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终于不负众望的在营地里逐渐的弥漫开来,自发病到死亡的间隔时间或长或短,但是,一概无法逃避。
“我现在来这里,是为了要求对于自己的处罚。”罗恩站在丹尼尔办公室之中,脸色沉静,“我所做了的错事,理应受到应得的惩罚。”
“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误,不是么?”丹尼尔看着憔悴的好友,谁不知道这段时间罗恩为了挽回那些生命作了多少事情,即使军队里那些想要推卸责任并且对于民众作出些什么解释的高层已经向自己暗示过这样的企图,这时候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语气平缓的说这些,丹尼尔心里依旧不忍,“你没有错,错误的是我们这个当时已经在战争之中疯掉了的星系。”
“可是,你完全无法否认,将这些恶魔释放出来的人是我,不是么?”罗恩笑,“丹,如果当年我能够再深入研究这些病毒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你依旧不会因制造出那些不死的人类而懊悔?”丹尼尔苦笑,“罗恩,对不对?”
“我只是不想看着那么多人死去,自始至终,我讨厌看到死亡,所以我才会努力的来规避死亡,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话好说。”罗恩的眼睛看向办公室的边窗,“丹,你看,这么美的夕阳,为什么要让那些在战争之中离去的人再也看不到夕阳?”
丹尼尔只能默然,一开始他尚心存幻想认为罗恩能够因此契机而对自己既往的观念加以审视,但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场战争,使得那个沉默的鬼魅深深扎根于好友心底,再难铲除。
罗恩后悔的,从来都不是十几年前的发明,他甚至于因为那种违背了自然规律的事情而骄傲,此刻他后悔,只是因为这发明之中万密一疏,而使得死神有了可趁之机。
在这医生心中,鬼魅扎根深入,已经蔓延出枝繁叶茂大树。
“我知道,你不过是想这个世界好。”丹尼尔沉吟良久,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如今,我也依旧想这个世界好。”罗恩的脸上有浅淡微笑,他缓缓回头,意欲转身离开,“不论如何,我都是希望这个世界好的,这一点,丹,你要明白。”
“是的,我明白。”看着罗恩缓缓离开的身影,丹尼尔在心里这样回答。
而他书桌上,就在手边,雪白纸张上铅黑字迹赫然醒目,便是军方所递上来的,关于对罗恩提起军事审判的要求。
沉吟良久,丹尼尔提起笔来,在那要求上写了两个字。
同意。
之后,缓缓地,签上他自己的名字。
站在军事法庭之上,罗恩看着四周的群情激愤,实在是觉得可笑。
即使是对于他来说,这些人的群情激愤,实在是毫无理由。
十几年前他将那些病毒制造出来的时候,周围这些人的反应,到了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那种狂喜以及即使自己已经申明了这些病毒还没有完善三期临床却也迫不及待就要要求投入使用的状态,时至今日,这些人却把自己撇的一清二楚,所有的矛头一瞬间齐刷刷指向自己,这种事情,实在是好笑的紧。
罗恩轻蔑的表情使得陪审席上起了骚乱,尽管这些军人们自矜身份,依旧有低声的咒骂传出来。
坐在下面的欧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他一瞬不闪的望着站在被告席上的罗恩,满是担忧。
这时候罗恩也看见了他,微微低首,他安慰似的冲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又不会死,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这时候,欧文恍恍惚惚的想起来前一夜罗恩对着自己说的话,“这种事情一般来说按照法律不过就是撤职流放永不再用,你担什么心?”
他的嘴角不由得泛起苦涩微笑,撤职对于罗恩来说就是永远的离开他最为心爱的医学,而自此之后漫长的流放时光,比起死亡来说很难说哪一个更为难熬。
此刻,他被迫着看自己爱的人丧失一切,这种心情复杂,难以言明。
“医生并没有罪。”这时候,他身边的麦克白将军窥见了他脸上复杂表情,忽然低声说,“有罪的是我们,是这些叫嚣着来转移自己罪孽的懦夫,一开始就是我们放纵了自己的欲望,到了这个时候却还试图寻找替罪羔羊,实在是完全没有军人的风范。”
“不,将军,或许一开始有罪的人是我。”欧文的眼睛里闪烁回忆的光芒,“如果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极力阻止的话,现在应该不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并非如此。”麦克白将军笑,“即使罗恩教授没有研发这样的病毒,在这个充满了战争欲望的星系之中,再耽误个几年,依旧会有类似的东西产生,我们只能拖延这因为贪婪而致的宿命,丝毫无法更改。”
“至于你。”他看向欧文,“你没有丝毫的错误,要知道,在死亡面前人类求生的欲望会无限制的膨胀,能够在永生之前保持清醒的,已经难能可贵。”
“但是,我依然有罪。”欧文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罪。”
“那么,年轻人,祝你好运。”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将自己的目光投回到被告席上,真挚的说。
“我承认我的一切失误。”此时,在被告席上,罗恩站的笔直,冷漠的说着,“同时,我所承认的范围也仅此而已。”
丹尼尔坐在法官身旁,他环视着嘈杂的法庭,眼神复杂,看不清楚。
在他的耳朵里,各处的声音杂糅在一处,震得鼓膜嗡嗡作响。
罗恩站在被告席上,高傲的宛若古代神话之中的悲剧英雄一般,他在说完那两句话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以沉默为盾为甲,来抵挡各处而来的言语的攻击。
我所做的,我尽皆承认,但是,凡我未作的,我自当否认。
我身陷漆黑,但是这并非意味可以向我身上肆意泼洒罪名,这一切,我定会抗拒,必然否认。
他站在被告席上,一双眼睛如同极寒夜晚北方天空的星子一般,明亮且寒冷。
他看着对面指控律师,听着自对方那口沫横飞嘴中吐出来的一句一句言语,逐渐的,他嘴角泛起冷笑来。
这一切,前一天晚上丹尼尔以及欧文已经提醒过。
他们都向自己指出,凡此举一出,必然会被军方趁机来行推诿之实,不过此时,他并不想关心这些。
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且这种错误令得他自觉难过,于是便一时萌生了单纯的念头。
他知道审判并不能够令得自己心中就此安稳,可是,却也能使自己稍稍好过一些,至少,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那种不可宽宥的罪孽也就轻微了一些罢。
可是,如果硬要将并非属于自己的罪孽,例如军方决策的失误或者监管不力这样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那是如何都不能够忍受的,且这些谎言拙劣,谁都听得出来。
思及此处,罗恩听着那些拙劣的谎言,再看看那些说谎者以及倾听谎言者一脸的严肃和伪装出来的真实,忍不住在被告席上轻声地冷笑。
“无耻。”他轻声地说,嘴唇微微蠕动,无声的,对着自己说着。
但是军方所指派的指控律师丝毫不觉,依旧专著的朗读这这些无聊的,与罗恩毫无关联的控诉,如此的专心致志,甚至于连嘴角泛出两团白沫都浑然不觉,罗恩心里,只觉得好笑。
凡与我相关的,我自当承认;但若与我无关的,我定会否认。
他站在被告席上,宛若站在战场,身穿沉默编制的铠甲,执了枪,沉默的对着面前开过来的谎言组成的大军。
而一旁看着的丹尼尔,心中纵使恻恻,亦是无计可施。
他心里清楚,军方等待这样一个时机以及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已经等待了太久,民众之中私下里传递的不利于军队的言论已经甚嚣尘上,维护军队的形象,抛出替罪者,这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而罗恩,本来就是被军方看中了的黑羊,自己在之前尚能勉强竭力回护,但是当他将自己对自己的指控送至军事法庭那一刻起,自己已经鞭长莫及。
革职,流放,永不再用。
这已经是可能出现的,最好的结果。
丹尼尔的嘴角微微扬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一种无力感在他的全身弥漫,即使作为整个星系的主人,他在此时此刻也无法出言来帮助好友,他只有坐着,看那些诬蔑漫天飞舞。
就像黑雨笼罩了天空一样,太阳死在乌云里,整个大地都在哽咽。
他暗暗的重咬了一下嘴唇,使得自己从幻觉之中清醒过来,这时候,他听见法官在试图对于罗恩作出宣判。
“犯人罗恩,根据你的罪状你将被判渎职罪,并惩以革职,流放,你可有话说?”
“我有话说。”在台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还没有等得及大法官作出反应,麦克白将军已经站了起来。他顶着自己满头的白发,宛若顶着徽章一样。
“有错的并不是他。”他指了指被告席上的罗恩,“而是我们,诸位,今天,坐在陪审席上以及旁听席上的我们。”
“已经足够了,将军。”麦克白将军本来应该是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罗恩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言语,他看着站在被告席上微笑着的镇定的罗恩,张了张嘴,最后沉默的坐下。
而罗恩则对着他深深地鞠躬,口中吐出来的是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将军,谢谢您。”
翌日,罗恩收拾了行装,站在门口,对着押送者们点头。
“辛苦了。”他礼貌的问候,“那么,请让我们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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