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府境内，水道密布，只要有船，几乎是无往不利。
花了一个晚上，赵怀洲召集了所有人马，走水路赶到了观霞山一带。
“禀督公，逆匪就在观霞山南麓的山谷中。”
“他们在那里修建了营寨、铸铁台，日夜赶工铸造兵器。”
到了最近的河道岔口，已有事先等候在此的锦衣卫前来通禀详情。
赵怀洲正借着地图，观望附近地形。
他发现，自这水道分岔处，有一条支流，一路引向观霞山内，似乎可直通那山谷中。
再笔直朝东南方向，这条水道又引向主河道，可一路往东而去。
“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啊！”
“既隐蔽，又临近水道，便于逃离！”
一旁的苍雪看着地图，已唏嘘感叹。
赵怀洲点点头：“人家干的是造反的买卖，挑选巢穴时，自然做逃遁的考量。”
可想而知，对方在这水路前方，定是设了岗哨，一旦发现危险，立即便能走水路逃离。
“山势险峻，山谷中地势崎岖，似乎只有这条水道可通山谷。”
苍雪皱眉。
这直通目的地的一条水路，看似便捷，却是太过显眼。
想要靠近，很难避开对方耳目。
赵怀洲点点头：“所以我的计划是兵分两路，将对方逃离方向彻底掐死！”
他指着地图，从外围河道划了条线，一路绕过整个山谷，通向对方的逃离水路。
只需派一路人马绕道而行，将对方退路堵死，即可确保万无一失。
前后两路堵死，背靠险峻大山，对方便是想逃，也无路可逃。
这道理说来简单，看起来也十分易懂。
但苍雪并非傻子，她早就想到这一点。
但在她看来，这种两面包抄的打法，实在不适合当下局面。
“对方有多少人手？”
苍雪并未直接提出反驳意见，而是扭头朝小五又望了过去，再一次确定对方兵力。
“少说……也有两千人……”
小五拱手道。
“唔……”
苍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却是将拧紧的眉头对向赵怀洲。
她的意思不言自喻：你一共就一千人，还要兵分两路，包围对方两千多人……
你怎么不上天呢？
但赵怀洲却像是没瞧见苍雪的提醒，此刻已扭身朝小五指挥起来：
“你去知会后面的人，让他们沿主河道绕道后方，堵住他们的退路！”
小五得了号令，很快便朝身后挥舞起令旗来。
那身后的船只很快便启动，自赵怀洲这条主战船侧驶过，朝远方主河道冲了过去。
“你……你疯了吗？”
苍雪原不想干预赵怀洲的战法，可眼见身后的锦衣卫越来越少，她再也忍不住了。
原本就只带了近千人，这一分兵，手下可用之人，已不足四百。
就靠着这区区四百人，如何能敌得过对方两千多兵力？
“放心，我又不傻，不会莽撞进攻。”
“咱们先在这里等一时，待到包抄的兵力赶至东侧河道口，再一齐夹击！”
赵怀洲一脸自信，在那地图上比比划划。
他将两只食指比在那河道口两端，而后一齐向中间指了进去。
两只食指相对而行，笔直交顶，正顶在对方的营寨位置。
看起来万无一失，叫对方无处可逃。
但苍雪的脸色，已逐渐发青。
她的眉头颤了又颤，两唇抿了又抿，终是一齐爆发出来：
“你当人家傻吗？他们既已在河道中布置岗哨，定能发现你的安排。”
“倘若对方合兵突围，拿两千人对你的四百人，你又如何自处？”
苍雪素来沉稳干练，说话冰冷含蓄。
但此刻她的声音听来，已有些尖锐急躁。
赵怀洲倒保持他惯有的惬意洒脱，咧嘴幽笑。
“那不正好来个决一死战，试试我锦衣卫的训练成果嘛！”
赵怀洲这话，听来自信满满。
但过度的自信，往往就是自负。
苍雪已出离愤怒：“你疯了吗？对方可并非寻常山匪贼寇，他们都是前朝余孽，都是些悍不畏死的反叛之徒！”
罪名越大，战斗力越强，这是基本的逻辑。
譬如说，寻常小偷小盗，面对官兵时，能逃则逃，能躲就躲，实在打不过，降了也便降了。
但若是身上背了人命的江洋大盗，被擒住也是个死，自然要拼命了。
而这些前朝余孽，一旦落入朝廷之手，怕连死都死不踏实，指不定还要遭多少刑罚折磨。
他们的战斗力，自然是不可小觑。
“还有，他们取得你那农具，定已改造出一批精良兵器……”
“他们在此蛰伏已久，对此地地形，也更为熟悉……”
“他们沿水路一路逃遁，想必也有精良大船……”
苍雪一改常态，竟念念叨叨说了一大通话。
她那素来冰冷如霜的素白脸面，也因气愤而显得通红。
看到她那张愠怒俏红脸儿，赵怀洲将忍不住，忽地“噗嗤”一笑。
“你……你笑个什么！”
苍雪恼怒至极，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耳根。
许是瞧出苍雪的怒意，赵怀洲终于收住了笑容。
他略略挺了挺身子，绷起凝肃脸孔，看向那山谷方向。
“分兵包抄，的确不如合力进逼稳妥。但倘若对方倾力逃离，那就失了周全。”
“我不是答应了陛下，要将这一干逆匪一网打尽吗？”
“这些人都是凶悍刁滑的谋逆反贼，若不一举抓尽，放他们出去，定会后患无穷……”
他这话说得轻幽软绵。
可在苍雪听来，却是无比沉重。
苍雪从没想过，赵怀洲竟也有这般为国为民的忧患心思。
再望向赵怀洲……
此刻的他站在船舷一侧，身后是高耸观霞山。
可那山高万仞，都高不过他的伟岸身躯，被他的身影给牢牢遮挡了住。
“陛下……陛下交托的任务要紧，可……可你的……你也不能不要命啊！”
苍雪心中激荡许久，终于回归了理智。
她原是想说“你的命也很要紧”，可话未出口，又赶忙收住。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区区几千逆匪，我锦衣卫还是能拿捏得住的。”
赵怀洲凝眉望向天边。
在那个方向，绕道围堵的先头船队，已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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