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站在车架上,目光深沉的望着战局。
看到贺人龙率领骑兵从侧后方围杀贼寇,止住了贼寇的进攻势头,不由心神一松。
就在他要下令让杨千总全军压上,趁机围歼这股孤军深入的贼寇时,突然见李毅拍马向前,清扫了一片区域。
一股心悸、不安的感觉让他精神紧绷,感觉到了危险的接近。
在亲兵的护卫下,洪承畴身体紧绷,大喝道:“盾牌。”
亲兵微微错愕,连忙举起包铁长牌,就要遮挡住洪承畴的身形。
与此同时,布颜稳坐马背,抽出一只铁箭,搭在弓弦上,目光紧紧盯着洪承畴的身影。
弓如满月,一箭射出。
就在盾牌高举,将要把洪承畴的身形遮掩住的同时,箭矢擦着边直射洪承畴的面门。
洪承畴若有所感,一抬头,箭矢就擦着他的额头飞射而过,将他的铁盔射穿。
寒风呼啸,将散乱的头发吹散。
洪承畴脸色苍白,惊吓之下整个人仰面倒地。
周围的亲兵全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围了上去。
一旁的吴甡也是惊吓交加,大叫道:“洪抚台死了,洪抚台被贼寇杀死了。”
他的呼喊声惊动了守卫的官兵。
许多官兵回头望去,只见原本挺拔站立的洪承畴已经倒在车架上,被亲兵手忙脚乱的抬着。
“抚台大人死了,抚台大人死了。”
“贼寇杀死了抚台大人。”
接连的惊呼声响起,引得前线的官兵军心大乱。
布颜满脸错愕。
他明明看到自己一箭被盾牌打偏,只是射落头盔,难道把洪承畴吓死了?
李毅自然也看的清楚。
不过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挥舞虎牙枪,大吼道:“洪承畴死了,洪承畴死了,尔等还不投降。”
布颜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大喊。
然后正兵也大声呼喊。
正在和刘宗敏缠斗的贺人龙心中大震,顾不上斩杀刘宗敏,回头望去。
只见车架上果然没了洪承畴的身影,他的亲兵慌乱,吴甡满脸惊恐的大声喊叫,定然是发生变故。
他望向周围,只见原本勉力抵抗的官兵再也没有战心,满脸惊恐的开始后撤。
后阵的贼寇辅兵纷纷向前,整个战场的局势迅速崩坏。
本以为跟着洪承畴,今后能搏个好前程。
谁料到此人这般倒霉,死在这里,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贺人龙心中暗骂,害怕被辅兵缠住,连忙让亲兵让出马匹,带着骑兵突围而走。
正兵精疲力尽,遍体鳞伤,根本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边军后撤。
杨千总听到军中呼喊洪承畴已死,立刻拼命回身查看。
他闯进一众亲兵之中,只见洪承畴额头染血,被亲兵托着上身,只是神情狼狈,并未身死。
“抚台大人。”
杨千总心中一松,疾步上前。
洪承畴伸手用力抓住杨千总的手臂,瞪大眼睛怒喝道:“本官安然无恙,快些止住溃败,稳住阵线。”
杨千总直起身张望,只见官兵已经溃败,到处都是神情惊慌,四处逃窜的兵丁。
他满脸苦涩道:“大人,军心以散,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重新指挥官兵。”
听到此言,洪承畴脸色铁青,整个人如丧考妣。
良久之后,他轻吐一口浊气,有气无力道:“全军后撤,占据府衙以及东城门,组织防御吧。”
如今战况崩坏,他只能寄希望于守住一隅,坐等援兵。
杨千总闻言脸色一松,连忙命令亲兵护送洪承畴向东撤退。
他则带领官兵,收拢残兵。
好在之前洪承畴手段狠辣,点燃民居阻断起义军追击,这才让他有机会收拢残兵。
可是他刚收拢数百官兵,只见有人指着城东惊声大喊。
杨千总回头望去,只见城东燃起了大火。
他脸色在火光的照射下满是惊怒,因为起火的地方很显然是府衙。
府衙被贼寇点燃,引得许多溃兵以为贼寇已经攻入东城,攻下府衙。
溃兵惊慌万分,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城中乱窜。
尽管杨千总大声呵斥,想要收拢兵力。
但是随着他带兵撤退,不断有官兵畏惧作战,三五成群离队抢掠富户,然后逃离延安城,当了逃兵。
等到杨千总撤退到东城门,只收拢了五百官兵。
洪承畴见到这副场景,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吴甡惊慌道:“洪抚台,仅有这点人,已经不足守城,咱们还是快撤吧。”
洪承畴一把抓住吴甡的衣领,神情仿佛择人而噬,咬牙切齿道。
“若非你扰乱军心,如何会是如此局面?”
吴甡心虚道:“当时本官真以为洪抚台遇难。再说贼寇攻城,你率军御敌,战败了,与我何干?可别想将罪责推到本官头上。”
洪承畴情绪激动,胸口一闷,只觉得喉咙腥甜。
他推开吴甡,冷冷道:“此战本官会一力承担,不会让钦差沾染分毫。只是本官还需带兵剿贼,钦差大人何去何从,还请自便吧。”
吴甡色厉内敛道:“本官如何,自不用洪抚台费心。延安城可是延绥重镇,被贼寇攻占,洪抚台还是想想怎么向朝廷交代吧。”
说完叫来亲随家丁,就要从城东逃走,去往绥德一带躲避。
洪承畴望着吴甡离去的背影,眼神冰冷。
杨千总躬身道:“抚台大人,如今军队溃散,城池失守,咱们只有不足千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洪承畴冷声道:“延安城是西北重镇,不可轻弃。你率军死守城门,绝不可将城池拱手让给李毅。”
杨千总大惊失色,跪地哀求道:“大人,贼寇兵力数倍于我,李毅又勇武无敌,若是派兵绕到东门外夹击,属下这数百官兵将会全军覆灭。”
洪承畴面无表情道:“全军覆没也不可弃城。你放心,只要能守住东城门两日,本官必定救尔等出去。”
杨千总脸色无比难看。
他率领残兵,对手又是杀神李毅,怕是两个时辰都难守,更不要说两日。
洪承畴这么做,明显是抛弃他们,用他们这数百人的性命牵制李毅。
可是军令难违,他只能听从。
一切安排妥当,洪承畴也不再拖延,就要让亲兵护卫自己离开。
这时王薄均突然冲了过来,狼狈的拉着缰绳道:“抚台大人,你一走了之,延安城可如何是好?下官有该如何?”
洪承畴眼神嘲弄的看着他道。
“此战若非你等克扣粮饷,残害饥民,逼得数万饥民投靠李毅,会崩坏到如此地步吗?接下来如何,王知府还是自行做主吧。”
王薄均哀求道:“下官知错,下官知错。还请抚台大人救救下官,下官不想死在这里。”
洪承畴微微一叹,沉声道:“王知府,如今形势危急,本官也再无力挽狂澜的办法。”
“你是延安知府,有守土御敌之责。若是以身殉城,可得善终。要是临阵脱逃,怕是清名家小都要遭殃,本官言尽于此。”
说完这句话,洪承畴在亲兵护卫下离开。
王薄均呆呆站在原地。
望着能够逃生的东城门,却再无一丝逃跑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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