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个男人望着冷宫的这个雨夜,兰若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因为下雨,屋子里面又灌进来很多雨水,雨水浸着兰若的身体,湿潮潮的,感觉自己像是一颗发芽的树,但是树木能发芽的话,会生命蓬勃,而兰若觉得自己想一块朽烂的木头,活不长了。以前说道死,总是怕怕的,好像只是说笑,离自己很远,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片大片的恐惧,只是觉得生命在一点一点的离开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冷风吹来进来,兰若怕风,不光因为冷,还因这一阵冷芳仿佛风干了她身体的水分,整个人顿时萎缩哦似的。
兰诺努力睁开眼看,原本黑暗到天荒地老的屋子里有了一道微弱的亮光,原来是门被打开了。
钱嬷嬷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盏小蜡烛灯,白色的蜡烛垂着泪,不知道在为谁哭泣,钱嬷嬷那张原本酱黄色的脸在晃动的烛光中变成了暗黑色,像是一个中剧毒身亡的鬼魂。
钱嬷嬷身边还有几名强壮的嬷嬷,她正在吩咐她们:“进去看看,这个丫头怎么样了,要是我估算的不错的话,她也就这几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连续好几天没有吃饭喝水的兰若在这时候听力却非常灵敏,钱嬷嬷的话仿佛在她耳边说的一样,字字清晰,可能因为发烧,头脑不大好使,兰若不明白钱嬷嬷说的什么“她也就这几天了”的话不是很明白。
一个强壮的嬷嬷应声走进来,兰若能听到她走在地上时,一脚一脚踩在泥里的微弱的“噗嗤噗嗤”的声响,因为光线很弱,看不清这个嬷嬷的衣服的颜色,只是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比雨夜还要冷的气息。
看不清这个嬷嬷的长相,只朦胧的觉得五大三粗、方面大耳的。她伸过来一直强壮的胖胖的手,不管这手在白天是什么颜色,在这雨夜在这黑屋中,这只手只是一团黑影似的,无声无息,让兰若想起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里面的唐门的毒暗器。
兰若害怕了,喉咙里极力想喊出来,但是由于连日高烧,发不出一丝的声音,想躲开,身体却像生根了一样动也动不了。
那只手缓缓的放到兰若的喉咙上,是要掐死她吗?没想到是这样的死法。
兰若的右手微微动了一下,抓住了地上的一把烂泥,准备积攒一点力量,就算死,她也要用烂泥打瞎这个嬷嬷的眼睛!
可是那只手没有扼住兰若的喉咙,而是顺着喉咙往上摸去,由下颚经过唇,冰凉的收像个爬行着的莫名的生物般,最后停留在兰若的鼻下,原来是在测试她的呼吸。
“还有点气,身上滚烫,发烧烧得不轻,您猜的对,照这个样子,也就是这几天了。”这个强壮的嬷嬷转身对着门口的钱嬷嬷汇报,声音低哑浑厚,嗡嗡的像一口大钟。
原来钱嬷嬷说的那句什么就这几天的话,是在讨论她死的时间,口气却像是在饭后闲谈一般。
钱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很得意的说道:“我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了,这点事情要是在看不准真的就白活了。”
经过这一场虚惊,兰若连握住烂泥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冒着虚汗,钱嬷嬷后面又说了什么没有听清楚,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抬她出去。
即使在这样的潮湿的雨夜,来到外面的空地上,和那间小黑屋的潮湿一比,这里简直就是阳光了,兰若觉得自己一定发霉了。
然后兰若被抬到一间明亮的屋子内,但是心里知道这里依然是冷宫,仿佛永远出不去这个冷宫了。
这间屋子有齐全的半旧的各式家具,有干燥温暖的大木窗,床上吊着雪青的帐子,帐子上绣着绿草红花和彩色蝴蝶,蝴蝶绣的栩栩如生,振翅欲飞。这些嬷嬷们还七手八脚的给兰若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干燥又干净的衣服,她原来的衣服已经几乎朽烂了。
换了个环境,兰若仿佛喘了口气,喉咙中发出微弱嘶哑的一声,但是屋子中的钱嬷嬷和那些强壮的嬷嬷们没有人在意。
一名身穿深蓝色袍子头戴纱帽的仗着胡子的男子被人带了进来,兰若认得那身衣服是太医院的服饰,这个男子五十多岁的年纪,一把文绉绉的山羊胡子,绛紫色的面庞,五官中规中矩,眼神温和稳定。
钱嬷嬷笑眯眯的对着这个男子说道:“华太医,我们这里的这个姑娘病了好几天了,这姑娘刚进冷宫,我还怕她不适应,让她住在我的屋子里,变着法的给她做粥做汤的调养,可她什么都吃不下去,劳动您老人家给她看看是什么病,您可是宫中有名的大夫,能有您给她看病也是这孩子的福气了。”在说话的时候钱嬷嬷的那双眼睛眯成一个上弦月,但是没有月亮的皎洁,眼中满是月黑风高的感觉。
那被称作华太医的人谦虚:“钱嬷嬷谬赞了,您才是菩萨心肠,这女子们一进冷宫,谁还拿她们当人看待,也只有您对她们比亲生父母还要亲,能遇上您才是她们的福气。”
兰若听着两个人相互吹捧,苦于没有力气,否则铁定上去暴打他们一顿,可是刚刚这个钱嬷嬷还在估算她的死期,现在会这么好心给她找大夫?
华太医上前来,坐到床边的一张木凳上,伸手探住兰若手腕上的脉息,像模像样的闭目诊断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钱嬷嬷赶忙关心的问:“怎么样?这孩子还有救吗?”
华太医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摇头叹息:“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钱嬷嬷莫要难过,您已经对得起她了。”
钱嬷嬷也跟着叹息:“我真的是尽力了,可是谁让这孩子身子骨娇弱呢,进冷宫没几天就这样熬不住了。”
兰若一直在努力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现在明白过来了,钱嬷嬷哪里是好心给她请大夫,分明是在炫耀,她钱嬷嬷什么方法都想到了,是她苏兰若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所以病死在了这里,和钱嬷嬷一点关系都没有,连太医院有名的大夫都来诊断过,无力回天了,那么他苏兰若只好去死了。
如果不是肺里的空气要留着维持微弱的呼吸,那么兰若的肺肯定气炸了。
很快华太医就走了,钱嬷嬷这时候一改刚才的笑模笑样,脸上像是挂上了冰条一样:“来呀,将这个乔金枝扔到后院的草棚子里去,她的事情都完结了,可以安安静静的去死了。”话语缓缓的说出来,声音并不大,但是已经结束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那些强壮的嬷嬷们立刻遵命将兰若抬出了屋子,兰若觉得自己连刚才那张床还没有捂热。
没有打伞,绵绵的丝丝的雨水打在身上,兰若耳边还能听到箫声,那箫声呜咽悲凉的像是送葬的曲调。
嬷嬷们抬着兰若经过正殿,没有点蜡烛,但是这些嬷嬷们似乎走习惯了,闭着眼也能健步如飞,而兰若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受到那穿越大殿的浩瀚的冷风,每一缕风都让她一个寒颤,她想她的高烧可能又升温了几度。
对兰若来说穿过这座大殿似乎走了很久,在这段路上却格外清醒,这主意肯定是玉妃出的,她知道玉妃要钱嬷嬷弄死她,但是现在才明白是用这样的方法让她无声无息的死掉。想着想着来到了大殿后面,也就是钱嬷嬷说的后院,这里一样的荒凉,在雨夜濛濛的寒气中像是一座没有坟墓坟场,除了高高的黑沉沉的宫墙,只有西南角上有个倚墙而建的小草棚在风中摇摇欲坠。
嬷嬷们就将兰若扔进了草棚里,然后头也不会的走了。
兰若被这一扔,险些跌断骨头,以前她在体育课上是最活跃的人,跳高跳远加速跑,样样成绩优秀,跌个把跟头小意思,从来想不到会有今天。
兰若能感觉到身子底下有湿湿的腐烂的稻草,头上是漏雨的棚子,草棚的角上好像堆着很多稻草,只是天太黑看不清楚。
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来看她了,钱嬷嬷只会等她死掉了才会假惺惺的来收尸,可是兰若不想死,贞元,贞元,兰若心里默默的念,如果不是为了你,她现在也许正和叶翠翠泛舟五湖,或者在徐国公的府内,也许正和楚天阔在热闹的集市上逛着,但是现在想到的是最后一见面的时候,贞元绝情决意的说不想再见到她,兰若嘴角一个干裂的微笑,心里轻声说:“这下你如愿了,真的不会再见到我了,永远不会了。”
兰若不知道,就在她心里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正是贞元想通了自己误会了她的时候,当时贞元正打开窗子,雨水打湿了诗书。
也就在这个时候,墙角那堆被兰若认为是堆积的稻草的东西忽然动了一下,并且慢慢的无声无息的朝着兰若移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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