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大军相当于整个北原东部的全部兵力,绯雪等人看得出饶朔确实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绯……雪……”
这时,被绯雪扛在肩上的云殊发出微弱的声音。
应该是九彩蛊虫阵被绯雪破了,里面的蛊虫从云殊的身体里钻出来,因此云殊渐渐变得能够开口说话。
“不要……救我……”
明亮的鸳鸯眼滚动到眼角,绯雪瞥着趴在他肩头的云殊的脸。
这张脸,惨白得犹如死人,一对被泪水洗涤的双眼空洞无光。
绯雪的心有种撕扯的疼痛。
云殊何时变成过这副模样。
在绯雪的记忆中,做影卫时的云殊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虽然偶尔有天真无邪犯蠢的时候,但给人的印象仍是神采飞扬。
后来他出了事,云殊出乎他意料成了千夫长,是武将,颇有几分领袖风范。
这样的云殊,本不该过现在这种人生。
如果当初他没有求云殊帮忙,云殊就不会被通缉,也就不会在逃亡中流落北原,沦为饶朔的xing奴。
绯雪急火攻心,唇角流出鲜血。
但很快这血就被他用手背蹭掉了,看到他吐血的人唯有目光始终萦绕在他身上的晏泠。
一块丝帕递到自己面前,绯雪看了晏泠一眼,本想将丝帕接过来擦擦手,没想到他的手突然被晏泠握住。
眼帘上扬的同时,绯雪看到晏泠正在用丝帕帮他擦手背上的血。
晏泠的动作很温柔,也很仔细,仿佛他的手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品一般。
这种被人呵护,特别是被晏泠呵护的感觉令他不适,所以他急忙将自己的手从晏泠的手心里抽出来。
手中那冰凉如玉、嫩滑如脂的触感一下子消失,晏泠的心也跟着变得空落落的。
不过他没有再次强行去握绯雪的手,只是唇上浮起浅淡的苦笑,旋即将沾了绯雪血的丝帕宝贝地收起来。
寒秋手里握着刀,一边抵挡四周围的北原兵,一边在这群兵中寻找羌砾的身影。
他们是有想过饶朔此次会准备周密,却不料饶朔竟把东部全部的兵马都用上了。
在这种情况下,最初他们制定的计划——由羌砾在宫外接应他们,备好良驹助他们逃出北原东部根本就行不通。
目之所及全是饶朔的兵马,没有羌砾,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由此可见羌砾应该是看到大军入城便躲了起来静待时机。
寒秋松一口气,但眼下的状况也不容他完全放松下来。
纵使他们武功再高,对面可是二十万大军,这种人数上的碾压是他们无力回天的。
“绯雪,我们该怎么办?”寒秋小声问绯雪。
即便他不想绯雪戴着影卫首领的枷锁,不过紧要关头他永远都下意识地将绯雪作为自己的主心骨。
杀出去——
如果是以前的绯雪,肯定会这么说。
那时候除了杀人,绯雪也不会别的。
以寡敌众九死一生他经历的也不止一次两次了,那个时候对绯雪而言,死在任务中亦是死得其所。
不光他自己,所有影卫都是,为晏氏为主人而死,死得荣耀。
然而现在……
绯雪目视前方,观察着周边环境,他的脑子里浮现出几种不同的方案。
比如他扛着云殊飞檐走壁,寒秋负责掩护他们,由晏泠缠住饶朔。
再比如他们合力先把饶朔擒下,以饶朔为人质,胁迫二十万大军撤退,放他们出城,然后他们再骑上羌砾事先准备好的快马逃往北原西部。
但是,这些方案或多或少都要冒一些风险,很难确保万无一失。
对于死亡,绯雪是不怕的。
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哪怕他拼死,他也要保寒秋和云殊周全。
“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虽说绯雪没有看向他,但晏泠知道绯雪询问的对象是他。
“你信我?”晏泠有些受宠若惊。
绯雪眉心一蹙,薄唇抿了抿,“算了,当我没问。”
“别啊!”晏泠一着急,抓住了绯雪的手,绯雪挣扎几下却没能挣脱。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晏泠温柔富有磁性的声音萦绕在绯雪耳畔,仿佛一股清泉洗净了硝烟与尘埃。
绯雪从来不认为他与晏泠之间有多深的信任。
如果他们真的足够相信彼此,过去也不会被晏澄耍的团团转了。
不过,眼下情形危急,晏泠的意见有参考的必要。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晏泠仰首望天,剑眉揪紧,两片线条冷硬的薄唇斩钉截铁地道出一个字:
“等。”
等?
绯雪心中狐疑,却也没有多问。
“我看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身后,饶朔的喊声嚣张跋扈,底气十足。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被绯雪扛在肩头的云殊身上离开。
阳光洒在云殊身上,为那晶莹剔透的雪肤镀上一层金,黝黑锃亮的皮革反射出的光亮甚至如宝石珠翠般璀璨。
两年来,云殊不曾离开过他的寝宫。
虽说他寝宫金碧辉煌、应有尽有,但对云殊而言,应该是一座巨大的豪华牢房。
饶朔没想过,沐浴阳光的云殊竟然带给了他另外一种感觉,如果云殊穿戴整齐,会是怎样一番滋味呢,会是个玉树临风、英姿飒爽的美青年吗?
越想饶朔脸上的笑容就越浓,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眯成缝。
可惜啊……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云殊……”
饶朔的喊声令云殊身子一颤。
他扬起泪水朦胧的眼帘,望向不远处负手而立,胜券在握的饶朔。
“我会在你面前杀了你最爱的绯雪,让你亲眼目睹他有多废物。”
知道饶朔是言出必行之人,云殊本就惨淡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要……”
云殊真的怕了。
饶朔手握二十万重兵,纵使绯雪、晏泠他们武功盖世,可双拳难敌四手。
“绯雪,我想回去……你放我回去……好不好?”云殊近乎在用哀求的声音对绯雪说话。
“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饶朔也不可能放过我。”绯雪试图让云殊冷静下来。
“可是……”
云殊本想对绯雪说“不带上我这个累赘,你们逃出去的可能性还会大些”,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绯雪注视他的目光是那么真挚、坚定,至死不渝。
“云殊,昨晚我在心里发了誓,今日若救不出你,我便自尽。”
波澜不惊的话音却吓得晏泠、寒秋、云殊一齐变了脸色。
云殊不知绯雪这话有几分认真,但绯雪确实有过引颈自刎的先例,他不敢冒这个险。
“绯雪,你何必用自己的命威胁云殊,他根本就不想跟你走。”
饶朔聒噪的声音再度传来,绯雪扭头恶狠狠地甩去一把眼刀。
“就算你不爱听我说话我也要说,云殊他中纵欢草的毒极深,他这辈子是离不开纵欢草了,而我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在听到饶朔此言的瞬间,云殊的身体开始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浑身汗毛倒竖。
绯雪看得出,云殊很怕饶朔。
云殊越惧,他越怒。
“他现在的身体不止离不开纵欢草,更离不开我,没有我的施舍,他会饥渴到发疯发狂,他的身体比任何人都需要我,只有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他才能获得幸福,一旦我抛弃了他,他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所以他根本就不愿意跟你走,你还自作多情地说救他?真是笑话!”
饶朔放声大笑,一番话说的狂妄自大。
席卷整座圣日堡的风干涩闷热,像混了沙子和石块,打在脸上生疼。
二十万大军层层包围,静待饶朔一声令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伫立于寝宫废墟之上的那几个人身上。
沉默比闷热的空气还要令人难捱,宛如一座移不开的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头顶上。
云殊趴在绯雪肩上,下唇被自己咬的青紫,他没有更多力气来把它咬出血。
饶朔的话,其实没有错。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心知肚明。
所以比起被救,他更希望绯雪也好任何人都好,可以给他一个痛快。
即便这一次,他真的能够随绯雪一行逃出生天,可是接下来呢?
他上瘾至深,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住身体的渴望而回到饶朔身边。
云殊觉得自己很没骨气,比废物还废物。
明明他曾经骂过绯雪是贱人,其实最贱的那个是他才对。
他不想再给绯雪添麻烦了,也不想背叛绯雪的善意。
他想死……
他想扼杀掉这具沦为情欲奴隶的身体。
“云殊……”
再次被绯雪叫名字,云殊心脏扑通一跳。
他被绯雪放下来,与绯雪面对面。
绯雪比星光还要耀眼的异瞳中不见一丝对他的嫌弃和鄙夷,反而满满的全是对他的关切与爱护,云殊不禁湿了眼眶。
“我想听你说心里话,你真的想留在饶朔身边吗?”绯雪轻柔地问道。
“我……”
“你不用管什么纵欢草,不用在意自己的身体,我只问你的心……云殊,你想和饶朔在一起,还是和我在一起?”
绯雪将自己的手伸到云殊面前。
这只手,曾无数次地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一束阳光洒下来,让云殊觉得面前的绯雪犹如下凡的九天仙子。
首领……
绯雪从未变过,无论当初还是现在,永远都是黑暗中为他照明的一道光。
云殊泪如泉涌,将自己颤抖的右手交到了绯雪的手上。
“我不想留在饶朔身边,我想跟你走,和你在一起……”
云殊的哭腔听得人心疼,连旁边的寒秋都不由红了双眼。
绯雪握住了云殊唯一的一只手,握的很紧很紧。
然后,他看向饶朔,后者的脸难看得仿佛吃了苍蝇。
“饶朔,云殊的话你可听见了?没听清我就让他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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