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
李毅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高杰确实参与了农会建立的全过程,虽然后面在碎金军任职,但对农会情况十分了解。
如果他出面,那自己确实百口莫辩。
“李毅,本官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有把握。只要你主动交代,本官会上奏朝廷,为你分辨几句,你还年轻,不要自误,坏了自己的前程。”冯振轩一脸嘲弄的威胁着李毅。
李毅默然不语。
冯振轩再也没有耐心引诱李毅招供,冷哼一声,直接离开。
望着鱼贯而出的官吏,李毅明白,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好,自己一定会被定罪。
到时候失去自己的庇护,就算农会团结饥民,也根本斗不过心肠歹毒的官吏们。
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个时候造反了?
望着东面,李毅眼神深邃,仿佛穿过了墙壁,一直到达群山环绕的燕山山脉。
在这处连接华北和东北的土地上,喀喇沁部终于彻底投靠了后金,充作向导。
一支由皇太极率领,几乎是后金全部兵力的大军,正在一路向西,向着明朝的北部边境进发。
因为高杰的背叛,李毅现在处境非常的被动。
冯振轩完全可以固定证据,将李毅一直羁押,等到呈递给按察使司、五军都督府和都察院批示后,再定为犯官,就可正式锁拿。
明朝对于官员的处置有一套完善的制度,文官六品以上,武官五品以上都需要呈报给朝廷,不得擅自勾问。
眼下李毅还不是犯官,只能被请旨取问,接下来还要开具是由,申呈五军都督府等衙门决断,才能派人定罪。
他这边被关在府衙中不得离开,外面的李过、秀娘等人都十分担忧。
范永年打探清楚消息之后,与李过和秀娘分说,他们二人立刻赶来了府衙,想要见一见李毅。
府衙自然尽力阻挡,推脱李毅是犯官,不能见面。
李过气的双眼通红,握着拳头只想揍一顿门房。
秀娘挎着竹篮,沉声道:“我家大人只是来回话,何曾成了犯官?你们有朝廷的旨意吗?朝廷定了我家大人犯官的身份了吗?”
门房被这一连串问话问的目瞪口呆。
任谁都知道事发才几日,朝廷再快旨意也不可能下来。
秀娘当即挎着竹篮向内走去,高声道:“我是李大人的妾室,既然我家大人不是犯官,凭什么不让我想见。”
门房连同几个衙役跑出来阻挡,就是不让秀娘进去。
秀娘一个小女子,如何是一帮衙役的对手,被阻拦去路,根本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走出来,沉声道:“放肆。这位夫人是官眷,尔等低贱小吏,怎可如此无礼。”
一众衙役见到官员,吓得跪在地上。
“马知州容禀,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来人正是马宁远。
当初他居中调解,这才让李毅和王薄均没有因为粮食撕破脸,谁成想这才没过多久,二人已经水火不容。
冯振轩到底是谁找来的,马宁远心知肚明。
“既然李大人不是犯官,那自然可以见家眷。尔等退下,不要再阻拦了。”
一众衙役面面相觑,都不敢答应。
马宁远冷哼一声道:“本官会跟府尊禀报,尔等不必担心。”
衙役们自然知道马宁远与府尊关系极好。
当下也不敢得罪,纷纷离开。
马宁远一脸温和的道:“夫人,本官带你去见李大人。”
秀娘惊喜万分,行礼道:“多谢马知州。”
一行人穿过前院,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这里有按察使司的兵丁看守,马宁远上前和小吏说了几句话,对方这才打开房门。
李毅正靠墙而坐,听到房门声,还以为是冯振轩去而复返。
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是秀娘和李过。
秀娘见房内空荡荡的,连把椅子都没有,鼻头一酸,悄然落泪。
李毅站起来连忙接过竹篮,拉着秀娘的手道:“我这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
秀娘拭去眼泪,关心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睡在哪里?他们给你饭吃吗?”
李毅笑着道:“我现在并非案犯,他们怎么敢不给饭食。你放心好了。”
李过在旁边气愤道:“他们不去抓贪赃枉法的,偏偏针对师父你。我看这些狗官没安什么好心。”
“咳咳。”
马宁远轻咳一声,从门外走进来。
他环视四周,皱眉道:“按察使司这是怎么搞的,怎可将李大人安排到这种地方?”
说完这句话,他走出去和冯振轩留下的小吏道:“李大人是都指挥佥事,三品武官,尔等如此轻慢,难道不怕朝廷怪罪吗?”
小吏擦着冷汗,不知如何回答。
马宁远摆摆手,严肃道:“还不快去搬一套家具,不然本官定然上奏朝廷。”
小吏没有办法,只能召集兵丁去隔壁院子搬家具。
这处院子本是有家具的,冯振轩特意让他们搬走,没想到现在又要搬回来。
可是他们做的确实违规,若是朝廷怪罪,冯振轩定然没事,小吏怕是就说不清了。
很快圆桌椅子搬了过来。
秀娘将竹篮里的食物取出来,面片汤,鸡肉羊肉摆了一大桌。
“这些都是我一早起来做的,你快些吃吧。”
秀娘将一双筷子递给李毅,眉目含笑的道。
李毅望着站在旁边的马宁远,“马知州要不要坐下一同用饭。”
马宁远笑着摆摆手道:“这是夫人一片情义,马某可不敢打扰,李大人自己用吧。”
这两天虽然会送些饭菜,可李毅担心有毒,一直都没吃。
眼下真有点饥肠辘辘,当即风卷残云般地吃完。
吃饭过程中,李毅也得知有人在饥民营地中暗中传播,说李毅是定罪被抓,要押解京师问罪。
一时间,整个饥民营地都人心惶惶。
李毅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在暗中捣鬼。
他懒得理会这种下作手段,只让李过扩大巡逻队人数,积极发展农会就行。
等到饭菜用完,小吏第三次进来催促。
秀娘恋恋不舍地收了碗筷,只能跟李过离开。
马宁远倒是没走,宽慰道:“李大人,这次按察使司也许是误会了,您好生配合,误会说开就好了。”
李毅抬头看着马宁远,笑着道:“误会如何不是我能决定。不过相信王知府不会想让这件事这么容易结束。”
马宁远脸色尴尬道:“府尊和这些没有关系,李大人不要多想。”
“有没有关系,马大人心里清楚。不过我也想让马大人帮我传个话给王知府。”
“什么话?”
李毅神情平静地道:“冯大人一直想让我坦白贪赃枉法的罪证。这两日我想了许多,打算接下来向冯大人坦白罪行。”
马宁远心中一惊,连忙道:“李大人何必言此,难道真的有贪赃枉法之事。”
李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淡淡道:“我思来想去,有一件事确实牵扯颇多。”
“什么事?”马宁远急声问道。
“就是马大人成居中调和,让我调派给王知府一万石粮食的事情。”
马宁远本以为李毅被攻破心理防线,真的打算坦白。
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
当初王薄均为了政绩,强行勒索赈灾官署一万石粮食,各级官员贪腐下大部分,剩余充作税赋上缴国库。
这件事要是被掀出来,他李毅或许有问题,那他和王薄均也脱不了干系。
马宁远眼神犀利的盯着李毅。
李毅也并不畏惧,依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场面安静片刻,马宁远突然笑了起来。
“李大人,这件事牵扯过多,我也并不清楚,相信府尊也定然不会认得。眼下按察使司过问的是鼓动饥民闹事的事情。”
“鼓动饥民闹事,此事与我无关。有关的只有这件事。”李毅根本不为所动。
马宁远的笑容僵在脸上,语气逐渐变得冰冷道。
“这件事没人会认的。”
李毅轻轻摇头,冷笑道:“一万石粮食,其中两千石是由王薄均两个同乡卖出去的,剩下一千两则是过了马大人的手。粮食流向,买卖双方是谁,赚取的赃款又进了谁的手,这些我清清楚楚。”
场面彻底安静下来。
马宁远没有想到,当初李毅答应的顺顺利利,竟然会在暗地里追查这笔粮草的去向,掌握了他们贪污赈灾粮,换取钱财的证据。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他和王薄均不会有好下场的。
想到这里,马宁远突然笑容热情的道:“此事我会和府尊商议,定然给李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请李大人暂且留在这里,不要向他人提起。”
李毅嘴角勾起,点了点头。
他没有想到,自己当初让范永年追查粮食去向的一步闲棋,如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用处。
李毅被按察使司问话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延绥官场。
一些有才有德的官员很欣赏李毅赈济饥民的能力,也看出这是一场政治陷害,可惜他们位卑言轻,又不能抱团,只能长吁短叹,静静看着事态变化。
而诸如延绥各地官府,以及兵备宪司等衙门,对李毅早就深恶痛绝。
听到李毅被抓,都是拍手叫好,许多暗中联络关系,打算落井下石,上奏弹劾李毅,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身为三边总督的杨鹤。
杨鹤这次招抚了王左挂,心劲十足,这段时间又招抚了五六支小股贼寇,形势一片大好。
在招抚贼寇的同时,他并没有放弃对贼寇的追剿。
不仅让贺虎臣等总兵对王嘉胤围追堵截,还一连斩杀数名贼寇,义军被遏制在延绥一带,形势非常危急。
可是随着追缴贼寇的战事,杨鹤发现官兵军纪太差,经常掳掠百姓,烧杀抢掠。
于是杨鹤上奏朝廷启用了杜文焕。
杜文焕,万历朝名将杜桐之子、杜松之侄,十六岁即跟随名将官秉忠征战西北,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先后担任过榆林总兵、宁夏总兵等要职,是当今大明最负盛名的战将,西北将门的领袖,也是大明少有的精通文墨的武将,曾著定西大捷诗流传天下。
这位名将虽然年过五十,但名声赫赫,朝廷忧心西北乱局,就答应了杨鹤的奏请。
启用杜文焕,并加镇西将军印领两镇行营剿贼,西北大明官兵的实力进一步加强。
此消彼长,官兵力量加强,王嘉胤等义军就倒了血霉。
这段时日被官兵压制在山区里,只要露面就会被大军围剿,经常被打得丢盔弃甲。
可王嘉胤依然不放弃,他已经在联合老回回、高迎祥等大贼寇,打算进攻府谷,好好挫一挫官府的锐气,提振士气。
为此,王嘉胤还派人见了投降的王左挂,打算让他在后面起事牵制官兵。
王左挂本就想重新起事,见到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随着杨鹤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赈济饥民,恢复民力的政策落实,整个西北局势恶化的速度明显减慢。
也正因为此,他也觉得李毅和史可法赈济饥民的事情不用太紧迫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贼寇后的安置事务。
这些事务需要各地官府协助,所以杨鹤就舍弃了史可法和李毅,用赈灾权换取各地官府对招抚的支持。
这一天,杨鹤正在批改文书。
眼下招抚结束,可是安置和整编还有许多事情。
加上杜文焕上任,围剿延绥贼寇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杨鹤也是很忙。
几乎每天鸡鸣就起床处理公务,到了深夜才能入睡。
长久的超负荷工作,让他眼窝深陷,面颊消瘦,胡须也凌乱许多。
正当他处理公文的时候,一个幕僚走进来道:“老爷,有消息说李毅被按察使司的人抓了。”
杨鹤慢慢抬起头,皱着眉头道:“到底是什么事?”
幕僚走近几步道:“听说是因为赈灾事务。”
“朝廷取缔了赈灾官署,让各级官府安置饥民,可是饥民不愿意回乡,于是和官府爆发了冲突。按察使司怀疑是李毅在背后推波助澜。”
听完这番话,杨鹤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
“这个李毅是怎么回事?老夫和他说了,赈灾事务朝廷有了决断,他只要照办就好,怎能公然和朝廷做对,和各地官府作对?”
“老爷,李毅怎么说也是您的人,他被抓,是不是要过问一下。”
杨鹤气的胸口起伏,怒声道:“此子桀骜不驯,我早就想压压他的性子。这次不必过问。”
幕僚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
杨鹤叫住幕僚,叹息道:“按察使司出手,定然是有什么蹊跷。老夫不想过问,但又不能完全不管,你拿着老夫名帖去见按察使,让他一定要秉公办理。”
幕僚深知杨鹤性子软弱,但也极其容易心软。
还显然,他一方面恼怒李毅的不听劝告,另一方面也不希望李毅真的倒了。
李毅是个人才,他还要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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