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眉庄教陵容学琴时,凤仪宫传来旨意,要莞嫔、惠嫔、温贵人前往凤仪宫陪皇上用膳。
眉庄惊喜非常,但陵容要斋戒三日为太后绣经为由,婉拒了。
眉庄诧异。
“皇后娘娘叫我不过是看见两位姐姐的面上,我去了也是多余。”
“姐姐想念皇上日久,快快梳洗好好打扮一番,莫叫皇上等着。”
眉庄面色一红,又想陵容家世低微,位分不高,即便有宠,一时半会儿也越不过她和嬛儿去,更何况比之华妃。
想来皇后也没有十分拉拢陵容的意思,这邀请大约有着陵容与她们交好的缘故。
眉庄暗自赞叹陵容的敏慧通透,告别她,匆忙回了畅安宫。
宝鹃不解,“小主也多日不见皇上了,为什么不去呢?”
陵容不答,拨动着琴弦,琴声断续不成曲调。
“我去给莞姐姐恭喜那日,谁出了翠微宫?”
宝鹃凑上前来悄声道,“新柳盯着宝燕,看她去了长林苑,见了曹容华。
新杨说宝莺除了和她出去提了一次膳,再没出去过。
奴婢盯着魏公公……魏公公被您责罚后,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叫了福禄进屋。他们说了什么,奴婢听不见。”
“你们依旧盯着,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宝鹃应是。
眉庄回来时容光满面,“陵容,皇上叫我跟着皇后娘娘学着料理后宫诸事。”
“真的?”陵容惊喜得恰到好处。
眉庄点头,细细讲来用膳时发生的事。
“皇后娘娘太守着规矩,华妃娘娘一味的随性。皇上说我知道变通,所以……叫我跟着学习六宫事宜。”
陵容放下绣绷,“莞姐姐呢,她怎么说?她去哪了?”
“被皇上叫去伺候笔墨。嬛儿叫我试试。”
疏不间亲,既然甄嬛已经说了让眉庄试试,她不会说半个不好的字。
甄嬛依旧独占春色,眉庄以为一次用膳,皇上能想起她来,结果并不是。
当夜,皇上又翻了甄嬛的牌子。
更不甘的应该是华妃,她那么强势地进了仪元殿,还跟着皇上不请自去了凤仪宫,结果皇上还是只要甄嬛。
晨起请安后,陵容去了颐宁宫。
回来时听说,华妃和丽贵嫔意图挑拨甄嬛和眉庄,但姐妹情深,华妃无功而返。
宝鹃为陵容分着绣线,踌躇着道,“小主,皇上久不来咱这儿,如今莞小主独宠,惠小主对莞小主还如从前,咱们怎么好像退了一步?”
陵容穿着针线,不以为意道,“莞姐姐好不容易得了盛宠,又与皇上的情谊非同一般。正是情浓的时候哪里容得下旁人?
即便莞姐姐怕集怨于一身,也更愿提携眉姐姐,自小长大的情谊,到底不一样。我何苦上前叫莞姐姐难做呢?”
宝鹃灰心,“那小主怎么办?”
“放心吧,皇上总会来的。”
宝鹃想了想,在去年选秀的新人中,自家小主侍寝晚,家世低微,可若细算起宠爱和晋位来,除了莞小主,惠小主也不及自家小主。
自家小主凡事心中有沟壑,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得了实惠,宝鹃窃喜又得意。
这夜,陵容早早卸了装扮,熄了灯,与宝鹃躺在芙蓉帐里,听她说起家中琐事。
故事毫无新意,偏心的父母,骄纵的弟弟,没心气儿的妹妹们和贫寒的家。
她卖了自己,进宫做了宫女,每每拿了月钱,还要贴补家人。
宝鹃从来不哭,说到伤心处,也只是沉默不说话。
陵容闭着眼想自己,母亲懦弱,父亲贪婪,他们俱是无能的。
母亲的眼睛看不见,她总是茫然的盯着一处,哭着求她,“容儿,该怎么办呢?你去帮我求求你父亲来看看我吧。”
而父亲,在家的时候看不见她,待她长成有些姿色了,总想把她送给哪个高官做妾。
可惜他想巴结讨好的上司太多,能拿出手的女儿只有一个,所以直到选秀都没做决定。
后来陵容得宠,他恨不得将这个宠妃女儿敲骨吸髓。他就想坐在女儿的尸骨上享受,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她呢?在意那个家,仿佛父母真的爱护她。
上辈子这个时候,正是她和宝鹃到处托人总往家寄送财物的时候。天高路远,她那点子东西不知道最后都便宜给了谁。
这辈子,她一次也没寄过。
陵容又想起了甄嬛,她的家世,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和妹妹们。
陵容觉得不舒服,叫宝鹃给她倒杯水来喝。
忽然,门外福顺敲门,说,惠嫔小主溺水了。
无二话,陵容起身更衣,随意挽了髻,未饰粉黛钗环,扶着宝鹃手,前往畅安宫。
翠微宫离畅安宫不近,待陵容到时,甄嬛、皇上和敬淑仪已经进了存菊堂的内室。
先到的一批妃嫔已经叫散了,晚来的欣容华、淳儿与陵容等几人不好刚到就走,在门外略站了站,问起眉庄的情况。
闲话了一会儿,锦衣华服、光彩夺目的华妃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到了。
众妃嫔缩着脑袋给华妃请安,华妃扶了扶鬓边的赤金鸾凤步摇,叫人给皇上通传。
欣容华几个嘱咐了宫人几句场面话就散了,陵容不肯走,被昀昭殿的宫人请进了花厅。
凉夜如水。
敬淑仪的宫人木偶泥胎似的站着,跳跃的烛火映在他们身上,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陵容闭着眼假寐。
敬淑仪拖着疲倦的身子进来,见到陵容,有一瞬的诧异,后又了然。
“温贵人是在担心惠嫔吧?太医说她没事,只是现在还没醒。皇上已经走了,莞嫔还守着呢。”
见她神色憔悴,陵容道了谢,便不再打扰她。
陵容进了存菊堂,甄嬛正在问采月的话。
陵容摆摆手,意为不用理会她。她坐在眉庄的床边,给眉庄擦汗。
“奴婢取墨回来……似乎看到一个黑影,从千鲤池旁窜了过去。奴婢不敢确定,也怕是太黑,看错了。”
甄嬛回头看了陵容一眼,“这事你还跟谁说过?”
采月忙道,“除了莞小主和温小主,奴婢不敢跟旁人说起。”
甄嬛吓唬了采月几句,又温声叫她下去休息,换了白苓来伺候。
甄嬛站在床头对着眉庄,眉间紧锁,轻轻道了“山雨欲来”四个字,便不再说话。
陵容知道甄嬛避着她。
她探了探眉庄的额温,“莞姐姐不如先在外间休息一晚。”
甄嬛摇了摇头。
“陵容知道姐姐担心眉姐姐,可她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而姐姐说不准何时就要侍奉圣驾。”
“陵容不懂别的,也知道眉姐姐落水一事别有内情。一般人怕没有这般直接谋害的后宫妃嫔的胆子。”
“如今咱们位分低,在后宫中又无势力,若真想为眉姐姐求个公道,说不得要和某人拼个圣心,姐姐觉得呢?”
甄嬛想了想,到底是应了。
这一夜,眉庄仿佛一直在做噩梦。
陵容接过白苓打湿的帕子放在眉庄的额头,被她一转头碰掉了。
她面色苍白,两只玉手紧攥着被子,含糊地哭泣。
陵容无法,抱着眉庄轻声唱了整晚的安眠曲。
待到天明,甄嬛顶着眼下乌黑进了内室,劝说陵容回去休息。
陵容安慰了她几句,回了明瑟居。
午后,存菊堂传来消息,眉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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