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昆一愣,“那卫老婆子不是说了,要让那丫头代我孙儿尽人子之孝。”
南宫长清再次一叹,“常叔,你一向英明,怎么这次如此糊涂,侄儿替死去的思在不值!”
“这……”常昆微微愣住,“此话如何说?”
“常叔,你想想,殷家那小丫头当真能替思在尽孝?你可需要她这份孝心?”
常昆一挥袖,“自是不能,我的孙儿,又岂是旁人能替代的,我常昆又岂需要旁人来尽孝。”
“那便是了。”南宫长清微微压低了声音,“卫蓉素多精明傲气,又岂甘心让自家孙女在你面前凭白尽孝。她此举,不过是为了护住那殷家丫头。”
常昆眯了眯眼,似在思索什么。
“卫蓉素必然看出来了,你对今日这番定论不甘心,怕你常家日后报复殷家,对殷家那小丫头出手。若当着众人的面,让殷家丫头对你磕头,一来全了他们殷家通情达理之名,二来嘛……”南宫长清对着常昆笑了笑,脸上露出半分同情,半分感慨。
“卫蓉素知你心善,这个头一磕,‘常家祖父’一叫,你这心就软了。日后不但不会找那丫头麻烦,反而殷家丫头还多了个庇护她的长辈。一石二鸟之计,那卫老婆子当真是高明啊!”
常昆步子一顿,啪的一声,拳头死死碰在旁边的石狮子上。“枉老夫以为殷家诚心实意忏悔,不想她们竟然算计老夫!太女也被蒙蔽了啊!”
南宫长清噗嗤一笑,“常叔,太女是何等人物,你当她当真被殷家所蒙蔽?”
常昆猛地看向一旁摇头叹气的人,“你是说,太女知晓殷家的心思?”
“殷家最大的依仗便是太女,他们之间,怕是远超你我。”南宫长清颇有深意地看了常昆一眼,而常昆则愣在石狮子旁,一步也不曾挪动。
“老夫不甘心!”常昆眼里熄灭的怒火再度燃起。
“常叔,今晚思在的父亲和二叔该回来了吧。他们也团圆不了几天,常叔这三日好好陪陪孩子吧。”
南宫长清说完,仰天一叹,径自先走了。
直到将常昆远远甩在身后,南宫长清才浅浅勾出一抹笑意,目光如鹰隼般犀利。
宫门口,许之秦和殷茜茜扶着卫蓉素上马车。
“祖母,孙女不想……”
“住口。”卫蓉素打断了殷茜茜的话,“路上再说。”
马车上,卫蓉素坐在一侧,许之秦拉着殷茜茜坐在另一侧。殷茜茜垂着头,俏脸微红不语。
“三年禁足不能出屋,三年后她都十六了。”许之秦一说起此事,眼眶顿时变得微红。
卫蓉素长长出了口气,“那又如何,总比丢了命要好。”
“母亲,茜茜这次着实冤枉。”
卫蓉素看了一旁的孙女一眼,“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殷茜茜缓缓抬起头,吧嗒一声,眼泪掉到了地上。
“祖母,为什么……”
“你平日性子乖张跋扈,我多少次告诫与你,收敛些收敛些。”卫蓉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殷茜茜抹了一把眼泪,“禁足就禁足,不就是三年。可我要去给常思在守灵,我凭什么?”
“切不可胡言乱语,死者为大!”许之秦立马拍了拍殷茜茜的肩。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次十分委屈,明明没有动人杀人,却要承担杀人之过?”卫蓉素看向孙女。
殷茜茜没有说话,只双眼垂泪地看向马车地面。
“委屈的又何止你啊!你母亲拉着你向常昆下跪,她不委屈?我一把年纪,还要对着常昆赔笑说和。待常家大郎回来,我还要去灵前给人赔罪,祖母不委屈?”
殷茜茜愣愣地看着双鬓泛白的卫蓉素,心里一阵刺痛。“祖母,母亲,都是我的错……”
卫蓉素一声感慨。“不,这不是你的错,孩子。”卫蓉素的声音在此刻无比柔和,又带着几分不甘。“一切缘由,皆是因为殷家太弱。”
“太弱?”殷茜茜露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我们殷家稳居五大家族之列,又深受太女器重,怎会弱?”
卫蓉素和许之秦对视一眼,皆摇头苦笑,为殷茜茜的天真想法而感到无奈。
许之秦替女儿擦掉脸上的泪,“茜茜,我殷家世代经商,虽填补了许多国库,可那些读书的文官和立军功的武将,满朝文武又有谁是真正看得起我们的……”
“母亲?”殷茜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许之秦,刚刚母亲的那番话,让她十分无措。
从小到大,她听到的都是殷家如何势力强盛,如何富可敌国。可眼下,母亲却说出这番话。
卫蓉素轻轻拿起孙女的手,握在掌心。“你祖父和父亲又都早早离去,我殷家由女人掌家,旁人就愈发轻看我们。若说当真有人欣赏、赞许殷家,这世上怕只有太女一人。”
“太女?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替太女填充国库,她用得称心,这才器重殷家吗?”殷茜茜以为,自己将这一切看得很是清楚。
卫蓉素笑了笑,“太女器重,自然是有这般缘由。可这世上,能替太女填充国库的商者有多少?即便不是殷家,也有王家、李家、赵家……成百上千个王家的财富,难道还抵不上一个殷家?”
殷茜茜仔细品味着卫蓉素这句话,久久未吭声。
“太女之所以提拔我们,殷家的财力固然重要,可更多的是她信任我,信任你母亲。”卫蓉素看着殷茜茜,语重心长。
“太女志高气远,誓要让天下女子与男子同位而居,同席而坐。然而,此举并非易事。自太女成为储君,这大燕风气大为变动。你们母女都未去过他国,老婆子我去过。那些地方,女子是何等的卑微低贱。特别是犬戎之类,女子更是无法掌控命运。我大燕,要开天下之先,须得一个明君。”
卫蓉素透过车帘,看向马车外,目光变得迷离。“在我老婆子看来,太女便是这样的明君。”
殷茜茜诧异地听着,她从前以为,自家祖母这般傲骨,世上无人能胜过她。可眼下看着祖母对太女如此臣服,殷茜茜不由细细回想起那位御座之上的女子。
“太女是殷家最大的依仗,而我殷家无论如何都要守好这个依仗。我们与太女,互为存亡。”许之秦摩挲着殷茜茜的发丝,“今日之事,太女已经尽力护住殷家,日后你切不可因此记恨太女,可明白?”
殷茜茜抬头,目光明媚。“是,女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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