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死麕(jun),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陈庆吟唱着这首《诗经》里大名鼎鼎的野合诗,不禁露出回味的笑容。
大秦也许物质条件比不上后世,但是百姓的精神娱乐生活还是相当丰富的。
诗经里记载的上巳节景象,半点都没有吹嘘夸大,还犹有过之。
别说一头鹿了,人家一只野兔都能博得少女欢心,与其幕天席地的大战一场。
后世的老哥找个失足妇女都要胆战心惊,一不留神,还有可能遇到男的!
“大秦男儿实在太幸福了呀!”
“明年我还要来。”
陈庆意犹未尽地说。
芈滢瞧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幽怨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小姨母。”
“啊!”
芈滢如同被吓到了般,惊愕地回过神来。
“你……”
陈庆猜出了她在想什么,嘴角勾起:“黔首百姓不讲究那么多礼法约束,大秦民情如此。”
“小姨母若是觉得有碍观瞻,切勿往心里去。”
芈滢羞怯地怨怪:“还不是你惹得祸,好端端的,非跑去……”
接下来的话她难以启齿,俏脸上又浮起几分红霞。
“这说的哪里话。”
“甥婿也是为了保护广大的无知少女,防止她们被花言巧语,三瓜俩枣就骗去了清白的身子。”
“匡扶正义,除恶扬善,此乃君子秉持的良知与道义。”
陈庆振振有词地说道。
芈滢翻了个白眼:“那你先前与女子有约,算怎么回事?”
陈庆老脸一红,强词夺理地说:“我那是想跟她谈谈文学、艺术,目的是高雅、纯洁的,怎能与他人一样。”
“别跑!”
“就是他们!”
“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给我打!”
一群人凶神恶煞地追了过来。
还未等陈庆和芈滢有所反应,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黑冰台赵崇?”
“就是你小子坏我好事是吧!”
“你不是挺能说会道吗?现在还有何话想说?”
一个熟悉的面孔怒不可遏地斥道,伸手去薅陈庆的衣领。
“大胆!”
“本官乃内务府陈庆,跟你说的黑冰台赵崇素不相识。”
“你无故拦路,意欲何为?”
陈庆闪躲过去,板着脸严厉地喝道。
“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别管他是谁,给我……”
对面的话还没说完,陈庆就高举手臂:“来人!”
“别动!”
“大胆狂徒,竟敢冒犯陈府令。”
“把兵器放下。”
数十名密探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手持精铁短弩,各自瞄准敌人的后心窝。
“嗯?”
带头的纨绔子弟不禁一愣。
他瞟了眼密探手上的弩弓,上面泛着金属冷光,绝对是实打实的真家伙。
“嗯什么嗯。”
“本官与姨母出来踏青游玩,你无故带人寻衅,可是想去内史府大牢走一遭?”
陈庆眯着眼睛,威严地训斥道。
“在下……”
“一时莽撞,误会。”
“方才有个狂徒自称黑冰台的赵统领,与我起了纷争。”
“大人您的背影与他相近,故此才带人追了上来。”
“请大人恕罪。”
纨绔子弟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
陈庆恶名昭彰,是搅动朝堂的风云人物。
按理说不会无来由的去戏弄别人。
可记忆又告诉他,自己绝对没看错。
那个吓得自己坤儿一蹶不振的就是眼前之人!
“出什么事了?”
官道的另一头,嬴诗曼等皇家子女组成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陈庆个子高,站在人群里如鹤立鸡群一般。
嬴诗曼一眼就看到了他。
端详了下对方的处境,既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陈庆消失了一会儿,要是没惹出什么乱子来,那才是怪事。
“夫人。”
“没什么大事。”
“这位公子认错了人而已。”
陈庆给对方打了个眼色:“下次记得看清楚些,可不要随便冤枉了别人。”
“诺。”
纨绔公子见到皇家仪仗,再不敢多话,小心翼翼地带人退走。
“好半天没见着你的人,干什么去了?”
嬴诗曼知道一定另有隐情,抛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
“为夫当然是去体察民情了。”
“上巳节虽然不禁男欢女爱,可是官府不加管制,未免过于放纵。”
“方才所见所闻,实在不像话,没眼看啊!”
“我都不好意思说。”
陈庆痛心疾首的不停摇头。
王芷茵对他的鬼话半个字也不信,“有多没眼看?”
“此非正合你心意?”
“难道就没个怀春少女,对你暗送秋波,投怀送抱?”
陈庆虎着脸:“为夫岂是那等人?”
“你问问小姨母,刚才有两个浪荡子弟意图不轨,多亏我守护在侧,才赶跑了他们。”
“未免再出什么乱子,我在小姨母身边寸步不离,哪还有闲心去干别的。”
众人的目光投向芈滢。
“嗯。”
“多亏陈庆出手。”
“他……确实没做什么。”
芈滢精神好像有些恍惚。
“你们看看,小姨母给我作证……”
陈庆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的清白正直。
芈滢却仿佛置身事外般,对身边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守护’‘寸步不离’。
陈庆的话语虽然有夸大的嫌疑,但确实言之有据。
对于自小孤苦无依的她来说,这两个词实在太珍贵、太难得了。
细想起来,好像这个家伙确实对自己人十分照顾。
不管是谁,家里的事还是自己的事,只要找到陈庆身上,他骂归骂,埋怨归埋怨,该帮忙的时候绝对不含糊。
芈滢望着嬴诗曼如众星拱月,众多兄弟姐妹环绕在身边。
而王芷茵、相里菱也从容淡笑着凑在人群里。
只有她,仿佛与所有人都有着深深的隔阂。
“小姨母,你如今已是自由身,我去宫里问过母妃了,她说想嫁人全随你的心意。”
“过阵子我在咸阳打听打听,给你找个好人家。”
嬴诗曼温和的话音在耳边回响,芈滢却感觉浑身一阵阵的发冷。
这就是她的甥女!
才过没多久,已经动了赶她走的念头!
芈滢的目光不禁望向陈庆的背影。
她在咸阳无亲无故,能有什么‘好人家’愿意收留她一个楚国余孽?
幽禁宫中十数年,真心对她好的人屈指可数。
陈庆勉强算是一个。
虽然他有着数不清的缺点,但他靠得住!
对她来说,仅此一样就够了。
“小姨母,我们回去吧。”
嬴诗曼优雅地招招手,语气亲切,却带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及说不出来的漠视。
“嗯。”
芈滢深吸口气,点点头。
她知道一个办法,可解眼下的危局。
楚哀王在位仅两个多月,就被公子负刍谋反推翻。
他打出的理由是:楚哀王并非楚国王室血脉,乃是王后李嫣与春申君通奸所生。
前代楚王从秦国逃回去后,一直没有子嗣诞下。
无论大臣进供多少宜生养的女子,总是一无所出。
李园得知后,把自己的妹妹,也就是春申君的老婆转送给了楚考烈王。
很快先后降生了楚幽王、楚哀王。
天下哪有这么稀奇巧合的事情?
而后来楚考烈王过世后,李园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春申君。
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楚国王室基本上被屠戮殆尽,知晓当年实情的人所剩无几。
芈滢只要一口咬定,她和郑妃两个有一人不是楚王血脉。
然后……
家丑不可外扬。
我想留在陈庆身边,她会答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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