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彻第二天才去了东宫一趟,皇太后气色不好,样子很憔悴,似乎是受了打击。
刘彻也能明白,终归田蚡是皇太后的亲弟弟,不管田蚡到底是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到底也是亲人,这份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王太后都没有心力去管李延年的事情,谁让李延年偏生这个时候被皇上调走了,王太后正为了田蚡的事情伤心,自然连看李延年都不看一眼。
刘彻进了东宫,王太后躺在榻上休息,刘彻过去问安,王太后也不见往日对他问东问西的,只是点了点头,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刘彻道:“母亲也不要太伤心了。”
王太后只是摆了摆手,都没说话。
刘彻道:“明日长平侯就要从河朔凯旋,朕吩咐了晚宴,母亲现在身子不舒服,到时候儿子就不请您过去了。”
王太后点头,道:“这些事情就不要和我说了,我现在烦的厉害,不想管这些事情。”
刘彻应了一声,自然就把任命嬴政为皇子刘据的老师这件事情给略过了。
刘彻没再多呆一会儿,起身出了东宫,不用上朝,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做,刘彻就没有去书房,而是让骑奴改道,往学舍去。
皇子刘据用的学舍是当年的太子学舍,刘彻就是在这里接受太子太傅卫绾的教导的。
如今刘彻再走在回廊上,总有一种叹息,现在卫绾也不在了,就连最初的那一帮改制革新的老臣也不在了,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刘彻走过去,里面很安静,只有小皇子刘据一个人,小皇子跪坐在桌案前,因为个子还没有拉高,桌案对他来说有些高了,小皇子刘据整个身子几乎趴在桌案上,提着毛笔在写字。
刘据写的很专心,刘彻走进去他都没有注意到,刘彻没出声,站在刘据后面看了一会儿,刘据似乎在抄写《孤愤》。
刘据看着刘据还有些稚嫩的一笔一划,突然出了神,他还记得当年陈阿娇最喜欢看的就是法家的孤愤。
其实这么多年来,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无非就是制造大一统的理念,使得臣子能够尊王攘夷,当年董仲舒提出天人三策,刘彻并没有全都采纳,后来董仲舒也看出了刘彻的一些心思,皇上想要的只是思想上的大一统,并不是真正的儒学,这和董仲舒的儒家想法并不完全一致,后来也就渐渐少于上疏了。
而刘彻的统治正是披着儒学外皮的法家,他还记得当年阿娇告诉自己的话,霸术平天下,如今的天下并非四海升平,也只有霸术能够打击匈奴的气焰,能够镇压诸侯的叛乱。
刘据写完了,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人站着,回头吓了一跳,连笔都没有搁下,就张着手笑道:“父皇来了。”
刘彻笑了笑,捏了他鼻尖儿一下,道:“把笔放下,不要毛毛躁躁的,等会儿画一身。”
刘据这才把笔放下来,刘彻将他双手一托抱起来,举了个高高,道:“在学写字?”
小包子刘据仰着脸,道:“老师在教儿子霸术!”
“霸术?”刘彻摸了摸他肉嘟嘟的小脸蛋,笑道:“据儿还小,知道什么是霸术么?”
刘据使劲点了两下头,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道:“当然,大哥哥已经教儿子什么是霸术了。”
刘彻道:“隆虑侯那是朕的丞相,据儿的老师,不要没大没小叫大哥哥,知道么。”
刘据撅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刘彻把他放下来,拍了拍他的头顶,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刘据答道:“老师去拿卷宗了。”
刘彻点点头,道:“那据儿就接着写罢。”
小包子刘据乖乖的应了一声,拿起笔来继续写字,刘彻这才走到学舍内室去。
内室和外室只有帘子隔断,刘彻一过去,果然就看见嬴政在那里,嬴政虽然身为丞相,但是刘彻有自己的内朝,并不是十分忙碌,现在多了一个教导皇子的任务。
嬴政虽然以前也有儿子,但是并没有教导过儿子,可以说嬴政是名垂千古的始皇帝,却并不一定是个好父亲。
嬴政从没想过要让他教一个孩子,从写字认字开始,要手把手的教导。
嬴政从懂事开始,从作为质子开始,就练就了一副冷硬的石头心肠,如果不冷硬就不能存活下去,如果不爬上巅峰就不能存活下去,一切都只是为了权利为了地位。
当嬴政手把手教导刘据写字的时候,只不过是握笔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嬴政竟然觉得心中有一股异样。
刘据年纪还小,而且在整个皇宫中,只有他一个皇子,不管卫子夫待刘据怎么样,刘彻待他百般宠爱,这让刘据还不怎么懂得朝廷的世事。
刘据笑起来很天真,说话还奶声奶气的,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会掩藏心事。这些都在嬴政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触动了他里最软的一块心防。
嬴政可不是刘据,刘彻刚站在他身后,嬴政就察觉到了,转过头去看到是刘彻,很淡然的给他请安。
刘彻笑着让他起来,还帮他把手里的竹简拿过来,道:“据儿还算听话么?”
嬴政道:“皇子聪慧,听话也有天赋。”
刘彻道:“你不必捡好听的说,朕的儿子朕怎么能不知道呢,据儿啊,看着老实又听话的,其实坏心眼多得是,霍去病好几次被他耍的团团转。”
刘彻这样一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笑容慢慢消失在脸上,道:“按理说……据儿也是你的外甥,若是阿娇还在……”
刘彻说着,转过身去,撩开帘子准备出去。
嬴政自然不明白刘彻对于“陈阿娇”的感情,不明白他三番两次在自己面前提起陈阿娇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出了什么,可是自己一切掩饰的都很好,根本不可能让人看出马脚来。
嬴政见他要出去,站在刘彻身后,道:“皇上几次提到阿娇……难不成还是对一个废后念念不忘么?”
刘彻突然就转过头来,眯了一下眼睛,似乎非常不快,声音很冷硬,笑道:“陈蹻,你知道什么,你们都知道什么?朕对阿娇到底怎么想,轮得到你来置喙么。”
刘彻说完,大步就出了内室。
嬴政更加的不解,刘彻刚才还有说有笑,只是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这幅冷面孔,他自然不知道,当年那个阿娇姐姐在刘彻心中的地位。
嬴政出来的时候刘彻已经走了,外面只有刘据一个人,刘据见到嬴政,笑嘻嘻的过来,道:“大哥哥,明日舅舅和去病哥哥回来,我可以出宫去接么?”
嬴政拿起桌案上刘据写的竹简看了一眼,笑着摸了摸刘据的脑袋,道:“你是皇子,为什么要去接臣子,等到明天晚上就会有晚宴,卫青和霍去病都会到,那时候你就能见到了。”
刘据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嬴政把找出来的卷宗放在桌案上,展开一个给刘据讲解。
嬴政正讲解,外面又有人被簇拥着走了进来,刘据一抬头,见是卫子夫,立马笑着跑过去,拉着卫子夫。
嬴政看着刘据拉着卫子夫的衣角,不禁眯了一下眼,但是立马就把多余的眼光掩藏了起来。
嬴政站起来给卫子夫问安,卫子夫行容端丽优雅,似乎根本不是当年那个不入流的婢女,而是一个出生名流世家的大家闺秀,母仪天下的卫皇后。
卫子夫对嬴政笑了笑,道:“我是来看看据儿,有没有调皮,是不是好好念书的,据儿生性好动,肯定没少给丞相惹麻烦。”
刘据摇了摇卫子夫的衣角,道:“我才没有呢!”
嬴政脸上虽然笑着,但是不带一丝感情,道:“皇后娘娘严重了。”
卫子夫道:“还要丞相多多教导据儿。”她说着,伸手摸了摸刘据的脸蛋,道:“我啊,现在就盼着据儿能够成才,其他的也没什么念想。”
她说着,看了一眼嬴政的表情,嬴政听她说话,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感情宣泄。
卫子夫看不出来什么,道:“不知丞相可否移步,我有话要对丞相单独说。”
嬴政并没有拒绝,而是让刘据自己写字,就请卫子夫往学舍内室过去。
卫子夫进了内室,坐下来,道:“刚才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陛下出去,陛下来过了么?”
嬴政笑道:“皇后娘娘既然都看见了,为何再问卑臣一次?”
卫子夫笑了一声,道:“我听说了,新上任的丞相不好说话,能够扳倒武安侯田蚡的,想必不是什么善主,今天倒是见识了。”
嬴政只是行礼道:“卑臣惶恐。”
卫子夫突然没头没脑的道:“其实……我想不明白,为何陛下会让丞相来做据儿的老师,毕竟据儿和陈家沾染上了关系,也不是什么好事……据儿现在跟着我,就是皇后的儿子,一旦有人告诉他他的生母是谁,那他就是废后的儿子……想必丞相大人懂得这个道理。”
嬴政已经听明白了卫子夫的来意,也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道:“皇后娘娘想让据儿做太子么?”
卫子夫被他这样一问,立马愣住了,随即眼里阶梯的闪过兴奋、质疑、猜测、失落最后是惊慌。
嬴政看着就笑了起来,道:“娘娘,您知道您的表情已经替您回答了么?”
嬴政说着顿了顿,道:“娘娘听了卑臣之前的话,一定先是欣喜,因为您的儿子可能会做太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太子,但是皇后娘娘也很警觉,你觉得我说的是假话,随后就是各种猜想,你想到了其实皇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等皇子长大了知道了真相,会慢慢的疏离您,您开始恐慌了……卑臣说的对不对?”
卫子夫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想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只不过卫子夫在嬴政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有些不到家。
嬴政见卫子夫不答话,只是冷笑了一声,用很冷淡的口气,道:“皇后娘娘,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百般荣宠的您,也会像废后陈氏一样?”
“混账!”
卫子夫突然喝了一声,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就用这种口气么?我看丞相的书算是白读了罢!”
卫子夫这一声有些大,刘据在外面也听见了,扒着门框探头过来看,卫子夫当下收敛了一些,不去看嬴政一眼,走过去对刘据笑道:“据儿,母亲先回去了,你好好的读书,知道么?”
刘据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知道为何母亲刚才突然生气,孩子或许是最敏感的,虽然卫子夫装作很平和的说话,但是刘据仍然能感觉到卫子夫的气怒,吓得缩了缩脖子,生怕惹得母亲不快,使劲点了点头。
卫子夫看刘据的这个反映,心下并不舒坦,谁都会觉得,抱养来的必然没有自己生的要亲,卫子夫觉得刘据闪躲自己的触碰,就是这个原因,当下直起身来,一句话不说出了学舍。
刘据揪了揪嬴政的袖子,怯生生的道:“母亲为何要生气?”
嬴政看着他眨着大眼睛,怯生生的样子,不禁心里一软,将他抱起来,轻轻拍着刘据的后背,从内室走出去,道:“她只是告诉我,如果据儿不好好读书,就要打据儿,知道么?”
刘据点点头,道:“我有好好读,只要是大哥哥教的,据儿都会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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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起了身,卫青见他比平日磨蹭了一些,心中一沉,也明白是霍去病躲着自己,或许是觉得尴尬,或许是觉得……
卫青没有再想下去,率先出了大帐。
霍去病并不是嫌弃卫青怎么样,他只是有点心慌,要知道他两辈子与戎马作伴,就算朝政弄得懂,但是最不懂的就是这种心思。
霍去病觉得心很慌,当卫青轻轻触吻着自己的后颈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不敢想。
霍去病故意落后了一些,出了帐子,外面的队伍全是卫青的亲信部队,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已经整装待发了。
有兵士给霍去病牵来马匹,霍去病翻身上马,卫青已经驱马走在最前面,让队伍保持队形跟上去,并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霍去病驱马跟在后面,行进的一整天都没往前去,自然也就没和卫青说一句话,卫青也没过来找他,就算休息的时候也没过来。
这天晚上已经到了近郊大营,部队全都归营,自然不需要再露宿野外,霍去病被安排了屋子,就等着第二日一早和卫青进城去就行了。
自然已经到了大营,卫青就不会和霍去病再住一个屋子,霍去病晚上睡不着,从屋里出来溜溜,就看见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卫青正在一个人连剑,宝剑反着淡淡的月光,刚硬而果断的感觉,让霍去病心中一震,不禁也就忘了,呆呆的站立了良久。
等卫青还剑入鞘,正好看见霍去病呆立着看着自己,卫青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就像没看见他一样擦身而过。
霍去病有些发愣,看着卫青的背影半天都没说,直到因为天色太黑,看不到卫青的背影了。
霍去病这才觉得,有什么似乎不对劲儿了……
第二日大早,卫青和霍去病就起身了,卫青洗漱整齐,带着一队人马准备回京城接受封赏。
霍去病这回没有远远的跟在你后面,毕竟人数并不多,而是和卫青并肩而行,但是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进了长安城,夹道有迎接的百姓,百姓都知道长平侯夺回了河朔草原,在被匈奴人欺压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扬眉吐气一回,狠狠的打击了匈奴人的气焰,百姓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国家大计,但是只要能打走敌人,他们就欢欣鼓舞,特意出来迎接长平侯的人也就多了。
卫青驱马到达宫门前,已经有内侍手捧圣旨候着。
卫青霍去病和众兵士下马行礼,内侍宣读圣旨,果然如霍去病所说,封侯拜将,荣宠无限,封长平侯,拜大将军,统辖驻军将领,授大将军金印。
卫青听着内侍宣读圣旨,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一样,双手捧过用红色绸布包着的金印。
韩安国站在一旁,笑道:“大将军,皇上口谕,卫青河朔大捷,鼓舞士气,赐长平侯骑马陛见。”
卫青听了一怔,连忙口称不敢,韩安国道:“大将军不必推辞,骑马陛见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换作旁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霍去病听了也是高兴,将他和卫青的尴尬已经忘到了脑后勺去,道:“是啊舅舅,快谢恩罢!”
卫青这才不推辞,翻身上马,由内侍牵着马缰,亲自送到宣室阁。
卫青和霍去病回到了京城,刘彻特意设下了晚宴给卫青接风,这一场河朔大捷是盼了多少年才给盼来的,并不是一件小事。
晚宴来的人不少,正如霍去病说的,阳信长公主也听说了这件事情,特意赶来参加宴席,为卫青接风。
嬴政带着刘据过来,因为嬴政现在的地位今非昔比,所以坐席靠前了不少,本身是两个人同席,无奈小皇子刘据一直扒着嬴政不撒手,刘彻今日也高兴,就让刘据跟着嬴政一处坐。
刘彻入了席,褒奖了卫青,就让大家畅所欲饮,不用过于拘束。
阳信长公主今日特意打扮了,瞥了卫青一眼,不过卫青始终都没朝向这边看,反而被团团的人包围着,有客套的,也有其他武将想要和卫青喝酒的,总之今日卫青也算是主角,自然忙的不可开交。
阳信长公主有些失落,自己这样的身份,也不好立刻就过去敬酒,她的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圈,就发现了带着小皇子刘据一处坐的嬴政。
以前陈蹻总是往阳信公主府跑,毕竟他想让这个长公主帮帮自己,阳信刚开始也相信了陈蹻,觉得他确实有不小的本钱,和陈阿娇长得这么像,多少也是有利的。
结果没想到,在自己的帮助之下,陈蹻确实爬上了皇上的床榻,但是惹得刘彻极为不快,那日阳信就和陈蹻发了狠话,不要让他连累自己,可是阳信没想到,只不过短短的一些时日,陈蹻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隆虑侯,还是当今三公之首的丞相。
阳信长公主自觉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更加是个女人,对感情的事情观察的最细微,虽然嬴政对刘彻并没有什么意思,但是阳信不难看出来,皇上对他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可言喻的微妙和复杂。
阳信长公主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去改变和隆虑侯僵持的关系,如今这个宴席就是好机会。
她这么想着,就起身端着酒杯走过去,先是弯下腰来,笑道:“据儿。”
刘据一见是阳信长公主,立马笑道:“姑姑。”
阳信长公主顺势就坐下来,道:“据儿又长高了呢。”
刘据伸手比划了一下,道:“我要长得比父皇还高!”
阳信长公主笑道:“那样多吃饭,还有……”她说着瞥了一眼被人群包围着的卫青,道:“还有让你舅舅教你功夫,会功夫才能长高。”
刘据眼神顿时亮了,道:“真的么!”
“自然呢。”阳信哄了刘据一会儿,才转而对嬴政笑道:“没想到一别没些日子,隆虑侯已经高升了。”
嬴政面上笑,却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并不是真心的,道:“还要多亏了长公主的提拔。”
阳信笑了一声,道:“咱们明人面前也不说暗话,我自知是没有见识,竟然以前没看出来隆虑侯的才华来,所以那日说了重话,隆虑侯是大丈夫,如何和一个女子计较,是不是?”
嬴政笑道:“长公主可别这么说,长公主的智谋才略,可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强上百倍。”
阳信道:“隆虑侯真是会说话,我自己都没觉得。”
嬴政抬起眼皮撩了一下卫青的方向,道:“当年从公主的府里送出两个人到皇宫里,一个已经变成了当年的国母,另一个是统辖驻军的大将军长平侯,长公主的眼光独具,这还不足说明么?”
阳信听他提起卫青,不自觉也看了一眼卫青,脸上顿时有些羞红,说到底阳信也是个女人,女人都会有心仪的英雄豪杰,如今的卫青若不敢称为英雄,怕是没人敢这么自居了。
嬴政一眼就看出来,阳信长公主对卫青有意思,只是笑了一声,阳信听见他的笑容,立马回了神。
阳信长公主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今日来,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和隆虑侯交好的,我敬隆虑侯一杯,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把以往不高兴的事情都忘了,如何?”
刘据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嬴政看阳信托起酒杯敬自己酒,却当没瞧见一样,并不拿起酒杯,反而拿起筷子,为刘据夹了一块肉,放在刘据的碗里,眼睛都没有看向阳信,口中淡淡的道:“长公主恐怕是失算了,我一向口才笨,有什么就说什么,昨日才惹得了皇后不高兴,长公主不应该和皇后是一路人么,恐怕这杯酒,我是喝不得的。”
阳信长公主的手还举着,仍然托着杯子,但是动作却顿住了,她可没想到卫子夫和嬴政的关系并不好,阳信是知道卫子夫的,卫子夫能忍,这些年都贤良淑德的,极力做一个不争宠不闹事的人,也是因为这一点,皇上才把她扶上了皇后的凤坐。
所以阳信很难想象嬴政是怎么样才能把卫子夫给惹得不快,惹得和他翻脸的。
阳信现在的地位就靠着卫家来巩固,自然不可能和卫子夫闹不快,这一杯酒还真的如同嬴政所说,是喝不了了。
阳信十分尴尬的把手撤回来。
刘据拉着嬴政的袖子,笑道:“我也能喝酒么?”
嬴政道:“据儿还小。”
刘据撅了撅肉嘟嘟的小嘴,嬴政瞧见了掐了一把他的笑脸,道:“不过据儿是男子汉,可以尝一点。”
“真的?”
刘据一听,眼睛顿时挣得圆圆的,晶晶亮的盯着嬴政。
嬴政拿起筷子,在酒杯里一点,把一滴酒涂在刘据肉肉的嘴唇上,刘据抿了一口,两条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嬴政连忙给他夹菜吃,刘据这才缓过来。
阳信长公主见他们二人自顾自说话,反而自己坐在这里又尴尬又不讨喜,简直是凑着自己的热脸找打,碰了一鼻子灰,当即站起身来走开了。
嬴政看着阳信的背影,只是冷笑了一声。
刘彻因为卫青打胜仗的事情很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第二天要上朝,不得不提前离席,准备回寝宫去休息,免得明日起不了。
刘据还是个孩子,不比大人有精神头,吃饱了觉得宴席没什么劲,就开始打瞌睡,嬴政就准备送他回去。
刘彻正好看见被嬴政抱着打瞌睡的刘据,刘据靠在嬴政怀里睡得迷迷瞪瞪的,刘彻点了点刘据的脑门,轻声笑道:“这就睡着了。”
刘据被他这么一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到是刘彻,刘彻笑道:“今天去父皇那里睡,怎么样?”
刘据睡得虽然糊涂,但是很少能和刘彻一起,使劲点了点头。
嬴政见刘彻要把刘据带走,自己就没事了,想要走开,刘彻叫住他,道:“丞相不送据儿回去?他可是粘你粘的厉害呢。”
嬴政听他这个意思,似乎是想让自己送刘据回去,当然也不能明着就忤逆皇上的意思,只能抱着刘据上了车。
刘彻坐在马车里,掀起窗帘,看着外面,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喝了酒刘彻有些燥热,将领口扯松一点。
刘彻过了良久都没说话,刘据已经睡着了,打着小呼噜,窝在嬴政怀里,睡相异常的可爱。
等到了寝殿门口,刘彻下了车,因为嬴政怀里抱着刘据,刘彻下了车还回身扶了嬴政一下,这动作让跟在一旁的内侍都有些惊慌,更加觉得丞相果然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自古以来都是臣子伺候皇上下车,哪有皇上伺候臣子下车的道理。
刘彻率先往寝殿里去,嬴政看刘彻没有接过去刘据的意思,只好抱着刘据跟着进去。
楚服见皇上回来,立马行礼,却见到熟睡的皇子刘据,很有眼力见儿的就没有出声,怕吵醒了小皇子。
刘彻只是挥了一下手,楚服会意,行了礼就退了下去,内室就剩下了刘彻和抱着刘据的嬴政。
嬴政将刘据轻轻放在床榻上,刘彻过去坐在榻沿上,给刘据退下外袍,然后才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嬴政见没有自己的事了,就轻声道:“皇上若无事吩咐,卑臣就先告退了。”
刘彻回头很玩味的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刘据,笑道:“隆虑侯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反正宫门已经关了,你也得留在宫里,又不是没在朕的龙榻上过过夜。”
嬴政顿时一口气顶上来,憋得胸腔都要炸裂了,刘彻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出来。
嬴政沉声道:“皇上开玩笑了,卑臣先告退了……”
他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刘彻扣住了,嬴政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去看了一眼刘据,他没想到小皇子在这里,刘彻还要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刘彻看到他的惊诧,低笑了一声,道:“别着急走,朕也不做什么……只是想和隆虑侯聊聊天。”
他说着,起身站起来,坐在离床榻不远处的矮榻上,拍了拍旁边,示意嬴政也坐下来。
嬴政只好坐下来,刘彻这才收了不正经的嬉笑,道:“隆虑侯昨日在太子学舍问过朕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么?”
嬴政想了想,道:“卑臣确实斗胆问过一个问题。”
刘彻点点头,似乎是再回忆,道:“你昨天是这样说的,你说朕‘难不成还是对一个废后念念不忘么’?”
嬴政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彻已经自言自语道:“朕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个事情……这个问题已经憋在朕的心里六年了,六年这么长时间,朕不能把自己的心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朕觉得憋得慌。”
嬴政张了张嘴,想讽刺一下刘彻,告诉他这个问题自己不适合来听,让刘彻另寻他人。
只不过……
在嬴政心里,潜移默化的也想听一听刘彻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想知道刘彻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虽然那已经是过去的自己了。
刘彻似乎是在出神,声音也很低沉,慢慢的道:“那时候朕才登基,又大刀阔斧的任用儒生更化改制,异想天开的想用儒学来改变这个不作为的朝廷……只是你知道么,朕太傻了,黄老之学一直是汉室的官学,朕竟然在一登基的时候就触动了这些老臣的利益,朕变得孤助无缘……”
刘彻眯了眯眼睛,继续道:“朝廷中充斥着一股废帝的暗流,就连朕的奶奶……太皇太后也觉得朕做得不对,要朕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师和自己的心腹大臣,才肯善罢甘休……那段日子里,朕觉得做这么一个皇帝,还不如不做来的强,其实就是一个傀儡,什么远大抱负,什么大有为之君,离朕……太远了。”
他说着,顿了顿,顿了好久,又道:“那时候朕的身边只有……只有阿娇,他替朕出谋划策,朕身边的近臣都佩服他,连卫青也佩服他,卫青都是他举荐给朕的,你说阿娇的谋略,是不是连男子也及不上。”
嬴政禁不住冷笑了一声,道:“皇上,您并不是喜欢陈皇后,只不过是器重,需要他的智谋和才华而已。”
“你懂什么?”
刘彻又说了这句话,就似乎是昨天在学舍里一样。
刘彻并没有去看嬴政,继续说道:“陈蹻,你心中有挂念的人么,你根本不明白……朕一开始,确实是因为阿娇的才识才会去注意他,只不过日子长了,感情也会变味道,等到察觉的时候,根本无从挽回。朕想着,这样也好……一个才谋出众的皇后,将来为朕生一个才谋出众的皇子,朕就封他为太子,等百年之后,就由太子来继续继承朕的遗愿……只是我想的太好了。”
嬴政听着他一直说下去,很敏锐的抓住了刘彻声音里微不可见的颤抖,这个人喉头似乎有些微微抖动,那是一种近似于饮恨吞声的哽咽。
嬴政心里一时间有些混乱,刘彻对待陈阿娇的并非是虚情假意,三番两次提起陈阿娇也并非是试探自己,然而,那个时候的陈阿娇,从头到尾……都是自己。
嬴政也有些出神,他是做过帝王的人,作为帝王,怎么可能有真心,更别说让嬴政去真心的喜欢一个人,让他在妃子甚至是儿子和权利之中选一个,嬴政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权利,因为他是君主。
他第一次听说“真心”这个东西,而且刘彻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所挂念,所放不下的“阿娇姐姐”,所以只当嬴政是个外人来诉说,诉说的毫无保留。
嬴政不由自主的觉得心跳的有些快,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明白。
刘彻没听见嬴政说话,转头去看他,就见嬴政盯着桌案上的桌台似乎是在出神,明明暗暗的烛火倒映在嬴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那种漆黑色的,不是光彩的眼眸,让刘彻一瞬间有些失神,多少次刘彻都把他和陈阿娇的影子叠在了一起,起初只是觉得面容像,后来觉得说话行事的作风像,刘彻还怀疑过是不是陈蹻在刻意的模仿,但是最后,就连对方的一颦一顾也觉得像。
如出一辙的像……
刘彻眯了眯眼,手慢慢的抬起来,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嬴政的嘴唇,那种即柔软又不失弹力,不缺乏温度的触感,让刘彻心里一震。
嬴政被他这样暧昧的一碰,登时回过神来,刘彻的举动过于暧昧,让嬴政不自主瞥了一眼床榻上睡着的刘据,就怕刘据突然醒过来看到什么。
只在嬴政去看刘据的一霎那,刘彻突然伸手按住嬴政的腰身,另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将嬴政禁锢在自己怀里,同时低下头。
嬴政的嘴唇被他含在嘴里,狠狠的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宴席的缘故,唇舌之间夹杂着淡淡的酒气,似乎酒气就要袭上头去,大脑之间一片混沌。
刘彻将他按到在矮榻之上,矮榻不比床榻柔软,只是平时坐着的地方,嬴政磕的后背有些疼,下意识的挺了一下腰,顿时全身僵硬。
刘彻的下面已经有了反应,被嬴政似有似无的一碰,刘彻的呼吸突然粗重了起来。
嬴政的手按住刘彻的肩膀,被刘彻技巧的亲吻弄的全身发颤,他怕刘据忽然醒过来,一直绷直了脊背瞥向床榻。
刘彻一吻结束,看着嬴政发冠散乱,急促喘息,却始终暼着刘据的模样,似乎不是太满意,一手去拨弄嬴政的耳垂,另外一手隔着衣衫,在嬴政的下身抚弄起来。
“唔……”
嬴政的腰身一弹,一股酥麻的感觉袭上来,混合着上头的酒意,让他全身有些瘫软。
刘彻低下头,隔着衣衫亲吻着嬴政的胸膛,用舌尖打着转儿的研磨着嬴政胸前的凸起,微微的湿濡感觉,透过衣服穿了过去,刘彻粗重的呼吸声和隐隐绰绰的水渍声,让气氛一下子暧昧旖旎起来。
嬴政腰身有些不可抑制的发软,刘彻放开他的胸膛,改为亲吻着他的耳朵,声音里压抑着什么,道:“阿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残念扔的一个地雷蛋蛋,大么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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