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这场宴会算是逃不掉了,只能认命了。
听闻前去赴宴的一共有三家公子。
镇西侯嫡长子许晓辰,任国学太傅一职,二十一岁尚未娶亲,听说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待人亲和。
丞相次子李可可,担了一个虚职,整日在家里捣鼓他的茶宠,偶尔出门与席慕一众人喝花酒。
他们也算是狐朋狗友,每日不务正业。
因此两家家长看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回去肯定得挨一顿棍子。
说是“整日厮混”、“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说是“败坏门庭”、“不成体统”。
说是“不求上进”、“不堪大用”。
席慕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在床上躺两天,伤好了接着出去浪。
李可可却是最怕他的家父,常常畏手畏脚,害怕这个害怕那个。
于是今日他穿得人模狗样,一本正经,举止端庄,见他过来,先是拱手一礼。
举止有度,挑不出半点错处。
再看那国学太傅许晓辰,一身淡青长衫,墨发高束,眉眼俊逸,满脸儒雅之气,气度不凡。
不由让席慕心声感叹,两人根本不是一种人。
许晓辰见他走来,也是拱手一礼。
席慕一一回礼,走到自己的席位坐下。
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席位与那公主相对。
席慕笑着拱了拱手,“都说公主貌美,今日一见,在下倒是觉得公主颇具英气。”
对面的人身着正红色衣裙,梳着当下最流行的发髻。
头上没有过多的头饰,却不失尊贵。
眉宇间少许英气,一双眼睛缓缓流转间,透露着些许打量。
那公主微微一笑,算是接下了席慕的夸奖,“这位便是东侯府的小侯爷吧?早就听闻小侯爷俊朗非凡,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席慕也不想多说什么,抿唇一笑,举杯敬了一杯酒。
公主浅笑盈盈,不知有何深意,“听闻小侯爷的本意是不愿回来的?”
席慕没有急着回答,端起一旁的茶杯品了一口。
李可可见席慕不说话,以为公主在有意发难,于是连忙说道,“公主莫怪,他一贯如此散漫,如果公主觉得怠慢了,我自罚三杯可好?”
见自己兄弟意气,席慕举杯对李可可说道,“李兄此举,让我甚是感念,但公主似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席慕又举杯看向公主,笑着道,“对吧?公主?”
公主轻笑一声,素手捏住茶盏,眼中多了一丝欣赏之色。
这小子竟然跟我玩心眼子?我若应了,显得本公主毫无威仪;我若不答应,显得本公主心胸狭隘,没有大国风范。
“小侯爷和李公子如此说,那不如......晚间饮酒如何?这茶喝得本公主口中发涩。”公主站起身,以茶代酒,敬了席慕和李可可一杯。
她脸上挂着笑,似乎心情不错,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许晓辰,“听闻镇西侯有两个儿子,且都未婚配,不知为何今日只来了一个?”
眼看公主没有责怪席慕,李可可也松了一口气,话也变得多了起来,“许二公子啊,他似乎到南疆入伍了,所以不能赶回。”
“哦?那席小侯爷在南疆有没有见过这位许二公子啊?”公主一听,突然有了兴致。
几个人不大相熟,原本都放不开,席慕来了之后,在座的除了许晓辰似乎都活了过来。
“多谢公主感念,舍弟投身报国,已然入伍,无诏不得回。”许晓辰说了句场面话,却依旧兴致不高,不太愿意参和其中。
席慕闻言,蓦然侧目看了一眼许晓辰,没来由觉得与那小将军眉眼间有些相似,只是气质千差万别罢了。
莫非小将军是许晓辰的弟弟?
之前在京城怎么从未见过?
而且世人皆知镇西侯嫡长子,却嫌少有人知道镇西侯次子。
嫡庶尊卑,千差万别,这之间又有多少故事,说不清道不明。
席慕收了心思,回道,“在下并不认识许二公子。”
他说的是实话,他在外鬼混,京城的同龄人鲜少有他不认识的。
这许二公子他很少听,也很少见,所以不认识。
公主也知道其中的关窍,便不再提,转身问许晓辰,“今晚本公主做东,一起喝酒,太傅可有兴趣?”
许晓辰自是不去,却并不影响其他人兴致。
一场茶宴吃吃喝喝就结束了。
到了晚上,花月酒楼灯火通明,前来喝酒的酒客络绎不绝。
陪客的姑娘个个婀娜娉婷。
在二楼一间雅间里,白日端庄貌美的公主换上了一身红色的束袖衣袍。
流行的发髻换成了高束的发冠。
三千青丝垂坠在后,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英武之气。
席慕看见时眼前一亮,立即赞美道,“公主这装扮,颇具英气,比白日里好太多了。”
公主率先入座,请他们二人坐下,轻笑一声,“小侯爷这么会说话,就不怕本公主看上你?”
席慕笑着摇头,“我这样的,最是中看不中用,白日里的许大公子您都看不上,您又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公主为两人倒上一杯自己带的酒,轻笑一声,“那家伙书卷气太重,在一起生活定是无趣非常,本公主不喜欢。”
“至于你这样的,又太过油嘴滑舌,定是常常在外招蜂引蝶之人,本公主若是嫁了必然要受不少气。”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在一旁傻乐的李可可身上。
“他呢?”
“他?模样倒也秀色可餐,看着虽然孱弱了些,但日后必然不可能会跟本公主叫板,再者,白日里与你还算仗义,说明有情有义。此外他爹是当朝丞相,听闻家教颇严,应该不会出去鬼混!当是最佳人选。”
眼看着这亲事落在了自己的头上,李可可当场就不干了,“不是,你们俩个顶个的优秀,这亲事怎么说也不可能轮到我头上吧?”
“怎么?你不想娶?”公主当场就冷了脸,李可可立即就闭上了嘴巴。
几人要了三副色子,玩行酒令,推杯换盏间就到了深夜。
李可可已经喝趴在了桌子上,只剩下了公主和席慕。
“你......在想什么?”公主见他望着屋顶发呆,喝掉了杯中的酒。
席慕站起身,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已经了无人迹的街道,叹了一口气,“自认见过很多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唯独他让爷过目难忘......”
公主轻笑一声,走到他的身旁,“原来是在相思啊?”
“相思相思......所思之人未可知......”席慕忘不了那红袍银甲的少年,忘不了那凌冽枪尖闪烁的寒,更忘不了那人清冷的容颜之下有一双欲言又止的眼。
“年少气凌天,为国赴疆边!”
他不是,他不是气凌天的少年,他的身上透着淡淡的压抑。
不生动,不活泼,不明朗。
“胸中碧血热,匣里刀光寒!”
总会有一天,边疆开战,他会冲锋在前,抛头颅洒热血,为国为民。
“纵马弹玉剑,弯弓破浊天!”
但愿他次次凯旋!但愿日后还能再见!
让我惊鸿一瞥、再也难忘的少年啊,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希望你一切安好!
公主听完,沉思了片刻,拍手道,“好!当如吾志!”
她虽是公主,可也有自己的凌云壮志。
她从小习武,不输男儿,在边境领兵打仗,十胜八九。
偏因为一介女儿身,被这闺阁束缚,皇帝一声令下,将她送来和亲。
或许是因为她是女儿身,也或许是因为朝中有人搬弄是非,亦或者是侵犯了谁的利益,有人要将她规束在这女德之中。
“哈哈哈哈!”
两人放声大笑,举杯共饮。
“干!”
天坤八年,秋八月十五。
东玄国天和公主叶楚与丞相府次子李可可大婚,交两国之好,休战百年,互通商埠。
冬。
南疆与南部敌国开战,两军对垒,僵持不下。
“南疆战事突起,理应增加粮草供应!不能苦了边疆的战士们!”
“哼!说的轻巧!国库库银几何?增加粮草供应,又要增加税收,苦的都是百姓!”
“南疆战事胶着不下,可不能这么拖下去,不如换下将领!速战速决?”
“大敌当前,更换主帅可是大忌!你也不怕军心不稳!”
“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这帮南蛮就是看我们耗不起,才在这时候进攻!”
“不如?向东玄国求助......”
朝堂之上众说纷纭,争乱不休。
下了朝,东侯回到府中,就看见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正在逗鸟,脱了鞋就往人身上砸。
要不是席慕躲得快,就要被砸中了。
“诶?姓席的!你什么意思?上朝有火回家对我发什么意思?我长得就那么像个受气包?”
东侯哼了一声,“老子看见你就来气!滚!”
席慕连忙把地上的鞋子捡起来,扔的更远了些,“哦呦呦~看见我就来气?你看见谁不来气跟谁一块待着去啊?我就这么站着,你回来不会蒙着眼啊?装瞎看不见也行啊?”
东侯气得直瞪眼睛,一蹦一跳的去捡自己的鞋子,穿上鞋子之后,才指着席慕骂了句,“逆子!有你这么对你爹的吗?”
席慕却是不以为意,“出了这个门也没有能这样对你的儿子了,好好珍惜吧!”
东侯气得转身进了屋子,席慕又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大火气?”
东侯望着席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和不舍,“皇上让我去南疆领兵打仗。可是......父亲已经老了,十几年没领过兵了。”
“那您不去不就好了,跟皇帝说一下,他总不能......”席慕话说一半就不再说了。
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父亲年迈,已经十多年没领兵打过仗了?
可是还是要让父亲去南疆。
胜了给一些赏赐,败了......人死只是其一,偌大的东侯府以及其党派都将没落甚至瓦解。
这是君心,亦是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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