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
李靖在定襄睡了半个月,颜白在这儿清理定襄城清理了半个月,死的人太多,城里的水井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现在天气冷不觉得,等到春分一到,地气上涌,颜白估摸着瘟疫也就来了。
为了防止可能会有的瘟疫,颜白在定襄实行了不近人情的卫生条例,把城里一万军马折磨得欲仙欲死,不光在城外山头重新挖了水井,还把全城里里外外,沟沟角角全部都扫了一遍。
烧毁的屋舍,帐篷,在严寒中还坚强活着的野草,全部都被清理了,烂木头颜白没舍得扔,分给巡逻军士当柴禾烧了取暖用。
颜白的这股子狠劲,说是刮地三尺也不为过。
就这颜白还觉得不放心,把所有校尉聚集在一起,三令五申地告诫他们不能喝生水,谁敢喝,他就砍了谁。
好在天气冷,大家觉得喝凉水冰牙,再加上最近冻死的羊比较多,大家喝羊骨头熬的汤喝的比较多。
不然怎么也得有几个人祭旗。
现在如果有人进城定会觉得定襄城干净得有些吓人,如果不是那低矮的城墙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如果不是这城里府兵有些多。
所有人进来第一感受应该觉得这是一座干净古朴的祥和之城。
李靖休息了几日起来后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可颜白却发现没有人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捶着腰。
今日在颜白的服侍下他吃了半只羊羔,然后在百骑司的史聪和马胜陪同下开着门和萧皇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他把这一切做完了之后就走了,走的时候带走了七千人马,剩下的三千多府兵还有二千多辅兵就全部留给了颜白。
苏定方跟他一起走的,走的时候苏定方偷偷地告诉颜白颉利可汗的牙帐碛口,如今康苏密率齐部落一万余众降唐,大总管觉得元气大伤的颉利可汗可能会逃往阴山。
所以大总管决定准备再次突袭颉利可汗。
颜白知道之所以这么着急离开是因为大总管收到了唐俭的密信。
颉利可汗准备逃往阴山也是从唐俭送来的密信中得知。
可颜白想不明白这唐俭怎么会如此地厉害,他是文官,不擅长戎武刀枪,且年过五旬,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强上不少。
他就给李靖说了突厥人认为在这个鬼天气唐军不可能来,结果李靖还就真来了,还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来夜袭定襄。
最令人不解的是,明明突厥就已经被打败了,情况一明了他就又追突厥人去了,这不是送死么,当时颜白以为这家伙死定了。
结果,这都过了半个月他又来信了,而且听苏定方的口气,唐俭在那里过得还不错。
颉利可汗还赏赐他两个美丽的女人暖被窝。
唐俭怎么想的颜白不知道,但是颜白知道回京以后李靖的日子不好过了。
光是李靖这次完全是不顾使臣死活的偷袭行动,足以让那些文官开心得咧嘴直笑,他们会一口咬定李靖是为了自己的功名伟业才这么做的。
但战场瞬息万变,文人不懂,颜白是懂的,三千人突袭人家三万人,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一想到回长安又要面对这些喷子,颜白都觉得自己现在就要准备好稿子,背好,然后和他们死磕到底。
送李靖和苏定方走的时候颜白看到鄂国公尉迟敬德,大黑熊一样的尉迟敬德看到颜白揭开了面甲,朝着颜白竖起了大拇指:
“你的副将做得好,今日起我也做副将,可不敢被你比了下去。”
颜白朝着尉迟敬德老将军开心地挥着手,看着一路大军就此继续往北。
颜白瞅着又开始下雪的天满肚子思绪,叹了口气,收起愁思准备回城。
转身的那一刻颜白突然看到了正在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尉迟宝琳,愁思一下子不翼而飞,颜白手中的缰绳一扔就快速地冲了过去。
尉迟宝琳也冲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就开始原地打转,开心的笑声就像是一群下水的鸭子,嘎嘎嘎嘎地笑个不停。
“宝琳,你什么时候来的?”
尉迟宝琳捶了捶颜白的护甲,笑道:“打完梁师都之后我就来了,就一直呆在马邑。”
说罢突然和颜白比了比身高,大笑道:“一年不见不光个头猛窜,武力也大涨,夜袭定壤之功可是羡慕得我双眼发红。”
“不走了?”
尉迟宝琳好奇道:“没看军令么?今儿开始我就是你副将了,还望游击将军多多照顾提携!”
颜白歪着脑袋想了想,惊讶道:“军令中的归德郎将就是你?”
“对啊,是我!”
颜白从怀里掏出大总管李靖赏的酒,宝琳见状双眼放光,一把抢了过去,扯开栓子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酒嗝:
“呼,还是有功之士好啊,都有赏赐的酒喝,可怜我在山沟子练兵半年屁都没有一个。”
颜白闻弦而知雅意,笑道:“走,进城,我那儿还有好多,兑点水能喝死你!”
尉迟宝琳轻轻捶了颜白一拳:“狗屁,你现在还这样,当我没有尝试过?那玩意是人喝的?”
“哈哈看样子你肯定试过了,走进城,这外面风大,里面有屋舍,还有炭火,走,你我边走边聊,我跟你说啊,自从那次你从长安不告而别之后我……”
二月二的长安是热闹的长安,灞河两岸的垂柳已经冒出了绿芽,春种马上就开始了。
长安城内全是人,大家进城买种子,买农具,有些地多的人也会进城来招募闲人,两个衙门也忙得脚不沾地。
春种秋收对农耕的大唐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从仙游而来的一架马车进了长安城。
颜白不在家,裴茹就只能扛起庄子的春种事宜,农具得买,种子也得买,几位大兄也回到了长安,他们在曲池边也有地,只不过这几位心思都在学问上。
陛下赏赐的土地都是佃户在做,他们每年都会去看,佃户缺什么他们买什么,年景好他们就收些租子,年景不好狠不下心去收。
好在佃户都是念情的人,颜家虽然不怎么管田地,但无论每年收成多少,他们都会按照当初的约定给颜家送来。
今年不行了,边关在打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所以陛下已经下了强项令,令今年的春种必须种好,买不起种子的可以找衙门出文书。
朝廷给他们种子,等缓过来之后再慢慢地还。
裴茹今儿来长安是有很多事儿要忙的,学堂的笔墨纸砚要跟铺子敲定份额,用了几年的农具已经破旧不堪准备换新的了。
听说东市有一批小牛犊,裴茹也准备去看看,如果价格合适就都买了。
陛下赏赐了七百户的土地,如今就种下三百户的土地,河边好多沙地都空着,看着总是不得劲,今年种不上,等颜白回来总该能种上。
那些因为贱籍才去打仗的,有了军功自然可以抬籍,那时候仙游应该能有好几十户人来定居,如今要不是朝廷管得严,七百户早都满了。
小七坐在马车上,原本昏昏欲睡的她,发现车一进长安城她就立刻变得精神百倍了。
裴行俭揉了揉大腿,松了口气,这骑马还是抵不了坐马车,虽然加了白叠子做的褥子,但是还是磨得疼。
小七掀开车帘子,就看到李恪骑着马正在城门口处等候,她立刻把头伸了出去,大声嚷嚷道:
“李恪大兄你就是骗子,上元日说好的给我买花灯,你买到哪儿去了?我给你说,你要不想办法赔偿我,我回去就把九尾的儿子抱走,以后你休想再见到它!”
和李恪并行的李泰见李恪吃瘪,低着头哧哧地笑。
裴行俭眉开眼笑,这几日不断地讨好小七儿,今日总算见到了成效。
这时候只听小七又说道:“李泰你当我看不到你的笑是不?说好的糖呢?我问你糖呢?这都半月什么都没有见到,骗子,你们兄弟两个都是骗子,大骗子!我跟你说……”
“小七你是小娘子了!”
小七吐吐舌头,把脑袋收了回来,抚了抚怀里才满月不久的小九尾:“知道了,婶婶,端坐,文雅,含笑,惜音,处事不惊。”
可裴茹看着小七乱扭的身子,就知道她根本就没记在心上。
裴茹笑了笑,这一年里他早就习惯了李泰和李恪,原本还觉得亲王就跟那莲花一样需要远观,处久了才觉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熟络起来就不在乎他们的身份了,反正所有人都习惯了。
守城门的老张嘴巴张得大大的,自己这是听到了什么,一个汉王,一个越王,被一个小丫头直呼其名的呵斥。
两个亲王不但不恼,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他们身后那凶恶的护卫也看着远处,装作什么都听不到样子。
裴茹走下马车,李泰和李恪见状也赶紧下马,裴茹好看地笑了笑道:“老爷子说学业落下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李恪拱拱手笑道:“今儿我和四弟就是等着跟您一起的!”
裴茹好奇道:“上林苑的地不种了?”
李泰闻言回道:“父皇嫌我两个心思不在种地上,说看着我两个就心烦,让我们赶紧滚。
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父皇母后拉着太子大兄正在找农具了,隐约听到他们说让太子大兄多做一些,不然以后五谷不分!”
裴茹忍俊不禁:“如果汉王和越王无事,那咱们就一起去东市看看,晚些时候一起回仙游!”
“好!”
城外一匹骏马一骑绝尘,战马上的骑士见长安就在眼前,打起旗帜,轻了轻嗓子,突然大声咆哮道:
“大胜,大胜,正月十四日晚,定襄大总管代国公李靖为主将,宜寿县伯颜白为副将,率领三千人夜袭突厥定襄颉利可汗牙帐,突厥大败,斩首一万,突厥再无南下之力,我大唐边关二十年无忧……”
裴行俭激动的浑身发抖,又仔细的听了一遍,见自己没有听错,骑着马就跟了上去,扯着嗓子跟着红翎信使一起大喊。
李泰和李恪对视一眼,突然朝着裴茹躬身行礼大声道:“贺宜寿县伯扬我国威!”
两人的护卫有几十号人,突然也躬身行礼:“我等,贺宜寿县伯扬我国威!”
城门口守卫以及百姓,看了裴茹一眼,突然也齐声赞叹道:“贺宜寿县伯扬我国威!”
裴茹眼怎么都忍不住,小七踮着脚伸着手,手忙脚乱地帮婶婶擦着眼泪,越擦越多,抱着小七一边哭一边笑。
你们不是说我夫君这次不会活着回来吗?你们咒他一定会死在突厥人刀下,咒我一定会守寡么?
马上他就要回来了,看到了吗,就要大胜而归了。
李恪看着跑了的裴行俭,喃喃道:“三千人啊,三千人就敢啊……”
李泰已经骑着马跑了出去,他红着脖子撕心裂肺地跟在后面一起大喊,随着他护卫的吼声响起,跟着一起吼的人越来越多。
短短片刻,所有人都知道大唐赢了,有的泪流满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孩儿荣耀归来。
满城都是开心呼喊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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