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皇那事儿摆平后,周祺便回了长寿镇,他暂时不想去找工作,更想留下家里陪陪父母。
伤筋动骨一百天,周爸爸腿受了伤,需要卧床静养。
周祺留在家里,也方便照顾父亲,为母亲分担一些压力。
前两天,褚旭奉命带林诺来长寿镇寻找周仰止的遗骨。
他们人生地不熟,褚旭便找了周祺帮忙。
周祺听说了这事后,自然是义不容辞,当即带着褚旭去了长寿镇长寿村,找到了一位陈姓的老人家。
那老人家是村里最年长的村民,对长寿镇附近的地形都熟记于心。
得知褚旭他们要找一个山谷,山谷中疑似还藏着一个天坑,陈老爷子坐在老屋子的高门槛上,咬着旱烟的烟杆,望着对面那片连绵起伏的高山,陷入了沉思。
一杆烟抽完,陈老爷子沉声说:“长寿村没有什么天坑。”
褚旭跟林诺对望一眼,正要怀疑是不是黄莺在撒谎,又听见陈老说:“抗日战争那会儿,我们几个村牺牲了几百个人。那战乱年代没条件好好安葬他们啊,就在山谷中挖了个百人坑,将牺牲的战士们埋在了坑底。”
“整个长寿村,就这么一个坑。”
闻言周祺便对褚旭说:“旭哥,可能你们要找的就是这个百人坑。毕竟研究所那些人不是本地人,不清楚那个坑的具体来历,见山谷中有个坑,就以为是天坑?”
这个分析是很合理的。
褚旭告诉周祺:“周祺,你帮我仔细问问老人家那个百人坑的具体位置,你带我们去找。”
陈老爷子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眼睛也不好使了,已经没有进山的能力了。
周祺便打开手机中的记事簿,蹲在陈老爷子的身边,用本地方言跟他请教:“陈爷爷,你还记得那地方的具体位置吗?”
“麻烦您跟我仔细说说,我带我的朋友们去一趟,找点儿东西。”
陈老爷子记性还很好使,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快九十年,对这个村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熟记于心。
陈老爷子便细细地跟周祺讲了一遍。
周祺仔细记下。
褚旭朝褚英递了个眼神,褚英返回车旁,打开后备箱,从中提出一大堆适合老年人吃的营养品。
他们不止为陈老爷子准备了礼物,更为村里所有老人家都准备了礼品。
陈老看到家门口那一大堆礼物,就问周祺他们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
周祺说:“听说咱们长寿村高龄老人不少,我朋友难得来一趟,特意为老人家们都带了礼物。有营养奶粉,补钙粉,还有智能检测手环呢。”
闻言,陈老爷子深深地看了褚旭一眼。
他重新从口一个塑料袋子里掏出卷烟来。
陈老爷子低着头,一边裹烟叶,一边问周祺:“他们要去找什么?那都是埋死人的地方,活人没必要去那里找东西吧?”
“那里买的都是些穷鬼,死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穿,跑去盗墓也是无功而返。”
周祺哭笑不得,“陈爷爷,你误会了,他们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可不是盗墓者。”
“是这样。”想到老爷子的为人信得过,周祺跟他交了个底,“我们是去找一具遗骨,几十年前,曾有人在百人坑附近遇害,死在了里面。”
“褚哥他们是来给那人收尸的。”
陈老点了点头。
他将卷好的叶子烟塞到烟嘴中,点燃,用一根树棍捅了捅。
抿了口烈烟,陈老突然看向褚旭,他用生疏的普通话说:“你们要找的,是一个男人吧?”
陈老提供了更精准的线索:“是23年前,从山底下的研究室里逃出来的研究员?”
闻言,褚旭眼神难掩惊讶,“陈老,您怎么知道的?”
他们望着面前这个穿着一件不定军大衣,拿着一杆老烟枪的老人家,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恐怕是个隐藏的大人物。
陈老说:“我是整个长寿镇里,唯一一个从前线活着回家的老兵。”
“退伍那会儿,我的长官也曾留我在开州工作,但我拒绝了。”
“我是个退伍老兵,也是百人坑的守墓人。每年我都会去百人坑祭拜战死的英灵,23年前,我在那里碰到了一个重伤奄奄一息的男子。”
“他说,他叫周仰止。”
周祺迫不及待地追问:“他还有说过别的什么吗?”
“他那会儿已经无力回天了,身上既有摔伤也有枪伤。他见到我,一直求我帮忙去找他的孩子。”
“那你去找了吗?”这是林诺问的。
点点头,陈老爷子说:“我找到那孩子了,她被那位周先生藏在一个小山洞里。”
“这不对啊。”周祺说:“黎伯伯说过,黎熹是他从悬崖一棵歪脖子树上捡到的。”
这跟陈老爷子说的对应不上。
陈老爷子神秘一笑,他说:“是我将那孩子放到悬崖外的歪脖子树上的。”
“啊?”褚旭愕然不已,“为什么?您捡到了那孩子,为什么不把她交给孤儿院,或是警方?”
陈老爷子说:“因为那位周先生叮嘱过我,说那闺女身体特殊,必须隐姓埋名。”
“我年纪大了,一个老光棍不适合带小女婴。我将她藏在家里秘密照顾了几日,等那研究所的人都撤离后,这才将她挂到悬崖的歪脖子树上,等长安发现她。”
“陈爷爷,你刚才说的长安,是镇上的黎伯伯黎长安?”
“是他。”
“长安他妈是我们村嫁出去的,那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后来参军也是我写的举荐信。我清楚那孩子的秉性,便将那闺女交给了他。”
说完,陈老问周祺:“我听说那闺女过年的时候回来过?说是还带了个小伙子一起回来?”
周祺连连点头,“没错,这位褚哥就是黎熹的朋友。黎熹现在在国外,褚哥是代她来找她夫妻的。”
“这样啊。”
陈老爷子指着对面那座大山,他说:“我把那位周先生埋在了百人坑外一棵柿子树下。”
“怕被他的仇人发现,就没给他立碑,只堆了个土包包。每年清明节去百人坑祭拜的时候,也给他烧过纸钱,你们去找吧。”
说完,陈老就闭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地抽起烟来。
见状,周祺他们放下礼物,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长寿村,直奔对面的大山百人坑而去。
*
黎熹跟顾淮舟赶到长寿镇,已是次日深夜。
在镇上的房子里浅浅眯了三四个小时的瞌睡,翌日一早,黎熹便换上黑色风衣,跟顾淮舟一起坐上周祺的车去了山谷。
路上,周祺将陈老跟周仰止之间的际遇同黎熹讲了一遍。
得知那位陈老爷子才是自己的第一个恩人,黎熹感动不已。
“等这件事忙完,我会亲自去感谢老人家。”
“是要好好感谢,没有他,可能你早就饿死在山洞里了。”
是啊。
褚旭跟林诺他们在山谷搭建了帐篷,守着周仰止的遗骨。
陈老只给周仰止挖了个土坑,简单就地埋了,也没有棺材。
林诺他们早就挖开了土堆,挖出了周仰止的遗骨,做过dna鉴定了。
这会儿,周仰止的遗骨还躺在土坑里,上面盖着一块白布。
见黎熹跟顾淮舟踩着林间小道而来,褚旭赶紧迎上前去,跟在黎熹身边解释这边的情况。
“周先生离世已有23年,尸骨早已腐烂,只有一堆白骨。但法医在周先生的遗体中发现了一条金属项链,项链上有一个玻璃吊坠,坠子里面藏着一个u盘。”
“u盘?”
顾淮舟脚步一顿,问褚旭:“打开了吗?”
“u盘虽然有加密,但已经被褚英顺利攻破。”
黎熹这才开口询问:“里面是什么?”
黎熹觉得那里面藏的应该是研究所的黑暗爆料。
但褚旭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是第五梦女士孕育你的过程,被周先生用视频保存了下来。除此之外,还有周先生留给第五梦女士的一封信。”
“是一封道歉信。”
想了想,黎熹说:“把这些东西都拷贝一份发给我舅舅。”
“好。”
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墓坑。
林诺担心黎熹会怕尸骨,特意用白布将遗骨藏得严严实实。
黎熹盯着白布看了会儿,却要求林诺的人将白布移开。
林诺面露犹豫神色,“熹小姐,我建议您还是不要看了。”
“劳烦,打开。”黎熹声音温和,却有种执拗的坚定。
林诺没再劝说,亲自将白布移开,露出坑底的骸骨。
法医早就将周仰止的骸骨摆放整齐,森白的骸骨静静地躺在深黑色的泥土坑中,他的头颅正对着黎熹的方向。
只是一具普通不过的骸骨罢了。
黎熹退后一步,随后一膝盖跪下,朝周仰止磕了三个头。
第五梦对她有生育之恩,黎长安对她有养育之恩,周仰止对她却有托举救命之恩。
没有周仰止,她这一生都会被囚禁在地下研究室,成为最小的研究体,然后死在8岁那年。
顾淮舟站在黎熹的身侧,双手交握垂于身前,朝周仰止深深地一鞠躬。
见状,褚旭跟褚英也纷纷靠过来,对周仰止鞠躬致敬。
“他在这里沉睡了二十多年了,就别挪位置了,还是埋在这里吧。旭哥,棺材还要多久才能运输过来?”
“下午就能。”
“等棺材到了,劳烦你帮我请个道士,为他诵经超度,重新入土为安吧。”长寿镇这边的人去世后,下葬前都要请道士来诵经超度。
黎熹不信这个,但她希望周仰止下辈子能过平凡安逸的一生。
次日,周仰止重新落葬,他终于有了一口棺材跟一块石刻墓碑。
墓碑上没有妻子的名字,只有妹妹黄莺和爱女黎熹的名字。
对此,顾淮舟特别不开心,他觉得应该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
黎熹说:“还没结婚,你的名字加上去名不正言不顺。”
“那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顾淮舟无时无刻不想求婚。
“等我母亲那边的事尘埃落定,再谈我们的婚事。”
“···好。”
为周仰止办完葬礼,黎熹回长寿镇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早,她没有叫上顾淮舟,只叫上周祺陪她回了一趟长寿村,当面郑重地拜谢那位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削土豆皮,他指了指身后的小土屋,示意黎熹:“礼品就搁那屋里吧。”
黎熹便将礼物送进堂屋,放在小木桌上。
她从堂屋里走出来,就听见老人家说:“吃油炸土豆吗?我中午吃这个,你要吃,我就多弄一点。”
“吃!”
午饭就是一大锅油炸小土豆,那土豆炸得皮脆肉绵密,淋上老爷子特调的辣酱汁,味道别提多美了。
黎熹跟周祺都吃了两大碗。
吃完饭,老爷子就下了逐客令,“回去吧,我要去地里干活了。”
老人家种了两片油菜地,要去地里除杂草。
黎熹也知趣,带着周祺就走了。
临上车前,老头子又叫住黎熹:“黎家丫头。”
黎熹赶紧回头,无声凝视着老人家。
老头子说:“当年,长安抱着你来我家,请我帮你取个名字。黎熹这名字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但熹这个名是周先生为你取的。”
“他弥留之际曾说过,他希望他的女儿一生平安顺遂,要一心向阳,心怀希望地活下去。”
“你要好好爱自己,莫要辜负长辈的期待。”
黎熹严肃点头,“我会的,陈爷爷。”
回去路上,周祺笑嘻嘻地问黎熹:“找到亲爸爸了,心情怎么样?”
“知道我的父亲爱我,我当然开心。”
“那你妈妈呢?”周祺见黎熹只提到了父亲,却没有提到南洋那位母亲,他问黎熹:“你妈妈不肯接受你吗?”
黎熹沉默。
周祺不太了解黎熹这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便说:“黎熹,你没办法决定你的出生,但你能决定你孩子的出生。”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妈妈,让他在爱意中降生,在期待中成长。”
“那当然。”话锋一转,黎熹突然说:“我想结婚了。”
“啊?”周祺没跟上黎熹发散的思维。
“祺哥,我想结婚了,跟顾淮舟。”黎熹双手环胸,靠着椅背,她自言自语地说:“你说,我该怎么跟他求婚?”
周祺:“···求婚不是男人的事?”
“我爱他,我想跟他结婚,我也可以跟他求婚啊。”
好像还真是。
周祺到底是跟黎熹一起长大的青梅,回程这一路,他都在为黎熹出谋划策。
回到镇上,周祺远远就瞧见站在桥上等他们的顾淮舟,“看,你的顾先生在等你呢。”
“停车吧。”
周祺赶紧靠边停车。
黎熹朝周祺挥了挥手,“你先回去,我跟淮舟走路回家。”
“好。”
黎熹走向顾淮舟,唇角含着笑。
捕捉到她脸上的笑意,顾淮舟无声握住她的手,他说:“跟我去个地方。”
顾淮舟带黎熹去爬山了。
跟城里的爬山不一样,这边的高山都是野草丛生的小山路,山路崎岖,很累,但体验感也新奇。
顾淮舟带黎熹爬上了山巅,站在山巅上可以俯瞰山脚下的长寿镇,以及远方埋葬周仰止的那片山脉。
“我们在这里看日落吧。”
顾淮舟打开背包,将野餐垫扑在地上,又从包里掏出几罐啤酒。
两人席地而坐,一边喝酒聊天等日落。
天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云海被红日镀上火光,黎熹望着半山腰那片光秃秃的矮小树桩,她问顾淮舟:“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顾淮舟不认识。
“是映山红,野生的,每年四五月都会绽放。到那时,这片山都是映山红,特别美。”
“那我到时候提前安排好工作,休假陪你爱看映山红开满山?”
黎熹不语。
喝完啤酒,黎熹起身撑了个懒腰,望着天边瑰丽的火烧云,她忽然朝着空旷的山下大喊:“顾淮舟,映山红开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顾淮舟心悸不已。
他坐在野餐垫上,望着大声宣布爱意的黎熹,心跳越来越澎湃强烈。
顾淮舟也站了起来。
一枚如火般绚烂的红宝石戒指,出现在黎熹的视线里,它跟夕阳交相辉映。
黎熹惊讶转身,看着单膝跪地跟她求婚的顾淮舟。
“顾淮舟。”
黎熹同样单膝下跪,跪在顾淮舟的面前,朝他伸出左手,“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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