,并没有瞧见林素语的身影,心里头有些慌乱了,他连忙往回走,然后,在街道的另一头。
见到了这么一幕:他捧起林素语受伤的脚,替她正了正脚骨,然后,亲手为林素语穿上鞋子。
都说女子的脚,不能够轻易露出,特别是在男子面前,可是这一回儿倒好,傅岩还亲自为她穿上绣花鞋,梁谨实的双眼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是愤怒之火。
他怎么竟在为他人做嫁衣呢?
到了最后,即便傅岩瞧见了他,林素语也冲着他喊了一声,但是,梁谨实还是离开了,他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他怕自己克制不住,要拔剑挥向傅岩,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因而,这一次,他便暂且离开了此处。
而后,是傅岩将林素语送回林府的。
瞧见梁谨实这般冷漠地离开,林素语的心里头也有些不开心,不过,这些不开心,远远比不上,傅岩替她穿上绣花鞋之时的尴尬之态。
因为有脚伤,这两日,素语这两天都不怎么能出门走动,她的脚伤还没有完全好,大夫一直叮嘱过她,让她安心的在屋子里待着,这样子,最多四日便可以自由走动了。
这两日,她要么躺在床上、要么坐在凳子上看书,窗户外头不时传来百姓们的欢呼声、小贩们的叫喊声,素语在里头都能感受到那种热闹的氛围,她的心头痒痒的,恨不得出去玩玩。
相对于素语的烦躁,刚刚从汴京回来的莲衣,倒安静了许多,她手持针线,细心地穿、拉每一针一线,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色莲花已见雏形。
汴京是个好地方,莲衣本想一直留在汴京的,但是心有余力不足,留在汴京的她,无人照拂,日子过得并不太好,因而,当她听到青城的林府修缮完毕之后,便回到了青城。
莲衣与素语虽然同是林家的小姐,相貌同样出色,但是莲衣是真正的闺中女子,秀外慧中、文静典雅,琴棋书画、针线活都很好。
素语就不同了,她虽然总给人带来一种娴静美好的感觉,但是只有与她接触久了,你才会发现她其实有着一颗活泼的心、爱闹的心,只是碍于身份和父亲心中的期盼,她得在人前装出一副娴静典雅的模样。
然而,她装起乖巧女子的模样,比任何一个戏子都出色,以至于有时候她都认不清什么是自己的真性情了……
谨实这才推开半掩的门,里头坐着一个女子,一头乌黑的头发垂落双肩,素语正背对着他。
“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不用抬头,林素语都知道来者是谁。
“来解释,”谨实停下了脚步。
素语迅速地转过身子来,缠着厚重纱布的右脚映入了来者的眼中,谨实从她的右脚顺着往上看,看到的是一张含怒的俏脸,昨天,梁谨实丢下她,不管不顾地走了,着实没有风度,若不是碰见了傅岩,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到林府呢!
“你不是说要解释吗?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昨日,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离开。”说好的解释,到了梁谨实的口中,又变成了道歉。
谨实脚步平稳地走到素语面前的桌子前,坐下,正对着素语。
素语这会儿才能仔细地看清他的脸,这么些年,梁谨实的变化很大,比如,他的脸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带了一丝冰冷,与几年前相比,整个人都变了很多,谈吐不同了,行为举止不似小混混了。
望着望着他的面容,林素语饭有些恍惚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谨实,仿佛,我从未认识过你,”素语将心底的疑惑道出来,她不习惯这样谦谦君子模样的谨实,很怪异……
谨实噗嗤一笑,深邃双目摄人魂魄,“怎么?难道我这样子不好吗?”
他飘然站起,在素语面前慢慢地转身,朝她露出嬉笑的模样,一身晃动的锦衣华服,迷乱了素语的眼,好生奇怪,以前啊,梁谨实都穿得很正经,很朴素的,怎么今日,他的装扮是如此的奇怪。
他是来逗她开心的吗?
她按住脑门有些苦恼,“天啊,真像一只花鹦鹉,其实穿上了一身漂亮衣裳,也难以掩盖本身的聒噪,”谨实听完她的话,“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他的心里十分愉悦,往日那个嬉皮笑的谨实,重现了。
隔壁院子传来一阵男子愉悦的笑声,随即又陷入平静了,这一边,一张方桌上,平铺着一幅即将完成的牡丹图,被作画者一笔毁了。
修长、掌心带着粗茧的一双手,将那副图揉成了一团,它孤独地平躺在方桌上头。
男子轻轻地摆动衣摆,坐到凳子上,“唤石,大皇子到了吗?”一个静立在暗处的黑衣男子,恭敬地站在方桌前。
“回禀二公子,还没有到,不出预料,午时便能到达京都,”唤石稍稍抬眼,看见二公子脸色有些难看。
“魏进呢?”
“这会儿,应该是在大皇子身边吧,不是公子让他,负责大皇子的安全吗?”唤石奇怪地询问,二公子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傅岩敲打着桌面,双眼紧闭,“唤石,你觉得魏进是个怎么样的人?”
唤石抱紧怀中的剑,沉思着迟疑了一下,随即开口道:“他随二公子已有两年了,他与其他兄弟私交甚好,”唤石不知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唤石认为他城府很深,因为他曾刻意接近我,似乎想要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
“现今他是两面通吃,”傅岩缓缓地睁开眼睛,眸子里透着凌厉的光,“既然二公子知道他心有不轨,为什么还留他在身边呢?”唤石不解的询问,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修长的手指,指骨敲打着桌面,“得得得……”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暂且不能动他,不然傅应腾会拿他做文章,又会惹上一身麻烦,暂且留着他,不过得提防着他,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傅岩的语气冰冷,透出一股寒气。
“是!”
隔壁传来一声轻微的合门声,随即脚步声渐行渐远,隔壁到访的人走了……傅岩提起毛笔,抚平一张白纸,定下神来重新开始描绘牡丹花的美态。一切又回归平静了。
虽然大夫说,自己的脚伤,不可以随便走动,但是一直蜗居在房中,也太无趣了些。
因而,当梁谨实提议,要去花园里散心之时,她是没有拒绝的。侍女们将林素语扶到了花园里,花园之后堆放着一些杂物,厨房在院子的东边,烟筒在那里时时冒着黑烟,人声噪杂,从西边处都还能看清厨房里头,来来往往的厨子们忙活着。
林素语本来不想待在这个花园里的,但是,梁谨实却很喜欢待在这个院子里。园子里头,虽然也是百花齐放,但是呢,怎么也比不上少年少女明媚的笑容,当少平站在槐树下,露出两颗虎牙开始发笑的时候,林素语抬了抬头,她的眼中仿佛看见了春天,他身后的槐树好像冒出了嫩芽,温暖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映照在他的身后,他是如此的璀璨夺目,莲衣盯着他的笑容,快要窒息了。
“你快过来看看,哦,忘了,你的腿脚不方便,”梁谨实拍了拍脑门,自己怎么会这么糊涂。
梁谨实之所以,喜欢这一处,而且还带着林素语过来过来,其实呢,是想让她看一首诗,一首用利器精心刻在槐树上的诗,灰褐色树干的一处被磨平,刻字之人用了劲,但岁月的流逝,字迹终归是有些模糊了,“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
“烦死了!”素语嘟囔着,双手托着下巴,往上抬往下看,当她把脸转向左边时,左边屋子的窗户就这样子打开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出现在她的瞳孔中,她愣住了!双手与下巴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那个人将他的脸转向她,他在朝她微笑,很平静的微笑,面若冠玉、温文尔雅,尽在那一抹轻笑中。
“林姑娘,”
“额,傅公子,嗯,也来看夜景吗?”素语收好僵硬的下巴和双手,强装客气地朝他微笑,心里涌起的惊讶、疑惑、不安,早已翻转万千了。
“是,无趣得很,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刚好碰上了林姑娘,实在是岩的荣幸,”傅岩的眼里尽是盈盈笑意,那样的笑容,很迷人,素语已经分不清,宛若书生一般彬彬有礼的他,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令人闻名丧胆的战场大将?
他真像一个迷,蛊惑人心的迷!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人就这样子,静静地待着,远眺京都,底下街道的喧闹声都没法打破这份沉默。夜风这般阴凉,从远处传来的狗吠声与近处的人声交织在一起,素语已然发现,自己内心的烦躁,早已经散去了,在忽然见到傅岩时,全部消散了。
元和五年三个月初六,应国太后七十大寿,举国同庆。各国的使者纷纷来到了应国,不过来的多是一些小国使者,他们前来留国无非是图着这个机会,能获得一些庇护,还有一些外来使臣是怀揣着密令,暗地里拜访留国的大皇子。
毕竟,在这片大地上,留国才是真正的强国,而留国大皇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成为下一任的留皇,要是能从傅应腾手中得到某些承诺,那可比应皇的承诺强得多了……
况且,他们还听说,应国的大将军傅岩也与大皇子一同前来,即使不能从大皇子处得到好处,能结识一下威名远扬的傅将军,也是很不错的。
然而,那些使臣们都失望了,他们并没能见到傅岩,傅岩并没有住在使臣驿馆里……
傅应腾率着一众人马,到达应国已有三日了,他所住的使臣驿馆,夜夜有人暗访,对于那些其他国家的特意示好,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一连三日,他已经收了不少的稀世珍宝、绝色佳人,但是他却没有给那些小国使臣任何的承诺,只能说,傅应腾也是一个精明之人。傅应腾到达应国的第二日清晨,便被留皇召见。
那一日,傅应腾看见了应国国君昏庸的模样,一统天下的野心像火焰般熊熊燃起,从来没有如此的强烈!他表面上对应国国君毕恭毕敬,其实心底里全都是无尽的嘲笑,嘲笑这样无能的帝皇……
权利向来都是掌握在强者的手中,一统天下的大业向来都是强者打下的,傅应腾打小便认定自己是个强者,在见到只懂寻欢作乐的留皇之后,他的野心蓬勃了!
寿康宫作为历代太后所居之地,这一日十分的热闹,从里到外到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布置得很是喜庆,古老的宫殿如同一位老妇人,换上了新娘子的红衣裳,准备一场声势浩大的迎亲。
寿康宫的高位之上,端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肤色还很白皙,只不过笑起来时,皱纹四现,即使她很注意保养,但毕竟是七十岁的高龄了,她眉目含笑地看着底下一大群的前来道贺的大臣、各方使臣,底下的人越来越多,嘈杂之声也跟着渐渐大起来。张公公忙得晕头转向的,道贺的人一波一波地来……
“蓬莱使者到!”门外的小太监,扯着尖细的嗓音喊着,然后接过使者的贺礼。小太监将礼盒递给张安,张安打开精致的盒子,看清里头的物品后,用更加清亮的嗓音喊着:“七颗东海大珍珠!”张安的心里嘀咕着:七颗大珍珠,可真够庸俗的,留国国库里多的是,打心眼里看轻这个蓬莱小国。
“臣替国君,前来道贺,愿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多谢蓬莱国君了,”国太后眉目带笑着,随即张安将使者引到上座。
接着,又是一些小国的使臣前来,不过他们的礼品无非是一些珠宝之类的东西,只是更加贵重而已,礼品虽贵,但是留国太后一个都看不上,身为一国之后的她,什么贵重物品没有见过,她渐渐有些乏了,疲惫地按着脑门,双眼半眯着,底下的人影渐渐模糊不清了,嘈杂之声似乎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留国大皇子与傅将军到!”
尖细的嗓音响起,已经落座的诸位大臣和使臣,纷纷瞪大眼珠看向门口,目光如炬地盯着门口出现的两个青年,他们都是应国杰出的男子啊!他们要一睹那两人的风采,果真没有让他们失望。两个男子,一个浑身散发着霸者之气,一个虽然微笑着,如沐春风,举止之间带着文人的气息,但是仍然能从他的身上察觉到凌冽之气。
另一半的女眷们更是失了仪态,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风姿卓越的两位男子,已婚的妇人心底里暗自更加看不起自家的丈夫,同时又暗自心伤:自家怎么出嫁得这么早!待嫁闺中的少女们,红霞满面,心里寻思这怎么同自己的父亲、兄长商量,前去拜见一下这两位少年才俊,能结识一下他们,那该多好啊!
这其中自然有八公主梁怀莹,她同样仰慕才貌双全、出类拔萃的年轻将军、高贵的皇子!
然而,也有人是不屑一顾的,这个奇特的女子自然是许良缘,她随着自己的父亲从桐城赶过来的,本来她是不想进宫参加这个寿宴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好姐妹素语会来这儿,她才硬着头皮过来的,但,即使她过来了,她也不同那些京都的官小姐、贵妇人们坐在一块,她一个人藏身在最角落了,低垂着头,一个人喝着闷酒。良缘有近五年未出现在那些大场合里,这些妇人、小姐们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个穿着普普通通的女子,真是可笑啊!当年那个无论男女老少都迷恋的佳人,出街都有无数仰慕她的青年才俊尾随的她,如今却躲在这个小角落里,不愿露面,她想让世人渐渐地遗忘她.......
留太后被小太监的嗓音惊醒,留国的人来了,昏暗的老眼带着一丝亮光,双目直射着底下两个年轻人,应国的使臣,她的笑容可掬,只是目光带着考究,不停地打量两人。傅应腾是在宫门处遇见傅岩的,傅岩朝他拱手作礼,然而傅应腾只是低笑着,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两人没有任何交谈,一同踏进了寿康宫,魏进作为随从,低垂着头,恭敬地紧跟随后。
若说傅应腾、傅岩有过同样的动作,那就是:都多看了一眼城门处一个魁梧的侍卫统领。
傅应腾初见太后,心里想着:应太后倒更像一位太后,而留皇不像一个君王。
“参见皇太后,敝国恭祝皇太后万寿无疆、松鹤长春,”
“恭祝皇太后寿与天齐、后福无疆!”
“好好好,两位远道而来,真是给足了老身面子啊!”应太后哈哈大笑,表现得十分高兴,但她的眼里却时常闪着精光。
傅应腾未将贺礼交给小太监,而是缓缓地打开盒子,里头平躺着一幅绣图,“百寿图,”他缓缓地展开那副图,淡黄色的帛布之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寿”字,仔细一瞧,似乎每个寿字都是不一样的形态,“此图是由敝国国内九十九名绣娘,耗时多日所成,”随即,他指着最中间的一个较浅的寿字,说道“中间这个寿字,是我的父皇亲笔所写,”话一说完,周围一阵嘘叹之声响起,应国国君的亲笔啊!这份大礼,真是够贵重的啊!
“能收到应皇亲笔所写之字,令这寿康宫蓬荜生辉啊!来人,赐上座!”随即,张安便迈着老腿,将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带领到右边的上座,拿两个座位与蓬莱使者的座位相靠,这两人刚一落坐,蓬莱使者立即为二人斟酒,谄媚地笑着,明显地示好。
魏进静静地站立在旁,以旁人察觉不到的目光,打量着殿中身份各异的众人,没有会去在意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侍从,也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很多大事情都是由一些他们看不起的小人物,亲手造就的,然而那些人却依旧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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