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定然有事瞒着。
突然暴毙的赵老爷,没有继承家学的大儿子,连丧事都未出席的二小姐,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徒弟。
这一切因为金燕子的来信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但他终究只是位客人,明面上倒也不好过多干涉。自己只是被请来来对付飞贼金燕子。
方才去后厨张罗的方含玉姗姗来迟,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闹大了不好收场,连忙打个圆话:“姑娘远道而来,劳碌奔波,想必也饿了。眼见就是晌午,吃过午饭再商议吧。”
白茶显然还想辩个明白,但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有事进来再说。”方氏走下台阶,主动拿过对方手中的行囊,一边把人往屋里带,一边套近乎道,“不知姑娘喜欢什么口味,今中午做的糖醋鲤鱼合不合心意……”
白茶自称祖籍湖州,现客居临安。
两年前,赵老爷去临安做生意,暗中托付了一件东西和一封书信。约定的期限已到,她依照嘱托前来,却不想赵老爷已去世。
她拿出赵老爷的书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山河绣针,归于山河绣人。”
一时间,屋子里众人皆哑口。
赵老爷生前未留下遗书,这最后的消息,竟然是想将家传绝学让与外人?
“一派胡言!赵家祖训,手艺绝不传于外人,故赵家只有上门婿,从无外嫁妇。”赵青愤愤然,显然不相信。
“赵大哥,别急,我也不是想要你们的传家宝贝,只是……”白茶说着,从行囊里拿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正如祁守臣之前看到的,和赵家的金银绣针一模一样的木绣针。
莫非真是自家父亲托付的人?赵青思忖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字迹的确是父亲的,信件末尾还盖着私印。
两年前,自己刚成亲的那段时间,父亲也的确刚好在临安做生意,府内上下皆知。
他把祁守臣请到偏厅,说出自己的疑惑。
山河绣针极少示于外人,了解细节者寥寥无几。外人只知,山河绣针有金银两支,寓意阴阳调和。
白茶却说,山河绣针原本有三支,寓意天地人三才,赵家两位传人一金一银,把“人”针给了她。
自己此番前来,是按照赵老爷的嘱托,想和其他两位传人决出胜负,选出真正的山河绣传人,使“三才归一”。
“祁大侠,你说这女子,会不会是金燕子的同伙,目的就是为了骗取山河绣针?”赵青试探着询问。
这个节骨眼前来,总觉得其中有猫腻。
祁守臣既没说是,也没说否,只是让赵家多盯住白茶的动向。又另起一题:“赵家的另外两位传人,金针银针不知是谁?”
“一位是舍妹。”赵青愣了一下,仔细斟酌字词,“另一位,已经离开赵家。”
显然,主人家不愿多做解释。
“如果比赛刺绣,赵二小姐可有把握获胜?”祁守臣再问。
赵青沉默了。
以“山河绣”为传家绝学,赵家却没人学得,这样的话他难以说出口。如果传出去,丝绸生意恐怕会一落千丈,更何况现在赵家还在做两笔山河绣的大生意。
祁守臣当下读懂了对方的沉默,只好建议先把白茶安顿下来,从长计议。
当天深夜,赵府主院的房间里烛火明亮,交错的人影透露着许多不安。
赵青坐在床沿边上,望着梳妆台旁边的妻子,长叹了口气,试探地问道:“要不,我们去把兰姐请出来?”
“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方如玉摘下鬓边孔雀发钗,转过身子才看向夫君,慢悠悠回答道,“比赛绣艺只是翁公的意思。”
而现在赵荣寅已经去世。遗愿如何执行,要全看他们后人的意思。
她又转过半个身子,去看梳妆台上的首饰盒,盖子半开,露出里面的珠花发簪。
“我看白茶这姑娘,心地挺善良的。”方如玉随手拿起一个银蝶流苏缀珠步摇,莞尔一笑,“明天,我带她去集市上好生转转。”
常年在生意场上打拼,对付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屋外,明月清朗,夜风吹来,寒冷刺骨。
祁守臣站在前院大厅的房顶之上,正好可以遍观赵府全景。
他心中暗自感叹赵府的布防太过奇怪。赵府的六位护院,不守着老爷停尸的灵堂,不守着存放山河绣针的主宅院子,偏偏把西厢和刺绣坊守个严严实实。
悄悄在屋顶上蹲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等到灵堂的下人清扫收拾完毕,只留下两个守夜的家丁。
两个小石头精准无误打上对方睡穴,家丁立刻瘫倒在地呼呼大睡。
祁守臣从屋顶上轻轻跳下,小声说了句“得罪”,慢慢揭开灵堂正中央的棺材盖。
赵老爷身体微胖,稳稳躺在棺材正中央。从脸色来看,和赵青夫妇说的一样,是前天去世的,身体状况也的确符合突发心疾去世的特征。
但他额头左角明显有白色脂粉覆盖,擦去之后,露出紫青色的瘀斑。四下查询,赵老爷的手心、手臂、膝盖处皆有轻微擦伤。
把棺材整理好恢复原状,祁守臣偷偷从大厅侧门离开,又回到房顶,
西厢那边,还未出嫁的赵二小姐的房间,连带着紧挨着西厢的刺绣坊,都是烛火通明。
之前晚饭桌上,方氏抱怨了几句人手不足,说是数位大客户的订单全赶在一块儿,月底就要交货。
练武之人视力极好,他从房顶上走近看去,瞧见刺绣坊里,的确是十几名绣娘在做活计
西厢里,传闻生病在床的赵二小姐也在就着烛火忙着刺绣活儿。
透过窗户缝隙,祁守臣隐约看见赵二小姐绣房里的绣布架子非常大,都快占了大半个房间。走近一看,朱红色修补上面,金线绣织的飞龙腾空在山河之上,栩栩如生。
他心下一惊,连忙退了几步,快速离开回到房间。
复盘一下目前的情况。
今日刚好是二月二,金燕子来信说三日之后将会取走赵家的山河绣针。
这期间,赵老爷像是跟什么人起了冲突,冲撞之中摔倒在地,气血上涌心肌梗塞,因救治不及时而死。
赵老爷死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姑娘,自称山河绣传人,要与赵家传人比艺。
绣娘的手,长期操持针线,指头附近皆有茧子。白茶除了指头外,虎口处也有茧子,看走路身形会些三脚猫功夫,但内力很浅薄。
她自称是在临安的武馆学过些剑法,毕竟这些年兵荒马乱还是要有些防身之术。
虽然白茶有些可疑,然而赵老爷的突然去世和赵家目前的“大客户”更值得琢磨。
看来明天得去一趟县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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