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我想妈妈了
我给自己化了淡淡的妆，镜中的倒影不小心惊艳了自己。
我很少化妆，因为工作的原因。
但其实，我长得还是很漂亮的。
三十岁有三十岁的韵味，二十岁时，也有那会儿青春满满的光彩。
我挑了一双高跟鞋，一共也没穿过几次。
我的脚踝瘦了，穿上去，稍微有点空荡。
我把浴缸刷干净，调了舒适的水温，慢慢放下花洒。
手机还有最后20%的电量了，我随便划开几个社交软件。万年不用的QQ提示要重新登录，我没理。
微信里传来几个群消息，其中有我们的工作群。
原来是一个同事结婚了，正在群里发红包。
我凑了个热闹，点开支付页面看到自己还剩下八百多的零钱。
于是发了几个188的大红包，一时间，群里抢的炸开了锅。
【高姐，你又失踪了一周哎，家里的事办妥了么？】
【高姐，你下周回来上班么？】
【高姐，茜茜和安娜又怀孕了！】
我隔着屏幕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
手机里不停出现APP的推送。
我追的美剧更新了，我买的护肤品发货了，我的会员卡到期了续费享优惠，我上周点的那杯外送咖啡，可怜的快递小哥还在求五星好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生活在这样一个信息高速的时代，想要安静地死去，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我有点饿了。
看着点餐软件，我想起来古代上刑场之前都有个断头饭嘛。这叫死也做个饱死鬼。
可是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很清楚，无论选择什么样的方法结束生命——
身体归于尸体的那一瞬间，都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的。
就像我见到过的，大象，河马的尸爆。肚子里的食物和气体会膨胀出来，给处理后事的人们带来的视觉阴影是无法象形的。
我记得很早以前看过一篇帖子，如果你去百度搜索。手腕上的动脉在哪里的话，会发现下面跟着整齐排列的回答。
人手腕上没有动脉，我们爱你。
然后，还会有各种各样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我此刻的绝望，信仰的崩塌，前路的迷惘。
这一生，都没有快乐和希望可言，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我从抽屉里找出一把修眉刀，刀片压过我左手腕上那一簇紫色的线。
是紫色的，不是青色的。
我是个专业的动物学家，我当然很清楚，青色是静脉，紫色才是动脉。
所以，那些细小的痕迹压下去的时候，殷红色不是渗出来的，而是直接飚出来的。花洒一样淋漓在我雪白的裙子上，比我想得还要疼。
我提着裙摆走进浴缸，把手腕搁在温水里。鲜血像一尾灵动的小金鱼，在我身体周围游来游去。
很快，透明被浓厚掩盖，我几乎再也看不见裙摆的颜色了。
手机电量寥寥无几了。
我放了一首轻音乐，然后，用单手划开相册。
那里面存了上千张的照片，从丫丫出生开始的。
此时此刻，它们将成为我生命最后的麻醉剂，能够带着我走向解脱。
我已经感受不到有多疼了，轻音乐在我耳边萦绕着，像我幼年时候，奶奶在我耳边哼唱的吹眠曲。我用右手一张一张划着照片，看着我的女儿。
看她出生时红彤彤的像个扒了皮的小兔子，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
那时候我激动得哭了出来，我依偎在徐斌的怀里，我说我们有女儿了。
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有个女儿。
我要给她最好的一切，我要把她打扮的像个公主。
我要给她完整的家庭，我要给她一个坚强独立的母亲的榜样。
我那么爱她，我想把世上一切的美好都捧给她。
可是我却忽略了陪伴和倾听，我却让她在成年人世界的阴谋里，成为了最可悲的牺牲品。
我看到她满月时懵懂的眼神还不聚焦，我看到她百天了，会翻身，会抬头，会冲人笑了。会坐，会爬，会直立行走。
我还记得她第一次开口叫妈妈的时候，记得她长长的头发第一次被我扎成一个小啾啾，记得我纠结是蝴蝶结更适合她还是樱桃红更俏皮可爱？
记得她学会唱的第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
记得她第一次进幼儿园哭得撕心裂肺，记得她说——
丫丫最喜欢妈妈了，丫丫长大了，一定对妈妈很好很好的。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毁了。
陈望说的没有错，我没有资格做丫丫的妈妈。
那我的妈妈呢？
她也没有资格做妈妈，不是么？她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放下了我。
可是我很幸运，我爸爸很疼我，奶奶很爱我。
在宠爱有加的世界里，我健康幸运地长大，等到了她补偿我的那个机会。等到了我们重新做母女的缘分。
但我和丫丫，可能么？
可能么？
她在视频里奶声奶气的话，不带成年人世界里耍狠和决绝，只是一个孩子眼中，对善恶好坏最客观最平静的反应。
妈妈……
我想妈妈了。
我给妈妈打电话，她关断了，然后反打一个视频过来。
我挂断了。我只想听听她的声音，但我不能让她看见我眼里生无可恋的光。
最后，我们打了语音。
“韵宝。”
我妈说，让我看看你啊。怎么不打视频？
我说：“关灯了。”
“你这孩子，关灯不会打开？”
“懒……”
我妈唉了一声：“懒死你得了。”
我呵呵一声：“可不怎么的？懒，真的能把一个人懒死掉呢。”
我是真的懒。
懒到不愿意去想，我四岁丢失的女儿，在她十四岁的时候，能不能像我原谅我妈一样，原谅我？
太懒了，懒到不敢去面对那一天……“妈，你……”
“干什么玩意儿吞吞吐吐的？”
我妈说，“有话说有屁放，我还要去做脸呢！”
我原想问问她，当初离开我，她后悔过么？
她有没有担心，我会从此不再亲她？
可是，那些矫情有没有什么用的话。
说来干什么呢？
其实我想知道的，不就是我妈能不能过得好么？
我四岁时她离开，我十四岁时她回来，我二十四岁时，又离开。
原本想着等我四十岁，女儿差不多也成年来，我们还有机会再在一起……
“妈，你一会儿，早餐吃什么？”
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生活里最琐碎的一点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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