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残阳如火时，四个宫门都已经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萧臣毅和宇文孤的人在检查有没有还喘气的敌人。
左远达因为负隅顽抗，在乱战之中就已经失血过多而死，尸体这会儿作为叛党头目被单独收敛到了一边。
虽然是死尸，但是明日的朝堂上指不定还能派上用场，用来震慑其他朝臣，也算是发挥最后的价值。
而宫门外的护城河，萧臣毅半个身子都被河水打湿。
他沿着河岸，又浅到深徒手翻阅堆叠的尸体，他不愿意相信惜君已经离世。
宇文孤看着萧臣毅在河水中泡的发白的手，眼里都是心疼，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藏匿惜君的地点不够安全。
他内疚，不好意思舔着大脸安慰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琬雁。
琬雁对宇文孤心里其实也隐隐有怨气，但是在萧臣毅的问题上，两个人倒是出奇的统一。
“太子殿下，斯人已逝，节哀顺变，宫中还有诸多事物要打理……”
萧臣毅的手上动作稍有停顿，却很快就继续，除了麻木的寻找，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减淡自己内心的痛苦。
他之所以选择谋反，除了给父皇、母后报仇，也是为了给惜君一个安稳的小家。
如今天下这个大家到手了，属于他和惜君、孩子们的小家却支离破碎了。
“太子殿下，您回回宫处理事务，我们会沿着护城河一直向下搜寻。别院还有太子妃的侍女们，密林可能还有残留的禁卫军，这些都是隐患……”
婉婷上前一步，一针见血的戳中了萧臣毅在乎的点。
惜君在乎的就是萧臣毅在乎的，已经失去了太子妃的踪迹，总不好叫她的身边人也遇到危险。
“好，你心细，我信你，务必仔细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四个字，萧臣毅说的异常沉重的，好在话毕他就已经直起了腰杆，从河边上来了。
穿过宫门的时候，宫墙上隐约传来女人呼痛的声音，萧臣毅的目光微微上抬。
“前朝的淑妃娘娘还在上面，她肚子里的孩子确实顽强到现在都还安然无恙，太子殿下，要一起处理了吗？”
琬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开口试探。
虽然法子残暴了点，但杀戮也是缓解内心苦痛的一种方式，尤其是左元香还是导致惜君坠楼的主要祸首。
萧臣毅听见左元香这个名字，眼睛里就浮现的浓浓的厌恶，他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要点头。
但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惜君垂眸看着小腹时候温柔的神情。
他的惜君温柔良善，总有着一颗宽厚的心，倘若她还在自己身侧，大约会说：“王爷，大人罪该万死，但孩子终归是无辜的……”
“宇文孤，把她带进你的提刑司吧，小心些，不好过却也别直接弄死了，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说这句话比上阵杀敌还要叫人疲惫，萧臣毅抑制着情绪收回视线后就迈步离开了。
皇帝疑心病重，寝宫服侍的宫人也少，平日里都是苏德海和暗卫在伺候。
也因着这层关系，寝宫成了皇宫里唯一一个不需要过多打扫的地方。只需要把朱益阳的东西打包丢出去，就能登堂入室。
然而萧臣毅没有回寝宫，反而是朝着西宫门走去，琬雁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皇宫已经尽在掌握，太子殿下即使今晚不登基，至少龙袍总是要叫人量身赶制的，否则明日的早朝总不可能穿朱益阳的旧衣吧？
“龙袍的尺寸，萧王府也是有的，吩咐人去取就好。太子殿下今晚大抵是要歇在萧王府，皇宫遍地血污，一看就是伤心地，打扫干净再请太子殿下回来吧。哥，我先去忙了。”
琬婷任重而道远的拍了拍琬雁的胳膊，示意他抓紧跟上，自己则是一招手准备带人沿着河岸搜索。
兄妹两各忙各的，活儿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反倒是宇文孤有一种自己捡了最轻松活儿的感觉。
他慢悠悠走上宫墙时，左元香的眼睛微微发亮的看过来。
听见只有一个脚步上来，她以为会是自己的父亲，可看清楚来人是宇文孤的时候，眼眸陡然就暗淡了下去。
“淑妃娘娘看见是本司长，很失望？别这副表情，后面我们多的是相处的时间……”
宇文孤分明是在笑的，那眼眸好似一弯月亮，左元香却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身子。
这个煞星的凑近让文秀的神经高度紧绷，她好似母鸡护着崽子一般挡在左元香的前面，隔绝了来自宇文孤的视线。
后者不过轻轻一抬手，文秀的身子就好似遇见了狂风被掀飞了出去，她趴在地上还不往护主的喊着。
“你别动我们家娘娘！”
左元香眼睛里冒出了泪光，上来的人不是父亲，意味着左家已经彻底覆灭了，她见不得再有人因为自己死了。
“别伤害文秀，你想怎么样直说就是，是我们左家输了，我愿赌服输。”
宇文孤饶有趣味的摸了摸下巴，原来左元香是有人情味的啊。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的眼睛里只有权势地位呢。
“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而是太子殿下顾及你肚子里无辜的孩子留了你一命。但是你的宫女，我想捏死，没有任何人反对。你要是起身，乖乖给太子妃磕几个头，我考虑饶她一命。”
宇文孤不觉得左元香现在的身体情况能够起得来，他已经漫步到了文秀的身边，手都伸出去了。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闷头磕在地上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
“娘娘……”文秀整个人都惊呆了，眼睛里都是打转的泪花。
她一贯骄傲的小姐、娘娘，居然为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奴仆而磕头。
“行了，本司长说话算话。”
宇文孤满怀内疚的心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他叹了一口气，眼前却看见了天上飘起的雪花。
京城已经连着好些天的晴日，这徬晚才堪堪落下的雪好似有意掩盖这一地的血红一般。
“萧王妃，小世子，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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