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我们来了。”
雷声般的怒吼声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转头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双眼奇大的壮汉从山坡后走出来,手里举着简陋的旗帜。
“大眼,你他娘的嗓门真大,别吓到这些狗官兵。”
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从山坡后走了出来,轻松的打趣道。
调侃引得一片笑声,也压下面对厮杀的紧张感。
一个个身影从山坡后走出来。
十人,百人,千人。
转眼间,山坡后就走出来两千人。
他们皆是身穿破烂布衣,手里拿着破旧的兵器甚至农具。
只有望着官兵的眼睛,带着仇恨和杀意,使得这支简陋的军队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煞气。
密密麻麻人群中,点灯子赵胜举起腰刀,怒吼道:“弟兄们,傻狗官,救恩公。”
“傻狗官,救恩公。”
被李毅救过的王家三兄弟跟着怒吼,然后迈出双腿,向着官兵冲杀而去。
身后两千人齐齐怒吼,挥舞着简陋的兵器,跟着冲了出去。
散乱的队形就像浪潮一般,向着官兵裹挟而来。
使得官兵有些惊慌。
洪承畴脸色阴沉,大声道:“艾万年,率领延绥官兵抵挡贼寇,其余人冲上去,杀死李毅。”
贺人龙略微迟疑,但望着面容冷冽的洪承畴,还是握住长刀,带着边军往李毅走去。
两千延绥兵回身作战,和点灯子赵胜带领的人混战在一起。
大眼大步向前,挥舞朴刀砍翻一人,整个人如同蛮牛横冲直撞,将官兵杀得慌张后退。
“大眼,从左侧突围,将官兵都吸引到左翼。”
点灯子赵胜看到延绥兵立足未稳,立刻指挥手下向左侧进攻。
大眼挥舞大刀砍在一个官兵的胸膛,鲜血溅到脸上,抹了一把大喊道:“点灯子,你他娘的倒是告诉老子哪里是左啊。”
这群流民组成的军队,在点灯子赵胜的指挥下冲入左翼官兵。
延绥兵慌乱赶来,队伍散乱,好些人如同无头苍蝇,找不到队伍。
这时候流民军杀了进来,直接将官兵冲的七倒八歪。
爱万年脸色铁青,连忙指挥手下赶去支援。
双方在山坡下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不断有人被火铳射倒,也有人被长枪刺穿胸膛。
整个战场残肢乱飞,血液飞溅,好些流民身受重伤,还怒睁双眼,浑身是血的拼命搏杀,简直是和官兵以命换命。
这种不要命的打发,让官兵士气更加低落。
好多人再也忍受不住这种血肉横飞的场面,纷纷大声惊叫,不敢上前。
大眼丢弃卷刃的朴刀,抢过一支长枪连杀三人,大叫道。
“真他娘的爽,还有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说完冲着官兵杀去。
官兵惊恐万分,纷纷后退。
“大眼,你他娘的去哪了,还不来救我。”
点灯子赵胜愤怒的咆哮,挥舞着长刀抵抗前面刺来的长枪。
官兵虽然士气低落,但是装备精良,人数也想当。
互相交战,流民军只能依靠血肉之躯抵挡,渐渐处于劣势。
艾万年双眼冰冷的望着战场的局势,不断调集延绥兵上前施压。
他要彻底压垮这支流民军,然后将这些贼寇杀戮的干干净净。
就在延绥兵阵型调整,开始合围流民军的时候,又有一支军队突然从一侧山坡冲了出来。
高老实端坐在马背上,终于等到官兵被流民军引诱,中军暴露出来。
他回头望着身后的碎金军兵丁,沉声道:“弟兄们,随我冲锋。”
四百碎金军放声怒吼,跟着高老实向着官兵中军涌去。
就在战局一点点向着官兵倾斜的时候,高老实率领碎金军突然杀出,直接冲向中军。
中军调派了延绥兵去绞杀流民军,又派了标营去杀李毅,如今空虚,正是最好的机会。
洪承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有想到,流民军只是一个诱饵,贼寇真正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艾万年不断催促延绥兵围杀流民军,听到远处的喊杀声,突然转头看去,只见一直精锐流寇竟然冲着中军杀去。
他脸色大变,连忙调派一司兵丁前去阻拦。
延绥兵先被派去围杀流民军,脚步刚刚站稳,又被调遣去护卫中军,惊慌之下,队形混乱,士气低落。
“弓箭射。”
高老实大喊一声,跟在后面的两百碎金军纷纷张弓搭箭,瞄准前方射箭。
这些都是跟着李毅南征北战,经历过无数战斗的精锐碎金军。
此刻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
箭矢飞射而出,落在乱糟糟围过来的官兵头上,立刻让众多官兵被射倒在地,一片大乱。
冲在最前列的碎金军以鸳鸯阵为阵型,杀进了官兵队形之中。
散乱的官兵阵型转眼间被撕裂,后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冲上来支援,就被一阵箭雨笼罩,然后长枪、刀刃一起杀来,只听到周遭都是凄厉的惨叫声,许多官兵胆战心惊,忍不住后退自保。
碎金军的强大远远超出了官兵的认知。
他们虽然剿灭了许多贼寇,也和李毅交手,都是处于优势。
但是在碎金军这种精锐的军队面前,就明显不是对手,队形如同黄油碰到炽热的铁块般融化。
负责抵挡的延绥兵被杀伤一半,剩下的人根本无心恋战,四散奔逃。
洪承畴眼睁睁的看着高老实率领的碎金军越来越近,转头望向李毅所处的战场。
对于他来说,此战杀伤多少贼寇并不重要,甚至是否获胜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要杀死李毅。
没有了李毅,这些贼寇就是乌合之众,早晚被灭。
但是有了李毅,洪承畴相信,这些人将会是大明朝的心腹大患。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李毅虽然身披数创,但身边有着众多辅兵和正兵为他遮挡刀枪。
无论贺人龙率领的军队几次冲锋,都奈何不了李毅。
再看看近在咫尺的贼兵,洪承畴再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撤退。
随着撤退的号角声响起,正在战斗的官兵纷纷惊醒。
无论是对付流民军的延绥兵,还是对付李毅的标营和边军,都是处于优势地位。
只需要在坚持下去,就能击败这些不要命的贼寇,为什么要退兵?
可是无论他们有再多的优势,中军若是被贼寇击败,洪承畴等一应官员要是遇害,杀死再多的贼寇都没有用。
随着中军撤退,其余官兵也纷纷摆脱战斗,开始撤退。
死伤惨重的义兵和流民军也没有追击。
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了追击的能力。
延安城和清涧县的交界处,是一大片茫茫的丘陵山谷。
义兵和流民军汇合之后,立刻带着伤员,向这里转移。
一路上有太多重伤兵挺不住,等进入山谷,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一处简陋的房屋里,李毅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破旧的茅草屋顶。
他刚刚想起身,就感觉身上传来剧痛,不由倒吸一口气。
缓缓直起身来,李毅掀开衣衫,能够看到胸口,小腹被包扎的伤口。
这些伤口被缝合的又快又密,只要不发炎,好好将养几天就好了。
听到声响,外面有人进来。
李过看到李毅醒过来,欣喜道:“师父,你醒了。”
李毅点点头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城东南五十里外,师父你放心好了,我们已经摆脱了官兵。”
听到已经安全了,李毅原本紧蹦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他靠在床头,问道:“这次我军死伤多少人,可算出来了?”
听闻此言,李过面色低沉,不愿说话。
“可有三成死伤?”
李过叹了口气,低声道:“师父,弟兄们死伤过半。”
李毅也知道此次连番经历死战,义兵一定损失惨重。
可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死伤过半。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大浪淘沙,真正信奉天下大同,忠心自己,敢于死战的精锐。
如今却葬送在冰冷无情的战场上。
李毅久久沉默,然后道:“你让人统计出死者的性命。我从未亏欠过弟兄们的抚恤,等到局势平稳下来,还要找到他们的家人,好好补偿。”
李过点头答应,道:“师父,高大叔在门外等你。”
“让他进来吧。”
李过走过去打开房门,下一刻高老实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两个包裹,走到床前,将两个包裹放在地上。
刚一打开,一股腐臭浓烈的血腥味和恶臭味传来。
李毅望着两个披头散发的人头,微微皱眉。
高老实叹口气道:“大人,刘大勇和李狗蛋已经被洪承畴收买,为了掌控碎金军,属下被逼无奈,只能铤而走险,杀死了他们二人。”
望着两个旧日同袍的人头,李毅微微闭上眼睛,好半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高,你做得对。他们既然选择背弃兄弟,拿兄弟们来换取前程,也算是死有余辜。”
高老实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听李毅说话。
李毅让李过搬过来一把凳子,让他坐下,沉声道。
“这次你以赵胜他们为诱饵,突袭官兵中军,逼迫官兵撤退,干的实在漂亮。只是你也看到了,我手下义军此战损失惨重,接下来如何,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高老实微微沉吟道:“大人,洪承畴乃是劲敌,不好对付。此次战事受挫,也是情有可原,但我觉得应当先整军,再备战,趁着官兵未能追剿,发展实力才是首要。”
李毅点点头。
高老实虽然外表憨厚木讷,但实际上心思细腻,眼光长远,可以说是李毅手下最杰出的将领。
“此战已经告一段落。洪承畴已经和杨鹤撕破脸,接下来二人针对招抚还是围剿,在延绥定然有一番争斗,怕是顾不上追缴我们。清涧到米脂一带,乃是农会影响力最大的地方,我意选择一处偏僻之地整军,静待时局变化,再谋下一步行动。”
高老实躬身抱拳道:“大人高明,我也是这么认为。至于僻静之地,或许点灯子赵胜能帮忙。”
不一会,赵胜带着大眼、王家三兄弟前来。
他们五人进了屋内,齐齐跪地叩首道:“恩公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李毅身受重伤,无法搀扶,只能双手虚扶道:“几位好汉,何必这般见外。”
赵胜笑着道:“当初若非大人在清涧救我,为我等主持公道,我们怕是早死在狗官大户手里。这个恩情,时刻不敢忘。”
李毅笑着道:“若是如此,今日你们冒死营救,接应我军击退官兵,岂不是也是恩情。”
赵胜连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大人折煞我等。”
李毅摆摆手,正色道:“如今我兴义兵,立志消灭暴政,平均田亩,眼下正缺人手,也不扭捏,只想问几位愿不愿意加入义军?”
点灯子赵胜看了眼身旁的几人。
大眼爽朗笑道:“你这读书人,何必犹豫,快点和大人说个清楚。”
赵胜这才躬身道:“大人,今日就算你不说,我等也愿意加入义军。”
“我等弟兄都是受官府盘剥,大户欺压,实在过不下去才躲进山中,许多人恨官府大户入骨。既然大人愿意为民做主,我等愿意拼死效忠,还望大人手下我们。”
赵胜说完这句话,就要下跪。
李毅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望着这几人,心中百感交集。
说实话,刘大勇、李狗蛋作为他最早一批的追随者,为了荣华富贵背叛自己,李毅心中还是十分难受的。
不过如今看到点灯子赵胜几人愿意加入义军,让李毅又看到了希望,心中十分感动。
几人聊了几句,李毅提出想找僻静之地躲避官兵追缴。
点灯子立刻将他们躲藏的山谷说了出来,愿意引义军前去修整。
他们躲藏之地太过简陋,又靠近官兵太近,十分危险。
于是第二天,全军就一路向东,转进群山之中。
而延安城内,官兵重新入驻。
不过他们经历苦战,再加上缺少赏赐,刚刚进城就发生多起抢夺财物,残害百姓的案件。
王薄均已经吊死,府衙也被烧毁,延安城内根本没有官府管理。
于是进城的官兵三五成群,纷纷进入这场抢掠之中。
他们闯进官绅大户家中,勒索抢劫,还对妇人行不轨之事。
一时间整个延安城乱成一团,百姓的哀求声,妇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可是洪承畴并没有立刻制止这场暴行。
这次接连作战,洪承畴欠了官兵开拔、作战、驻守的钱粮赏赐。
这么多军队,加在一起可不是小数目。
他根本拿不出来,只能放任官兵抢掠,这也是他和军方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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