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大人。”当自丹尼尔的宅邸出来之后,过了许久,修洛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试探着开口。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坐在平稳行驶的汽车里,休一脸冷静,无悲无喜,手指按下隐藏在座位旁边的按键,看着茶色玻璃自司机后座缓缓升起来阻断了前后声波的传递,“修洛,这本来就是他们家族的东西,自然应该物归原主。”
“是的……”修洛回答着,但是依旧迷惑,“可是……”
“修洛,难道你还相信迂腐的神权的存在么?”休忽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诚挚的学生,“你每一天都在认真地背诵着那些祈祷词,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些词句之中无所不能的神灵的存在么?”
“可是……”修洛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搞晕了,回答的声音有些犹豫,“可是……如果不相信,为什么要写出来,为什么要跪拜要信仰呢?”
“因为我们的脆弱和自以为是。”休看着前方,左侧的嘴角微微上抬,“我们曾经试图相信自己无所不能,但是当自己发现自己的无能之后,人类转而为自己寻找一块遮羞布。”
“对于神的信仰,事实上缘于我们对自己无能的掩盖。”休不去看一旁修洛脸上的惊诧和难以置信,他只是陈述,面无表情,就像每天早上念诵那些经文一样,“信仰之下掩饰不可计数的污秽以及残酷,修洛,这就是事实。”
“请原谅我给予你这样硬生生的,残忍的成长。”休在吐出这些字眼的时候脸上居然带了些微妖艳的神情,那种神情叫修洛莫名的想起自己母亲所爱的那种,来自一个早就已经灭亡化为飞灰的国度的花朵,那些大朵大朵的白色花朵开放在最为污秽的泥浆之中,却洁白的耀眼,让人无可直视。
“呃,不,主教,并不是这样。”修洛结结巴巴的回答着,即使自己也觉得这种回答有些言不及义,可是他依旧想做些什么来打断这种奇诡的气氛,“主教大人,不论您如何处置这些东西,都是恰当的,毕竟,您是身负圣命的人啊。”
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当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却泛起了一抹含义未明的笑容,那笑容,似乎有着薄红的花瓣,深绿的花萼,以及纤细的修长的鹅黄色花蕊,在广阔的陆锡草原柔媚的摇曳着。
那种使人产生幻觉的,美丽且邪恶的花朵。
那种传说之中缘自魔鬼寝宫花园的,花语即蕴含了深而多地邪恶的花朵。
一时间,修洛怔住,第一次,他对自己面前的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怀疑。
那种陌生的讥讽的笑,那些刻薄的,不应该自这个人口中吐出来的话语。
还有那双眼睛里,那些令自己感到陌生的光芒。
这一切,令自己觉得陌生,且无可言喻。
但是更加无可否认的是,修洛羞耻的发现,这样的主教使得自己产生了更加的好奇,如果说以前对于主教的追随是缘于对于神的尊崇的话,这时候似乎被恶魔附身的主教,则根本就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于是,即使心里理智对自己讲不要再听这些荒谬的,大逆不道的言论,可是耳朵依旧忍不住竖起来,仔仔细细听着,生怕遗落了一言半语。
看着他如同小狗一样渴求的眼神,休忽然失笑。
他的手第一次抚摸修洛的头,少年的短发略略有些扎手,在手心有些微刺痒。
“对不起。”他真诚的微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和你说这么多奇怪的话,实在对不起。”
说着话,他的手再一次按上隐藏的按钮,茶色玻璃缓缓降下来,同时被阻止的,还有那些修洛没有来得及问出来的话语。
看着前面专心致志开车的司机,修洛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是没再说出些什么。
车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休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嘴角挂着含义未明的微笑。
果然,晚上休刚刚洗完澡出来,发梢还向下滴着水滴,就接到了本打来的电话。
“喂,老大。”休随意的坐在沙发上,微笑着接通电话,“什么事?”
“没什么必要把现实这么早的向孩子揭开吧?”并不似责怪,本在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平淡,“修洛回来之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我刚才旁敲侧击半天才问了出来。”
“可是,这就是现实啊。”休嘴角现出干净的微笑,“本,难道你想把你们家的小王子关在水晶塔里么?”
“我又不是巫婆。”本笑,“只不过她有些担心。”
“是么。”休随意的回答着,“难道要把小王子也关进鸟笼么?就算是金碧辉煌的鸟笼也依旧是囚牢,不是么?”
“他迟早需要明白这个世界。”本说,“现在,事实上并不算早。”
“晚安。”休没有说话,听着本在那一头的问候,他嘴角翘起,低低的笑了一声:“老大,晚安。”
于是,第二天,当教堂钟声敲响的时候,虔诚的修洛,虽然年少但是被大主教青眼有加的新人,在教士们的窃窃私语之中被认为是下一代大主教的希望之星,莫名其妙的,绝无仅有的,缺席祈祷了。
黑袍子的教士们看看前排那明显的空缺,再看看站在祭坛上一脸从容念诵祷辞的大主教,忍之又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跟随休凝重的声音开始祷告。
“第一天,白狼神创造世界,雕刻山河,分割国度。”他低声念,“他的呼吸成为风,他的汗水成为雨……”
这是经文的第一章,宇宙肇始,莫不源于神念。
神要有这世界,于是有了山川湖海;神觉着这世界孤独,于是有了生物;神觉着这世界无序,于是有了人类譖越而为万物之长。
只不过一念之差,成我万年风霜。
谁安排了宿命,谁安静接受,可是,来回之间,可有哪一个施予者听过接受者的意见么?
休缓缓诵祷那滚瓜烂熟词语,心里却在讥讽的微笑,是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并不相信这一切,之所以会踏入这恢宏苍白教堂,也只不过是为了做一枚棋子。
我,只不过是想要和这个世界作战而已,所谓的信仰,与我何干?
我心中最为纯粹信仰,只有两个字。
活着。
不计一切代价的,毫不放弃的,毫不困惑的,坚持活着。
他嘴角轻轻扬起,在空气里划出浅淡弧线,在心里,微微笑着,无比的肯定。
这时候,初升的朝阳自教堂七彩玻璃窗斜斜透射进来,尘埃在缤纷光线之中,载浮载沉。
在一字一句清楚念诵之中,这个清晨满是静谧,如同琥珀凝结封锁时光,就连教堂墙上悬挂的精致计时器也仿佛被冻结,看不见时间流逝的影子。
忽然,“咣当”一声,教堂的门被用力推开,台下的黑衣修士们本就心猿意马,这一刻更是齐刷刷的扭过头,冲着门口看去。
在他们大睁的眼睛里,修洛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而在祭坛上,休依旧沉静宣讲经文,视线似乎投射向浩渺寂静空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他只是在朗诵,他只是在背诵,他只是在宣讲,他只是在陈述。
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说那些别人的事情,无关痛痒,无干悲喜。
即使台下嘈杂,他依旧不予理会,只是在宣讲,只是在念诵。
而修洛,在四处目光炯炯之中,微微低下头,轻轻咬着下唇,眼睛盯着绞在一起的双手,一双脚,努力控制不去摇晃。
咽一小口口水,在被放大了的感觉中,喉结蠕动的声音那么明显,少年轻声喘气,积蓄勇气。
呼吸惊扰了阳光之中的尘埃,修洛慢慢的抬起头来。
四处射过来的视线一瞬间被无视,修洛嘴角泛出浅淡笑容,少年镇定下来,缓缓地,向祭坛走去。
走到祭坛之下,他小心保持着尊敬的距离,微微低头鞠躬。
“大主教大人。”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澈,但是如果用心听的话,总觉得细微之处隐隐有变,“请宽宥我的迟到。”
“神一向宽恕世人。”休眉眼之间无一星半点喜怒,“当然不会责怪你的迟到,修洛,我们都是神的子民,饱受神的照拂。”
“那么。”休环顾低声嘈杂着的教堂,“我们再来一次祝祷,这一次,谁想要领祝?”
台下瞬间一片寂静,看着那些躲避的目光,休淡淡的笑,仿若无意,他的视线扫过正正站在面前的修洛。
“我愿意。”修洛一脸平静,他再一次欠身致礼,缓步登上祭坛,那精装的经书,正在木质台面上摊开,纸页泛黄,金字熠熠生辉。
修洛登上祭坛,他面色从容镇定,他站在下面切切私语修士之前,脸上无悲无喜,无惊无怖。
他只是讲述,他只是讲述那些神明所作的惊世伟业,他只是讲述神明如何照拂自己创造出来的子民,他只是平静的讲述着,声音如同淙淙流水缓缓淌过时光之岸,缓慢但是有力的,将大石的锋刃全都打磨光滑。
在神迹面前,我们只是诚恳的,虔诚且盲信的讲述者。
他的声音清越宛若天堂鸟吟,他的心灵全信如同赤子,于是,他在这一刻,与神相通。
瞬间台下一片寂静,那些修士脸上满是震慑,恍惚,台上的少年背后,圣光渐生。
讲经终了,休看向台下,已经是一片臣服。
而修洛合上书,转头去看自刚才自己登上祭坛就退在一旁的休,那双眼睛澄澈,宛若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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