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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零三天
今天我们起来时天已经开始亮了，但我发现，竟没有人做早饭。我们一起来李斌他们就带着唐辉亮出门去，蒋婧也叫我跟了李茂走在唐辉亮他们后面，屋里就只剩下蒋婧一个人了。我们都是要赶往大教室的，但因为起得晚了，所以一行人都跑着走。这时候我见太阳快冒出头了，照着天边火红一片，还有那路边的枫叶，黄里透着红光，但我没有时间欣赏，李茂一个劲催我快跑——我们已经落在唐辉亮他们后面一大截了。我没力气跑步，也不想跑，为了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而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这使得我很难受，所以我不太理会李茂所说的，只顾自己走着。而李茂像是很怕迟到，一个劲鼓励我慢跑，他自己就先跑起来，一会就拉开三米来宽的距离。我望着慢慢变亮的天，再望望前面的李茂，如果现在逃跑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但如果我就这样跑了，连包也拿不回来，况自己已经交了上线款，如果跑了就白白丢失了这些钱，还是看看古志平到底能不能放我离开，如不能我就报警，起码还可以拿回自己的包。李茂跑了一段，往后看到我跟他竟拉开一段距离，赶忙退回来跟我一起走，只一个劲催我跑起来。我们便跑起来，慢慢跟上唐辉亮他们了。
来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今天的人比以往多了。为了节约空间，除了前排的帅哥美女们坐着外，其他人都站着，但个个脸上荡漾着近乎激动的笑容。所以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已经猜了个大概。果然，李茂激动地告诉我说：“谢老板，现在你有机会看到我们这个行业是否是真实的了。等下B级别领导就会过来发工资，你可要好好看看到底他们吃得是肥头大耳还是面黄肌瘦！”
过了一会，他们所说的B级别领导便进来了，都是西装革履，头发油光发亮，脸上很白，仔细一看像是打了一层厚厚的粉，偏瘦的那个手上提着一个手提袋。他们先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便直接进入主题，把钞票从手提袋里拿出来，一百的并不多，只一小打而已，我在考虑是否能发够这里所有的人。之后，有一个穿西装的大C级别领导，接过B级别领导递过来的工资条（也就是普通的一张白纸，上面印着领取人的名字及发展下线的数量，还有应该获得的工资数），然后就念出来，念到谁，谁就上前去领钱。所有的这些都很正规，也很严肃，唯一的一点是他们领的工资并没有他们所说的几千上万，最多的也就两三百，其中还有几十的，有的甚至根本就没有工资。我就问李茂，干吗那么多人都没上去领，李茂便说那钱都由公司直接打入他们个人帐户了。我敢肯定李茂要么在撒谎，要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听老板们都这样说罢了。这跟他们所说的公司制度明显就不一样，也难怪其他老板叫新来的不要去钻这些数字，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发完工资，B级别领导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走了，一个大C级别领导摸样的人就出来说话了：“大家都看到了吧？你看我们领导都亲自下来给我们发工资了，难道这还不现实吗？你们有没有看到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那可是暴青鸟的，你说平常人能买得起吗？你们可能又会说是我们请来的托，衣服是租的——”那领导居然自己说漏嘴了，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圆滑自己的问题，停了一会又说“你说我们有必要那么做吗——只要你一升B，那就有十万块的包装费，十万块啊，你们以前有想过吗？我们还需要去租吗，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你有见哪位B级别领导不是肥肥胖胖的？如果上面没有好吃的好喝的，他们能养的这么肥吗，他们的皮肤能有这么细嫩光滑吗？他们连剪个头发都要半天，你知道吗，那是一根根剪的，剪一次要几千块钱呢！我就有幸被领导请过客，到你们做上来的时候你们就也有机会了……”
那领导讲完话之后，我们便一批批往回赶了。也有很多家的跟我们一样没吃早饭就过来了，也都饿了，要赶着回去吃早饭。李茂便陪我跟在唐辉亮他们后面，沿着那条火车道一直往前走。一路上，李茂都说些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说他要开个大的酒店，五星级的，还说要买最豪华的宝马，都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到最后就问我以后打算买什么样的车。我就望着他，望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使得他如此地沉醉，以至于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我想从他眼睛里找到答案，但我看到的只是一层雾，那里迷茫一片，只有心在痛。我就告诉他，说自己不会在这里做的，自己也不会做这个行业。我知道他又要问我原因，虽然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但既然他再问，我便也不辞腻烦重述一遍自己的理由。我也知道李茂又会有一大堆的问题跟一大堆的所谓眼前的现实来纠缠我，我便不做声，只看那路边的野菊花，都已经开得很旺盛了，很多蜜蜂都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忙碌在朵朵的黄花之间；再看那火车的轨道，一直往前，一直往前，也不知道要延伸到哪里，是否会延续到自己的家乡；还有旁边的一块站牌，像是不经常用，上面赫然写着‘瑶家村’，这起码还让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第二天我们没有去以往的大教室，李茂带我进到一个荒废的园子里，里面有间破陋的残瓦房。进到屋里，见屋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但我居然看到胡奎了。我很惊讶胡奎还留在这里，看胡奎看我的眼神也是很惊讶。胡奎没说什么，只问了我是否做了老板，我也如实回答了。胡奎就露出失望的眼神，这眼神总让我有同类的感觉。这又使我迷惑起来，又有一丝不安，不过却留了些许的希望。接着我们便开始上课，见到又有许多的新帅哥跟美女。讲课的是古志平，可能是第一次讲，并不是很流利。当课讲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争吵声了，有人进到园子里来了，是陈兵在阻止他。那人便厉声质问陈兵他们在干什么，像是非要进屋里来看。我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希望是警察过来了，但又有一丝害怕，也不知道警察抓到我们后会怎样对待我们！后来陈兵便与那人争执起来，吵闹声就更大了，屋里的领导都冲了出去。那人看到这么多的人，有些害怕，便放弃了进屋的决定，说是不管什么了，就要离开。陈兵哪里肯放他走，几个领导就把他给围起来，另有领导就进来叫我们赶快分批散了。李茂便带着我们几个先行离开，我们一直往前走，并不回头。到园口的时候，我又看到胡奎了，只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观望，当他看到我们时，表现的有些不知所措。我们急着赶路，只向他挥挥手，便继续往前赶了。之后我回过头去望他，见他仍在观望，不过有些失望的感觉。出了园子，李茂终于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也慢慢缓和下来。李茂就问我刚才是否害怕。为了证实我不是做这行的料，我如实地回答着，并不掩饰。而李茂却说这才是好玩的地方，越是遇土匪他就越是兴奋。我望着他那张脸，明显地感觉到他那仍处在紧张中并尚未平息的心，质疑着他所说的，就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才知道，原来是园子的主人进园来，跟外面的领导发生冲突，领导怕他出园子后报警，便把他扣住，等屋里人都走了领导们才赶忙散了。
中午的时候，古志平把我单独叫出去，问我考虑的怎么样。我故意犹豫了一下，就说自己没钱，说自己还是选择等。古志平看起来很失望，就提到我进来前他从我口中所套得的一些情况，让我向我家里要。我思考了一会，然后坚定地告诉他说，自己是不会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的。我便提议让古志平帮我把手机跟证件拿回来，把手机变卖了，兴许也值个几百块，算是抵了去。古志平也识货，想了想，说那手机根本值不了几个钱。最后见我没有要给钱的意思，便诡笑起来，说：“你也知道，我是为你好才这样的。如果你实在是不领情，那也就算了，不过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你也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如果被人知道我是要被开除的。如果我被开除了，那出局的时的几百万就没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如果有人让我丢失了几百万，我什么事都做得出，包括杀人，你说是吧！”
我听出来古志平是在威胁，然而是沉浸在梦里面的，我不便打破他的梦，便也威胁他到：“这个倒不要紧，只要你帮我办好了事，我能尽快回去，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说完之后便故意不看着他，望向其他的地方。古志平只让我等消息，之后便不再找我聊这件事，故意躲避着我。
而我，也逐渐在老板之间建立起了信任度，已经可以一个人上院子里的厕所了。这给我提供了一个空间，一个独立的自由空间，也是策划逃跑的最好空间。如果这时候有谁给我一支笔跟一张纸，那逃跑的计划就已经完成了。然而我的包也不知在哪，早些时候叫蒋婧帮我找，但到如今也不曾给我。
下午的时候，唐辉亮又打电话回去了，他母亲终于答应给他违约金了，不过今天是不行了，说是下班时银行已经关门了，就说明天早上打钱过来。其他老板都跳跃起来，像是听到了胜利的钟声，应承着唐辉亮说：“没有什么是我们办不到的，这是行业赋予给我们的。”
另一天早上，我们刚吃了早饭，老板们便让唐辉亮打电话过去了。他母亲说钱已经汇了，一共是2000块。老板们都兴奋起来，打电话通知了领导。古志平便马上查了唐辉亮的卡，发现卡上并没有钱。（我不知道唐辉亮的卡跟密码是怎么到古志平手上的，不过大概的经过应该也猜得到）开始以为是钱没到位，但到了晚上，那钱仍是没到。古志平很生气，向来都是他骗别人，而今天却被别人给骗了，觉得不甘，恨恨地说到：“我就不信，我还整不死你。我要让你乖乖地把钱寄过来。”看样子古志平是要出狠招了。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古志平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而是叫蒋婧把我支开，带着我到院里晒太阳。我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并不肯定。只听到里面传出喊叫声跟踢打的声音，唐辉亮在电话里喊着‘救命’，旁边是其他老板的叫骂声。我想靠近了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而蒋婧没让我去，只劝我在那呆着。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里面的声音便停止了，有老板高兴地走出来了，我们便也进去。我赶忙去看唐辉亮，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却发现他安然无恙——原来他们使的是苦肉计（由屋里的老板扮演追债者，唐辉亮当然就是那位欠债者了）。果然，到下午，那钱就寄过来了。为了庆祝，古志平说屋里所有的人应有一个全新的面貌，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次洗澡的机会。不过为了理财，屋里没有人买香皂，我们只是用清水冲冲，但水也不敢多用。
之后古志平居然不见了，连晚上也没回来。刚开始还以为是在其他领导那里住了，但随着日子的过去，实情也就真的显露出来——古志平真的不见了。我问过李茂，问他古志平什么时候回来，但李茂也不知道。在我的脑海里，两种解释逐渐形成。第一，古志平跑了；第二，古志平转移到另外的团队了。不过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照理说在大教室我们就可以看到他，但也没见他出现。那第一种情况就浮出来了——古志平携款逃了。后来陈兵家的也都过来了，还有上次见的那位新帅哥，没见蒋文涛。他们过来玩了整整一天，后来竟还住了一夜，这肯定是异常的。一般情况下的穿家，到晚上了也一定要回自己家的，而如今竟会住在这里，就有问题了。我猜想大概是蒋文涛逃脱了，不过并不确定。第二天上大教室时，并不见蒋文涛，那我的猜测也就应验了。既然连蒋文涛都逃了，我就更不安心了，知道可能是等不到古志平了，就想是否有其他的办法逃走。然而就换了新的老板来带我，听他自我介绍好像是叫汪大财。汪大财像是并不信任我，虽表明上跟我很好，但连上厕所也要跟着。不过最令我烦躁的是，汪大财跟每个我遇到的新老板一样，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对于我的点点滴滴他都想知道的清清楚楚，况也不止问一遍，而是重复地问同样的问题，特别是问我不想做这行的理由。不知是汪大财真的不记得还是他们的心里战术，我被问得很难受，所以他再问我同样的问题时，我就会坚定地告诉他‘你刚才已经问过了，我也告诉过你为什么了’。汪大财便会借机劝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从其他老板那里都已经听腻了，就很烦他。后来想想，自己也是老板，他凭什么过来说我，就反驳他，当他没理由的时候那原来的面目就露出来。我知道他是个不讲理的人，他无非是想拿我当作练习的靶子，如果跟他争论他会更来劲，于是我就选择沉默，也并不理会他所说的，只顾做自己的事。汪大财凶了一会，也觉得没趣，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天晚上，听到有老板叫‘领导回来了’。刚开始还以为是古志平回来了，但后来才知道是位大C级别领导。他们都叫他老大，后来李茂告诉我，他就是这个团队的最大领导了，叫羌大，还说不过多久，他也将离开这里，吃住宾馆去了。我就仔细地观察羌大，穿的人模狗样，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概以前也是在外面混的。李茂告诉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向他说，我便问他我回去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他先是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说还没办好，要等等之类的，之后便问我为什么要回去。凭他的反应我可以断定：古志平根本就没有帮我办理所谓的离开手续，也没有什么手续可办，无非也就是敷衍我的话。虽我心里有些清楚，但现在才算真正的确定下来。我有些绝望，但又希望羌大可以带给自己希望，因为上线款已经交了，如果他们还留着我也是徒劳，只会多添一张嘴跟一份累赘，除非他们精明地知道发展下线的利益比一个人交上线款的利益来的更多。于是我向羌大尽量解释自己留在这里的害处，说留在这里自己只会影响其他人，又不帮着做些事，还平添了一张嘴，这可不划算。而羌大的回答也很圆滑，就说我的钱他们已经弄到手了，如果留在这那肯定是个累赘，但他们要的并不是钱，他们的目的是要带给我一个好的行业，不然我一交钱就会立马被赶出去了。但在我内心很清楚，可能他也很清楚，只不过碍于形式都不肯说出来，那就是：把我留下，进行彻底的洗脑，最后发展下线，到时的利润可不是以千来计算了。我不可能自己说出来去提示他，他也不可能说出来以揭露他们的罪行，所以这种情形就一直保持下去。我只希望他们能比我考虑的少，不能真正了解这一层的含义，不过这大体是不可能的。到后来我彻底没了耐性，就直接告诉他说自己是不会做这一行的，即使留在这也不可能拉人过来的，并以此来断绝他们的后路。然而他们好像有必胜的把握，像是一定能把我给‘净化’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也逐渐凉了下来，那绝望的感觉便又升起来，让我窒息。之后我便感冒了，不停地打喷嚏。感觉恨透了这里所有的人，我希望这里所有的人都病倒，如果我是恶魔，我甚至会把他们的心都给掏出来。报复心里让我露出了另一面，我觉得我变了，变得心狠、歹毒跟粗鲁。自己心底那点残存的仁慈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的我除了自己，已经不关心任何其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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