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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昭叔颜离去，巫咸拾起几块木柴放进火盆里，对丰隆说：“计隆出事了。”
“是这样。”丰隆低首。
沉默片刻，巫咸看着祖明儿，叹息般地问：“那巫苏怎么办？”
“预备敬奉新神。”丰隆代替她回答道。
这话让巫咸有了点兴趣，他轻缓地眨了眨眼：“哦？何处起了新神？”
“昆仑西王母。”丰隆依然是低垂着头，郑重地作答。
巫咸眉间一动。
丰隆适时地抬首，两人目光汇在一处。
巫咸神色转为了然。他食指微弹，只听房梁上一阵细碎声响，几张宽大的草帘便从薄墙的边角垂了下来，将风声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祖明儿仰首看去，却是几只淡棕色的小老鼠在梁上来回跑动。
丰隆一手撑地，从草蒲团上立起，走到祖明儿身边，重新介绍她：
“此为姒苏尸。”
巫咸颔首，轻叹道：“我与巫苏神交已久，想不到初次相见，竟是仅存姒苏尸而无姒苏灵了。”
“西王母从混沌之外捉了一束与姒苏尸契合的魂魄，注入尸首里。”
“他又有怎样的诡计？”
巫咸以指侧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这种动作可以使人灵感敏锐，唇舌干燥时效用更为明显。
“我估计，他是想要借巫苏的口，向世人灌输他的意识，借巫苏的手，行他的事迹！”丰隆恨恨地说着，仿佛与那西王母有不共戴天之仇。
从不远处的几个小盅里取来一些草梗，巫咸将它们浸没在水碗里，再置于火盆的边缘上。被火焰加热的草梗散发出甜香，令人心神安宁。
丰隆重新落座，低头不语。
巫咸微笑，道：“自古以来，神、有师、巫觋（觋xí，音习，指男巫）、俗人界限分明，众神也各司其职，德行没有欠缺。西王母一介恶兽出身，恐怕除了灾祸与瘟疫以外，也没有别的神位可以给他享用……”
“还有的！还有一位失踪数万年的古神！”
“那位子，西王母就更配不上罢？丰隆，你过虑了。”
安抚他人情绪，这似乎是巫咸擅长的异能，他抬起手的时候，丰隆散发出的焦躁之气便烟消云散了。
“谁能知道将来的事？”丰隆说，“祝融去南方，句芒去东方，真正留在俗人身边的原始神已经越来越少了。据我所知，吴回也随祝融同去了南方的海中。巫咸，世上还有火正（司火的巫）吗？”
“不止是火正，缺少的还有别的……”巫咸说着，微微一笑，“不谈这些比年月还要长久的忧患了，无论如何，天是塌不下来的。倒是眼下，你打算拿姒苏尸怎么办呢？”
提到姒苏，两人回首看向祖明儿，却见她因为谈话内容太过高深，已经蜷在草蒲团上面睡着了。
巫咸失笑。
丰隆皱眉，对巫咸说：“自从颛顼帝‘绝地天通’之后，巫成为神与俗人之间唯一的信使。若是哪个大巫胡乱地说天上生出一名真正的主神，名为西王母，恐怕也有不少俗人要信以为真。”
巫咸颔首赞同。
所谓绝地天通，是指黄帝的孙子颛顼帝干的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在伏羲、神农的时期，天和地是连在一起的，人神杂处，俗人可以随便与神交流，各人信奉各人的神，各部落信奉各部落的神祗。到了黄帝时代，他的孙子颛顼不乐意见到这样乱糟糟的情况了，于是便派重和黎把天撑起来，地踩下去。这样一来呢，俗人跟神就搭不上线了，只能靠巫来脱魂上天，代理交流，或者做法请神附到巫身上，模拟交流。
这样看来，神也很无奈么？人被重力拴在地面，神被反重力挂在天上，不到“天地合”的时候，下不来哩……
言归正传，巫咸不是在问丰隆打算拿姒苏尸——祖明儿——怎么办么？
“西王母要求，将姒苏尸调教成为无懈可击的巫苏，为他所用。”丰隆回答道。
“要遂他的心意吗？”
“我不得不从。”丰隆垂头丧气。
巫咸宽慰地笑道：“那也并非坏事。你看那姒苏尸，眉间是没有戾气的，既然能与巫苏的尸首相契，想必也是良善之人。”
丰隆抬起头，露出喜色：“你也这样想吗？屏翳可是极力反对的呢！”
巫咸以手指半掩着嘴唇，低声道：“他啊，一向都没啥见识，不是么？”
言毕，两人哧哧偷笑起来。
“可是……我啊，从没教导过巫觋呢！”伤脑筋地挠挠眉毛，丰隆说，“暂时的想法是：在武行方面，我自已来指导她；乐舞音律之类，可以拜托青女（霜师）；巫术则不得不请教于巫咸大人了。希望你不计较姒苏尸灵质浅薄，多多指点。”
巫咸回首望向祖明儿的睡脸，轻声道：“云师考虑得周全。依我看，姒苏尸的潜质不亚于姒苏本人，是可雕琢的美玉哪！”
有巫咸这句话，丰隆心里才算放下石头，咧嘴笑了。
※※※※※※
熊晁暂住的居所，客观地说是昭叔颜的房产。
为什么要扩建国君的住处，以致国君还得跟昭叔颜借地方住呢？这个……其实不是扩建，是重建啊……
提起来，昭叔颜就满头大汗。
一国之君（虽然是边蛮小国）跟夫人掐架，一怒之下拔刀砍向房柱，结果恰好该房柱被蚁类蛀得差不多空了，应声破裂。谁能相信，整座屋子居然就摇摇欲坠了……
再一检查，这栋主宅以及偏宅，虫患严重到发指的地步！
于是，熊晁只好携家带口地逃到隔壁街的昭叔颜屋里去……
要是传到中原，不知道多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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