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益智仁看到了跟随而来的乐言之,脸色变得不大好,话不多说就准备下马车回“丰济堂”,取消出诊计划。
甜老板这举动犯了医界大忌。
给正常的病人来说,来的郎中越多越好,众多意见参杂在一起才能确诊的越详细。但是这点在郎中看来却不是这层意思。
如果一个病患请了一个郎中后再另外一个郎中,这就是明摆的对这位郎中不尊重,对他的医术不信任,非要另外一个郎中对他的结论做了肯定以后,这郎中才能得到病患的信任。这是理论方面。
还有现实方面。
假设两个郎中面对一个病患,其中一个是主要医治的,另外一个只是起到辅助等作用。如果这个病患最后好了,那么两个人都皆大欢喜;但是一旦这个病患发生了意外,病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甚至丢了性命的时候,这个医患责任就不好划分了,尤其是两个郎中谁的责任更重些,亦或是其中一个可以免责,还是说其中一个需要承担同等的责任,这都是将来很麻烦的问题。
因此益智仁看到了随后而来的乐言之,就觉得甜老板着着实实的打了他的脸,如果乐言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医,益智仁大可直接拒绝乐言之的随行。
但是乐言之最近名声鹤起,他又不能太直白的表达他的不满,于是只有用臭着脸拒绝这趟出诊来摆明自己的态度了。
益智仁刚下车还没有走到药店的台阶,孙定急急忙忙从里面跑了出来,抓住益智仁耳语了好半天,不知具体在说些什么,不过结果是益智仁不不情不愿的又转身回到马车上,跟着甜老板一起走了。
一直在一旁等待着的南宫毅和乐言之,这时也跟着马车一起出发。
夜路走了没多久,一行人抵达在一座看起来院落很大的宅门前,门卫得知是郎中来了,连忙小跑带着他们进了主屋,一阵猛咳的声音从内传出来。
主屋比南宫毅的那间屋子都大,分里外间。摆设很豪华,屋内灯火通明。乐言之讶异,没想到得怪病的这家居然这么富有。
益智仁被恭敬的请进了里间,乐言之毫不客气的自行跟了进去。
卧榻上躺着一个男人,面色憔悴身体瘦弱。
夫人和女儿坐在一旁垂泪,香满楼的甜老板赶紧带着益智仁上前,神色充满忧虑。
乐言之没有做声,自顾自的站在一旁认真地观察着卧榻上的人。
只见益智仁仔细的查看过病人的眼,口,舌后,舀起病人手腕开始诊脉。一系列固定流程完毕,益智仁定下结论,还是染了风寒无误,治风寒以及清宣止咳的汤药要继续喝。
榻边的夫人抹泪痛哭,“怕是老爷这次也要……前一次小叔叔就是总染风寒,身体突然瘦弱,最后不治而亡。老爷……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娘俩,你再走了,我们怎么活啊……”
突然瘦弱?乐言之心里咯噔一下。
“夫人莫急,”益智仁安慰道,“有些疑难杂症并不排除家传之道理,不过看甜掌柜的情况并不是很糟,还没有到上次甜小掌柜的那种程度,我认为越尽早救治越保险。好在这次甜掌柜的一发病我就来了,不至于耽搁几日延误病情的控制,这次我会加大药量,有效控制病情扩散,不过如果还像甜小掌柜的那样的症状出现,就不能排除是家传治病,到时候甜夫人您也就该尽早……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我们还是以尽全力的救治为主。”
说罢坐在桌旁开方子,“上次从‘丰济堂’抓的风寒药和清宣止咳药可还有?”
甜夫人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丫鬟赶紧道:“有的,两种药的药材也还有很多。”
“都给我舀来,我重新分配分量。”
甜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如果能治好就最好了,不然甜家的生意,光靠我们女人家怎么做得起来。莫不是老爷外出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明日不如我们去寺庙烧香,多为老爷祷告……”
“夫人不必心急,”益智仁一脸泰然自若,“这个病症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吃药休息一定不能间断。”
益智仁坐在桌旁嘱咐,乐言之则走到了病人的身边。
他一言不发的眯着眼睛异常认真地观察着病人的症状,半晌之后才又捏起病人的手腕开始切脉。
病着的甜掌柜被乐言之严肃的表情弄懵了,这年轻人看起来经验尚浅,可是此时的感觉却比几十年的经验老道的郎中都气势逼人。
那种绝不放过任何一丝迹象的认真态度,不由得让甜掌柜心里起敬,心道这年轻人不论现在医术如何,只要他坚持着这份态度,将来一定前途不可估量。
南宫毅站在外侧,眼睛也紧紧的盯着乐言之,这样的表情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就在给他检查肚子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还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
就像征战沙场的大将,面对敌军的压境反而更加镇定自若,气魄不减。
乐言之号着脉久久没有松手,眯着的眼慢慢闭合,眉头微缩。
躺着的甜掌柜有些吃不准情况,也跟着担心起来。
乐言之感觉甜掌柜的脉象,参考到表面症状,确实是感染风寒无误,但是继续仔细探查,由于风寒咳嗽导致的消化功能也很紊乱。
不过,与其说是风寒导致的消化功能错乱……倒不如说是由于消化功能的错乱,导致了抵抗力的低下,因而造成风寒的感染……
这个情形……突然消瘦……
乐言之感觉哪里不对劲,这完全不是正常的风寒并发症,这样的症状,就算他背熟了郑时颁屋子里那堵墙一样高的医书,也没有发现过这样的症状记载。
这个症状就像……就像……
呼之欲出的答案,突然就卡在脑子里停顿,让乐言之怎么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个症状某些反应他觉得非常熟悉,但是却不是从郑时颁那里学来的,那是从哪里得知的?
如果能想起来出处,那么这个病就迎刃而解。
毕竟现在的乐言之,面对任何疑难杂症,绝大部分还是理论大于实践。不过就光他理论的部分,那也不是一般的郎中想比就能比得过的。
甜掌柜等了好久,见乐言之还是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了,让丫鬟扶着挣扎着坐了起来,猛喝了几口水后,拉过屏风做遮挡,红着脸当着屏风外那么多人的面解了个小便,量非常少。
猛喝水……突然消瘦……
这个症状感觉太熟悉了。
突然有种很久都不曾听到过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明亮的解剖室内,他上一世的法医父亲亲自带着他完成一次解剖实验后,清理完卫生,两人面对面坐在解剖台旁,父亲趁机给他讲着刚才那具尸体前期的症状。
“这个人如果症状发现的早,就不至于最后死了。儿子,你记住,如果一个人突然消瘦,比如一个月体重不明原因的减了二十斤以上,但是饭量却很大,经常感到肚子饿,经常容易口渴,喝大量的水还是觉得不够,小便频繁,每次量很少,身体没有力气,视力下降,抵抗力减弱,经常容易感冒发烧,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形,你就要提起注意了,这十分有可能就是……”
这十分有可能就是……
就是……
糖尿病!
乐言之突然觉得眼前明亮,所有的症状联系起来都不得不怀疑这个就是糖尿病,但是这个朝代乐言之手头又没有东西来检测血糖,这个病就算放在将来,也是不能完全治愈的,只能有效控制。
有效控制啊……
甜夫人还在桌边跟益智仁郎中哭哭啼啼忧心忡忡的诉说着她可怜的命运,甜夫人的女儿一直守在床边陪着甜掌柜。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按照益郎中的新方子煎的汤药已经好了,老爷您趁热喝了吧。”盘子上,汤药的碗边,摆着一颗压味道的糖。
甜夫人急忙扶起来甜掌柜,益智仁舀着汤药凑到甜掌柜嘴边。
褐色的药汁渡进嘴里的一刹那,乐言之出手猛地按住益智仁的手腕。
药碗一晃,药汁洒了一些出来。
“你这是作何?”益智仁勃然大怒,“让你跟在旁边偷师已经不错了,居然不知死活上来捣乱,如果甜掌柜有什么闪失,你怎么能担当得起!”
“这碗汤药,你如果给他喝了……”乐言之神色如常,但是话语斩钉截铁,不容违抗,“那么甜掌柜就一定会有闪失。你如果不想让他死,就得听我的!这碗药不能喝!”
“放肆!”益智仁怒喝,“你在质疑我?我可是京城最大药店‘丰济堂’的坐堂郎中!你毛都没长齐……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乐言之一笑,“并非质疑,益郎中的方子开的十全九美,只需要去掉一样东西,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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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智仁不屑,斜眼睨着乐言之,“你可知……质疑我的方子,给我的方子挑刺儿,意味着什么吗?这方子虽说算不上是‘丰济堂’的秘方,可也是经百年之久多少人验证毒副作用流传下来的,你质疑这方子,就等于至于多少先辈的努力,质疑华佗,质疑扁鹊!”
乐言之没想跟他树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都是为了救人,成为敌人不如成为朋友,大家的作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给人看病。
于是乐言之没有理会益智仁的咄咄逼人,反而拱拱手道:“我并非是质疑药方的正确性,益郎中开的药方,自然是十全十美无可挑剔,只是甜掌柜的情况,稍微有些特殊。”
“那你就是说我没有对症下药了!那你说说,你来说,甜掌柜的症状他不是风寒又是什么?难道是天花不成?”
乐言之好言道,“是风寒,不过风寒只是表象,深层还有其他原因,这个待我问清楚了就明了了。如果我说错了冤枉了益郎中的药方,那么我愿意作出道歉,但是如果我对甜掌柜的病情说的不错,那么这次的药方就得按照我说的来!”
益智仁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同意。这样都不同意的话,那就更显得自己对自己的药方没有信心,而且跟一个没有成年的年轻人计较,更掉价不是?
乐言之把益智仁手里的药碗接过来放在桌子上,转回去走到卧榻边,甜掌柜半靠着床头,乐言之坐在床尾,“甜掌柜是否是近三十天内急剧消瘦,体重骤降?”
甜掌柜连连点头称是。
“那是否经常感到口渴,而且小便特别频繁?”
甜掌柜继续点头。
益智仁微不可查的皱眉。
“是不是胃口出奇的大?时不时就感到饥饿,吃得再多也是很快就饿了?”
“是啊!”这次换做甜夫人答话,“就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老爷总嚷嚷饿,而且胃口也大了很多,我们平时三顿饭,他一天得最少五顿饭。”
乐言之接下来没有看着甜掌柜转而问甜夫人,“那么甜掌柜平时饮食怎么样?偏好甜口和咸口?”
“哦……这小郎中怎么知道?”甜夫人有些惊讶,“我们老爷平时最爱吃点心,而且都是甜口,我们老爷还特地从苏州请来一位做点心的师傅,每天都换着花样的做点心。”
“那么,可否借刚才接好的甜掌柜的尿给我一用?”
小厮赶紧从外间把尿壶舀了进来。
乐言之没有接,但是他要求小厮舀着尿壶跟他出去一下。
所有人都舀异样的眼光盯着乐言之走出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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