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无碍吧?”
赵崇狗腿地先去找扶苏嘘寒问暖。
匈奴死多少人都不是大事,但太子殿下少一根汗毛都了不得。
“本宫没事。”
“先去救治伤员,多找一些御医过来。”
扶苏无力地摆摆手。
“那……雷侯如何处置?”
赵崇压根不问谁对谁错,也不问事情缘由。
反正只要有陈庆在的场合,先把他抓起来准没错。
“交由父皇定夺吧。”
扶苏知道自己做不了主,语气沉闷地回答。
“诺。”
“属下先去救人。”
他侧头瞥向陈庆,暗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简直没你不敢干的事。
希望陛下圣明决断,不要再继续容忍。
“先生,走吧。”
扶苏轻唤了一声,满心疲惫。
陈庆冲着狐鹿姑等人作了一圈揖:“本侯一时心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他和扶苏跨上战马,带领神枪营士兵扬长而去。
狐鹿姑脸色青白,嘴唇发抖。
他们携重礼而来拜谒,非但没受到礼遇,还被无故杀了不少人。
天底下还有讲理的地方吗?!
思来想去后,狐鹿姑神情更显晦暗,忍不住侧头揩拭眼泪。
我是想见识下‘天降雷火’的威力没错,可不是以这种方式呀!
——
马蹄声阵阵,扶苏一直默然不语,似乎心事重重。
“殿下生气了?”
“嫌我诓骗了你的虎符,肆意妄为?”
陈庆露出歉意地笑容。
扶苏缓缓摇头:“本宫是怕父皇那里不好过关。”
“私自调兵不是小事。”
陈庆知道对方两种情绪都有。
既埋怨自己骗了他,又担忧自己受到严惩。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殿下您也说过,担心丘林部尾大不掉。”
“微臣思虑再三,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否则说不定哪天他们生出了骄慢之心,还想干起老本行,南下打草谷呢!”
陈庆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次会。
翻开历史书随便瞄上一眼,历来都是中原王朝把草原人打得丢盔弃甲,才能让他们不敢南顾。
反面典型则是我大送。
《澶渊之盟》、《庆历和议》、《绍兴和议》,看上去不是盟约就是和议,不知道的还以为大送岁月静好。
结果每年缴纳的大量保护费名头从岁币,再到岁赐,最后成了岁贡。
真就是跪着给人送钱!
陈庆牢牢记住了导员的训诫:我们爱好和平,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他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回到火枪营驻地后,两人分道扬镳。
陈庆去北坂宫处理公务,扶苏则是入宫想办法求情说项。
怀着略微忐忑的心情,陈庆等啊等,始终没等到宫中来人。
“没道理呀!”
“陛下最看重兵权,从来不让我沾手。”
“这回算是犯了他的忌讳,怎么不派人来召我?”
他来回不停地踱着步,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只能先行回家。
——
御书房的灯火错落有致,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扶苏大气都不敢出,耳中只能听到时不时响起的翻阅奏折声。
赵崇依据自己的调查,把陈庆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连丘林部的死伤状况都事无巨细地禀报。
“扶苏,你有什么说的?”
嬴政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目光深邃地看向自己的长子。
“先生固然有逾矩之举,本意却是为了震慑匈奴,防止丘林部骄横自大,滋扰大秦边关。”
“儿臣觉得……略施薄惩即可。”
扶苏小心翼翼地说完,轻轻舒了口气。
“陈庆何过之有?”
“寡人为何要略施薄惩?”
嬴政反问道。
扶苏诧异地抬起头,不明其意。
“虎符可是经你之手交给他的?”
“手执虎符,自然可以调动神枪营兵马,合乎军律。”
“此非过。”
“丘林部与东胡部无视大秦国法,妄动刀兵大打出手。”
“陈庆既然领兵,镇压平乱乃是分内之责。”
“此亦非过。”
嬴政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父皇开恩。”
扶苏莫名感觉压力越来越大,好像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说你。”
嬴政话锋一转,把目光投向肃立在侧的赵崇:“私自挪借调兵虎符是何罪名?”
赵崇惊惶万状,嗫嚅着不敢回答。
“寡人问你话呢,赵崇!”
嬴政不怒自威,严厉地质询。
“回陛下,是死罪。”
“太子殿下心性纯良,一时不察才被雷侯诓骗,请陛下宽恕。”
“要怪就怪陈庆,朝中受他侵害者不计其数,简直罄竹难书……”
赵崇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始皇帝不想听这些话。
“扶苏,你可知罪?”
“儿臣知罪。”
父子两人的对话简单又沉闷,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样子。
“寡人不能杀你,也绝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赵崇,将太子拖下去杖责。”
嬴政背过身去,声音冷冽地下令。
“小人,小人遵命。”
赵崇紧张地满头大汗,又不敢违逆始皇帝的命令。
他偷偷瞟了扶苏一眼,示意情非得已。
扶苏没有任何表情,转身向外走去。
赵崇暗暗叹了口气,立即跟随其后。
杖责太子非同小可,他不放心假于外人之手,生怕把扶苏打出个好歹来。
只是没想到刚操起殳杖,始皇帝就来到了眼前。
赵崇心跳得如同擂鼓,浑身哆嗦个不停,迟迟下不去手。
嬴政怒瞪了他一眼,赵崇才紧咬牙关:“殿下,得罪了!”
砰!
一杖下去,扶苏脚下趔趄了半步,眉头锁紧却一声未吭。
砰!砰!砰!
赵崇越打越心寒,浑身冰凉面无人色。
他不知道自己造了哪门子孽,才会摊上这样的差事。
陛下怎么还不叫停手呀!
“知道错在哪里吗?”
嬴政冷冷的一声发问,顿时让赵崇紧绷的心弦得以放松片刻。
“儿臣不该外借虎符。”
扶苏嘴角隐现血迹,声音沉闷地回答。
“继续打。”
嬴政轻轻挥手,神色更显不悦。
赵崇急得差点跳脚。
他减轻了两分力气,心思电转帮忙想答案。
直觉告诉他,一定与陈庆有关!
砰!砰!
又是两杖下去,扶苏的身体开始前后摇晃。
他沉声道:“儿臣枉顾国法军律,代人推卸诿过,该罚!”
嬴政恨铁不成钢,给赵崇打了个眼色。
“陛下,再打下去恐怕……”
“小人遵命。”
砰,砰,砰!
即使已经尽量留手,扶苏仍然支撑不住连番的创痛,忽然眼前金星乱冒,软软地向前栽倒。
“殿下!”
幸亏赵崇见机的快,扔掉手中的殳杖接住了他。
嬴政双目如火,厉声道:“陈庆以杀人立威,目的是让匈奴牢记在心,永世难忘。”
“寡人同样以此教你。”
“扶苏,记住了。”
“你是大秦未来的皇帝,孤家寡人!”
“无论是宗亲、朝臣,哪怕是你的挚爱亲朋、手足同胞,都要时刻提防,不得轻信!”
“他日再有推心置腹之时,便想想今日的苦楚!”
扶苏意识朦胧,却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不久后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是赵崇焦急地呼唤。
“殿下!”
“殿下!”
“快召太医过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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