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把手里的核桃捏的嘎巴乱响,怒声道:“朕问你,对于分封刺史一事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要命,李二是领导。
很多领导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迷之自信,简单说就是喜欢一拍脑门就决定一件事,本事越大的领导,这个毛病也就越明显。
把一切想的很好,总觉得一切会按照他想的那样一步一步的发展,可实际的结果却是与他想的大相径庭。
然后看到结果的领导就很生气。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决策出了问题,而是手底下的人在执行的时候出了问题,更何况,如今这个领导还是皇帝,天底下最大的那个领导。
所以这个要命的问题颜白自然也不敢去搏李二的面子,耷拉着头,低声道:“臣,怎么看,臣只能在朝堂上站着看!”
李二闻言,顿时就炸了毛,怒吼道:“我要打死你这个坏东西,我问的是你的看法,看法和意见,不是问你在哪里看,上官仪……”
“臣在!”
“我问你,宜寿县公这个样子属于什么罪责?”
上官仪胆颤心惊,两人说的好好的,怎么陛下生气了,宜寿县公说的也没问题,他可能没理解陛下的意思。
这个问题不是在朝堂上看,还能怎么看。
可是陛下的问题又不能不回答。
于是上官仪赶紧低声道:“宜寿县公这…这属于顶撞皇帝,殿前失礼!”
李二点了点头:“来人啊,宜寿县公顶撞皇帝,殿前失礼,拉到荷花池边静思,没有我口谕,谁也不能让他走。”
颜白一看李二这是要玩真,不由得有些后悔。
李二是大忙人,他要是把自己忘了,自己岂不是要在荷花池边上站死过去?
不等内侍冲过来,颜白立刻挺直了腰杆,一本正经道:“陛下,臣明白了,臣有话要说……”
李二摆摆手,内侍退去,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颜白:“倒是一个能屈能伸,说说吧,朕要好好地听听你的想法。”
颜白跪坐好,想了想,轻声道:“事出必有因,敢问陛下,为何要分封刺史呢?又是哪位贤臣给陛下出的主意呢?”
李二看着颜白认真的模样,收起了轻视之心,看了一眼上官仪,上官仪知道接下来的话不用记,找了个借口,捂着肚子跑出了大殿。
见左右无人,李二这才轻声道:“自朕登基以来,在总结前隋朝的问题时发现,前隋对诸王的防范甚严!
这么做的后果是以至于国家危难之际,没有可以信赖的人来挽救皇室,也没有人能振臂一呼聚拢人心。
如今,各地的藩王、亲王,都是朕的儿子或是兄弟,关系亲密,自然能达到屏藩皇室、消弭动乱的作用,这不好么?”
颜白点了点头:
“这点陛下说得一点没错,这显然是好的,但陛下也只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哪位贤臣给陛下您出的主意,您还没说!”
李二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道:“宋国公萧瑀,他说现在大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如此,当效法夏商周三代,将帝国的疆土分封给皇子们。
让他们拱卫皇室,唯此才能使大唐长治久安。
萧瑀言:秦置守令,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旋跬。此封建之有明效也,朕觉得很有道理,墨色你认为呢?”
颜白闻言不由得一愣,他以为这主意是长孙无忌出的。
毕竟,如果分封刺史的话,对长孙家而言算是一次彻底的飞跃,势力将达到顶峰,但没想到出主意的人竟然是萧瑀。
还是那个三度被罢相的萧瑀。
李二这是多么害怕后世走他的老路,以至于连这个法子都想出来了,颜白站起了身认真道:“陛下等我一会儿!”
李二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颜白咬牙切齿道:“我要去斩了这个老贼!”
李二看着转身就走的颜白,赶紧道:“等等,把话说清楚,好好的你去斩了他做什么?”
颜白愤声道:“分封刺史,的确有屏藩皇室、消弭动乱的作用,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陛下如今身体康健,朝中大将都健在。
因为这天下是陛下和他们打下来的,能镇住所有人。
但是,说句大逆不道之言,若是百年后,国君谢世、三世、四世,我们并不能保证所有的皇子都如陛下一样英明。
那时候皇位的争夺必然会诱使个别有野心的藩王刺史举兵造反,或图谋叛乱,那时候该如何,所以,臣要斩了这个佞臣。”
颜白见李二并没有生气,继续道:
“陛下,西汉的“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都是血淋淋的教训,陛下准备要重蹈覆辙么,还是准备将备分封制改个名字,从历史的垃圾堆中“请”回来?”
“大胆!”
颜白梗着脖子,这个时候断不能退,一退就完蛋。
李二就是这样的脾气,你越是据理力争,他越是信。
这时候就得学魏征,要瞪着大眼,嗓门还要大,这还好是李二,还好是在贞观,那些跟着李二的老人都能善终的朝代。
这要是换成老朱,八个魏征也咔嚓了。
颜白掷地有声的反驳道:“陛下是你要问我的,臣说了,你又说大胆,再者说,臣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不对!”
剪刀一看陛下和颜白吵起来了,朝着远处一内侍眨眨眼,内侍弓着腰蹑手蹑脚的从后面溜走,这个时候得去找皇后。
这是皇后交代的,一旦发现陛下和臣子争吵,就要立刻去禀告她。
李二瞪着颜白道:“事情没做,你怎么就觉得不成?”
颜白拱拱手:“陛下,臣只是说自己的意见,若是朝中百官都赞成,那是小子学识浅薄,为人粗鄙,不识大体!”
李二深吸了一口气,颜白剩下的话没说,但自己却知道剩下的话是什么。
气呼呼的吸干了一壶茶,毫无形象的吐出茶叶碎末:“所以,这次朕打算让你去当泉州刺史,为的就是看看结果!”
颜白摇摇头,毫不留情的打击道:“陛下,结果不用看,我做的绝对是最好的,但是个体不能代表集体,根本就不具备参考性”
李二盯着颜白,他没想到颜白如今也是跟那魏征一样,不但给不了自己一点安慰,反而把自己气得要死。
摆摆手,李二略显疲倦道:“我给你的剑我今日要收回,回去好好地休息,过完年滚到泉州去!”
“到时候臣能带多少人去?”
“五百!”
“左右侯卫么?”
李二冷哼一声:“想的美,还左右侯卫,你当去平乱呢?除了长史一职朝廷安排,剩下的你自己去解决!”
颜白点了点头,解下佩剑,搁在案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大殿再次归于静谧,长孙皇后慢慢的从巨大的屏风后走了出来,见案桌上的佩剑,长孙皇后安慰道:
“二郎,看样子今日被颜白这小子气的不轻,佩剑都收了回来,你说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啊!”
李二闭着眼,长长地吐了口浊气:
“我也不想收回来,我是怕这小子出了宫就去找萧瑀,然后不由分说就给他一剑,这事他做的出来!”
“他同意去当刺史了?”
“同意了,但他说了个体不能代表集体,还说他的刺史是最好的,别人都不如他,这小子在笑我呢!”
长孙皇后明白了二郎的意思,笑道:“陛下没生气对吧?”
李二点了点头:“我就是想试探下他的真实看法,看来他也是反对的,那就说明朕的决策有待商榷啊!”
“那这把剑?”
李二看了看案桌上的剑,突然笑了笑,轻声道:“巧诈不如拙诚,敲打一下他,走时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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