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高台,挖壕沟的日子让颜白苦不堪言。
尤其是最近辽东的天气也很折磨人,一天比一天热。
一动就是一身汗。
一身汗沾上一层土,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颜白的胯下,腋下全部磨破了,汗水一渍,那酸爽的滋味就是一道酷刑。
对面的高丽人也没闲着。
知道唐军挖土累,时不时的吹一下号角,敲一阵战鼓。
等颜白穿戴好盔甲,准备杀敌泻火的时候又突然悄无声息了。
夜里也时不时的来一下,疲敌之算是被高句丽给玩明白了。
不过他们不敢放吊桥,放下来,那就提不上去了。
李绩这几日看那吊桥看的眼睛都发绿。
没了吊桥,城门说没就没。
越是如此,李绩越恨,不断地压缩工期,不断的在工地上巡逻。
很快,第一座高台垒砌成功。
在成功那一刻,匠人们立刻扑了上去。
如同拼装鲁班锁一样,把早就准备好的抛车组装完毕。
第一次抛射用的是二百斤的沙包,准头有点歪,砸在了城门上,惹得城墙上的高句丽人发出一声声的惊呼。
还有嘘声。
在经过调整后,第二次抛射开始。
在众人的期待下,二百斤的沙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高高的城墙,直接砸在了辽东城里。
书院众学子伸着脑袋,看了半天后都有些失望。
这跟石沉大海一样,连个浪花都没有,不知道抛了多远。
抛车的目标是瓮城,打瓮城才有用,只要对准了,闭着眼睛都能砸死七八个。
李二知道学子在等待什么,大手一挥道:
“用火药弹,用最大号的,看看落在哪儿,让学子们去看!”
大号火药弹一百斤,而且不多。
不是技术只能做到一百斤。
而是少府监改良后做出来的颗粒火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就是"脾气"暴躁。
在生产、运输、保存,使用过程中要格外的小心。
一个不注意就发生爆炸。
做一百斤,就是为了防止意外。
如果爆炸,在可控的范围内减少伤亡。
这个是为了保护自己人的。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人,颜白都忍不住做出来一个一千斤的火药弹看看蘑菇云。
可惜颜白不知道硝化甘油怎么做。
要是知道,高句丽现在估计已经没了。
黑火药怎么比都比不了硝化甘油的炸药。
一个靠堆量,一个是靠质量,威力天差地别。
不过,提高火药的稳定性这个课题还是交给了少府监,希望他们能研究出来。
方向有了,最好的环境也有了。
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引线被点燃,火药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一次,颜白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个什么样子。
轰的一声闷响……
看着黑烟升起,高侃看着眼前的地图,又看了看远处的辽东城,大声道:
“有点远,估摸着过了瓮城。”
阎知微拿出笔划了一条直线,快速的计算。
书院其余众人也都在埋头计算,然后一起比对结果。
这样做事最效率,没有时间去来回订正。
裴行俭一边看一边点头。
程怀默看着直挠头:“这写的是什么玩意,这圆圈圈也是文字,我怎么就看不懂呢?”
“算距离,算重量!”
尉迟宝琳闻言也伸过脑袋道:
“骗鬼呢,这怎么能算出来?”
裴行俭笑道:“盈不足术,割圆术都算的出来,这点问题算什么?
书院精英学子,如果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凭什么来辽东?”
李景仁伸过脑袋看着学子们的解题步骤,摇头晃脑道:
“天元在上,太极在下,这种记法有弊端,我建议用“立天元一”。”
裴行俭摇摇头:“不,参考算经,我觉得“投胎”、”换骨”、“开连枝同体术”等方法可以,要辩证而已。”
“守约,你在说什么?”
“说算术啊,你们听不懂么?”
程怀默和尉迟宝琳对视一眼,默默的合上面甲,悄悄地退出人群。
裴行俭和李景仁两人说的话是听懂了。
但好像却又什么都不懂。
程怀默不死心道:“墨色你看懂了么?”
“废话,我是先生,我也上课,这些数字都是我教的,你来问我看不看的懂?”
颜白斜着眼睛:“程黑子,你看不起谁呢?”
程怀默识趣的拉着尉迟宝琳离开。
颜白心虚的吐了一口气,好险!
其实颜白也听不懂。
在这方面,颜白的算术水平顶多是楼观学中年级学子的水平。
或许还不如。
颜白现在觉得李崇义真是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先前还小看李崇义在朝会时不懂装懂,频频点头。
今日,颜白发现,这是何等的聪明人啊。
讨厌李崇义,理解李崇义,崇拜李崇义,成为李崇义。
颜白情不自禁的喃喃道:“二十年如一日,不及天赋者一毫啊,崇义啊,我们都错了!”
……
“我算出来了!”
“我也是!”
“找薛丑,看看他的答案是什么!”
丑奴在地上写了一串数字,众学子围着数字点了点头。
然后慌忙跑去,开始去找工匠,告诉他们,抛车臂杆要缩短多少。
或者是把抛车的位置往后挪多少。
阎知微佩服的看着丑奴,低声请教道:
“丑奴师弟,你如何这么快算出来的!”
“先生讲算经,包括,“原始”、”立纲”、“汇奇”、“列偶”、“会归”五节。
“立纲”强调“逢身进位”,。
“汇奇”和”列偶”二至九进制的来、除法则。”
阎知微皱着眉头道:
“师弟,何解?”
丑奴说了太多的话,见这人还在问为啥?
这人怎么这么的笨,哪有什么这么多为什么?
丑奴不喜的皱着眉头道:“法数合乃宜!”
阎知微感激得朝着丑奴弯腰行礼。
颜白听的一头雾水,扭头就走,边走边笑,笑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
薛万彻,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就是数学的魅力,只不过这朵魅力之花还只是一个花骨朵。
一切都在慢慢的摸索当中。
静等花开日。
这世间最不合理的就是一蹴而就,根本就没有一蹴而就。
一个体系,不是一个人,一百个人能完成得了的,它需要时间。
颜白要呵护他们的成长,看着他们生根发芽才甘心。
楼观学的数学很厉害。
但是,大唐的数学更厉害,楼观学不及它的十分之一。
李淳风讲课都能讲到什么地步呢?
他都能带着学子计算日月星辰的轨迹,制定历法。
二次内插法这种变态的算法都能引入计算过程。
在颜白看来这就是没有用到正道上。
这水平就该搞科学的,就该来设计武器。
拿来观天象,计算星辰轨迹实在有点大材小用。
(ps: 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下唐代的《缉古算经》,里面大部分用的都是高次方程,鸡兔同笼竟然是古代孩子的启蒙数学题。)
不过,要拿出来很难。
在大唐,所有的高等数学都是和天文有关。
和天文有关,那就是和皇权有关。
所以……
所有的绝密书籍都在钦天监。
皇帝不开口,这件事连颜白都无能为力。
口都不敢开。
上午打听这件事,下午就有百骑司的人请你去大理寺喝茶。
第一个抛车出来,第二个也紧随其后。
随着出来的抛车越来越多,高台越来越多,接下来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轻松,活越来越少了。
抛车夜以继日的轰击辽东城内的瓮城。
瓮城是进城的鬼门关,得往死里轰。
轰的越多,到时候进攻死的人也就越少。
高句丽人也不闲着。
看到唐军垒土山架投石车,也跟着垒土石加高城墙防守。
用木栅堵上被火药炸开的缺口。
双方角力。
一直持续到五月十七日。
聚将鼓声响起,颜白站起了身。
颜白知道,破城的一战开始了!
颜师古拍了拍颜白的肩膀道,殷切地叮嘱道:
“我之弟,乃是我颜家的冠军侯,去吧,老祖宗在看着你,在庇佑着你,此战,你必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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