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周宏被留在衙堂。
而那左右偏将李毅、罗威，则被人押去了一旁的廨舍。
三人被分隔开来，再无串供的可能。
如此审讯方式，最为公正严明。
作为纠察正使，赵怀洲没理由反对魏炎的主张，索性束手候在一旁，静观其变。
堂门阖上，独独被留下的副将周宏，已显得孤单落寞许多。
原本他身边有两大偏将助阵，面对赵怀洲一众纠察官员时，尚有几分底气。
但这会儿，独身一人应对审讯，这周宏脸色暗沉下来，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慌乱迷茫。
“说吧！”
“将那日，叶将军擒得匪首之后，斩杀匪众的经过，全数交待出来，一点细节都不许错过！”
“如若有些许错漏，与另二人的口供不一，可别怪本官治你个妨碍公务之罪！”
魏炎趾高气扬，重重地拍下惊堂木，厉声逼问道。
一声惊堂木响， 衙堂里鸦雀无声。
包括赵怀洲、巫启前在内的一众审讯官员，统统屏息凝神，静静注视着大堂正中的周宏。
众人审视之下，周宏更显得手足无措。
他吃吃犹豫着，口中似吟吟低语，却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般纠结了片刻，魏炎又高声催促，周宏方才缓缓开口。
“那日擒住几名匪首之后，将军……将军将几人押到帐下，威声喝问，追探逆匪下落……”
他口中的“匪首”，不过是一些民匪头子，压根算不得真正的逆匪。
叶猛擒下这些民匪，当然不会满足。
毕竟，造反的源头，是那些前朝余孽。
他将民匪收押审讯，逼问前朝余孽的下落，也在情理之中。
“可有问出线索？”
赵怀洲心系前朝余孽下落，立时打断追问。
“没……没有……”
周宏瑟缩着脑袋，缓缓摇了摇头。
他很快又陷入回忆：
“那些民匪，都是些泥腿子，压根就没见过世面。”
“他们被将军逼问，立时吓得尿了裤子，只顾着磕头求饶……”
说到这里，周宏的嘴角抽了一抽，低头耷眼起来。
他偷眼扫视，眼神闪躲的心虚模样，自然逃不过赵怀洲等人。
那魏炎何等机敏，此刻已拍堂大喝：
“快据实说下去，你还要替那叶将军遮掩么？”
遭这一喝，周宏身子剧震，脸上已青白交加，现出惊恐神情。
“我说……我说……”
“那日将军见问不出端倪，便故作威厉，扬言要将他们拉出去砍了。”
“几个民匪被吓傻了，登时哭爹嚷娘起来。”
“其中有个姓高的，还扯着嗓子叫嚷起来，说有重要线报禀上，求将军饶命。”
“可却没想，这人刚一招供，就惹得将军勃然大怒，立时吩咐卑职，将民匪们统统斩首。”
这周宏被吓得语无伦次，无意间卖了好大一个关子。
他这话，立即引得在场众人耳目一醒。
民匪招供，却反引得叶猛震怒，继而招致杀身之祸。
毫无疑问，那高姓民匪招供的内容，正是叶猛杀人的关键。
“那人究竟招了什么？”
魏炎逼问下去。
赵怀洲等人，也提高心神，紧紧关注着周宏，希望从他口中，揪出真相。
在众人期待之下，周宏耷下脑袋，似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那民匪说……说他曾与前朝余孽通过气，询问若有官军前来，他们该如何抵抗。”
“可那前朝余孽似毫不在意，反而夸下海口，说官军之中，早已有他们的内应。”
“结果官军一到，逆匪们全都跑了，全不顾跟着他们造反的百姓。”
寥寥几句话，虽不甚清晰，但也将大体经过说了个明白。
显然，这些跟随前朝余孽造反的百姓，也是受人抛弃背叛的可怜人。
他们原以为官军与逆匪早有勾结，绝不会用心剿匪。
却不想，官军一到，逆匪们跑了个干净，他们这些泥腿子，反倒遭了殃。
这些话，经过几手转述，本是难辩真伪的。
但最引人好奇的，是那叶猛的反应。
叶猛听了民匪供诉，得知军中有人通匪后，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彻查此事。
而是将这最重要的证人，杀了灭口。
这样的举动，似更映证了叶猛的通匪之嫌。
“看来这叶猛是做贼心虚！”
身边的苍雪已擒住下唇，咬牙低声提醒。
赵怀洲抿了抿唇，不作回应。
苍雪本是中立态度，她尚能推断出叶猛做贼心虚，那魏炎就更不必说了。
魏九千的儿子，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魏炎眉宇飞扬，嘴角抽搐，显然已激动万分。
重重拍了堂木，魏炎振声催问下去：
“也即是说，叶将军听到通匪的消息，便下令将这关键人证斩杀？”
这话已赤裸裸暗示叶猛通匪。
那周宏被逼问之下，却是凝眉咬牙，似要反驳，却无从反驳。
纠结了片刻，周宏终是哀叹口气，默然点头。
“不错！”
这算是承认了叶猛斩杀人证，掩盖通匪证据了。
得此力证，魏炎已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身为魏家公子，凭此证据，便能重挫叶猛，叫他魏家独霸朝堂。
“你怎么看？”
眼见魏炎的嚣张态势，先前还一脸敞亮的苍雪，忽地沉起眉头来。
苍雪代表女帝意志，凡事自以皇权为考量标准。
在她看来，叶猛受挫固然是好事，但若叫魏家一门独大，反倒影响朝堂稳定，继而影响女帝的帝位稳固。
更骇人的情况是，叶猛断不会坐以待毙。
说不得，他会采取些非常手段，抵赖罪责。
如若魏家威逼过甚，叶猛被逼之下，兴许会狗急跳墙。
到那时，整个大梁，怕都要乱了。
联想到那般纷乱局面，苍雪已不知所措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赵怀洲，希望从他口中，得出案件真相。
或许赵怀洲心思机巧，能看出些不一样的内容来。
但此刻的赵怀洲，显然也没什么谱。他只是凝眉咬唇，摆了副沉思未定的姿态。
思量许久，赵怀洲终是叹了口气：
“眼下局势尚不明朗，只能等审完另两位偏将，再作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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