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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这算是施舍吗

言晏一早就接到了林一鸣的电话,肾源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七。

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能匹配的肾源,在他们无法找到其他更合适的之前,这已经是手术成功率最高的了。

这无疑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收到最好的消息,她当即就和聂南深赶到了医院。

聂南深昨晚似乎很晚才回来,她没什么印象,只是在她挂掉电话之后什么都没问就主动提起了送她过去。

刚推开医院办公室的房门,就看到了办公桌前比他们提起一步到了的男人。

现在十点不到,但正好是上班时间,言晏显然没有想到樊天逸会在,但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走进了办公室。

两人似乎正在交流什么,言晏也没有出声打扰,只听林一鸣淡淡道,“如果患者心态不好甚至是抗拒手术的话,恐怕有再何合适的肾源手术的风险也会很高,”说到这里,林一鸣瞥了一旁站着的言晏一眼,继续道,“虽然肾脏移植算不上什么大手术,但这原本就是很考验病人心态的一件事。”

男人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连神情都是温淡看不出情绪的,林一鸣又将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术前协议,您看一下,里面会有提到关于手术后您身体健康的问题,您如果考虑好了,后续我们在和家属沟通后会让您在上面签字。”

樊天逸接过,但也没打开看,只淡淡的应了一句嗯。

转身的时候正好撞上女人投过来的视线,五官温淡,又像是随意般的看向了她身后站着的聂南深,有将近两秒的停顿,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办公室。

擦肩而过的瞬间,言晏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句话,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或许樊天逸并不希望关珩死?】

几乎是人刚带上门,思绪被拉回,言晏稳定了情绪后才来到办公桌前,“林大夫,结果怎么样了?”

虽然匹配结果已经出来,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忐忑,生怕出了半分的意外。

“这是配型的报告单,还有目前关总的身体状况,”林一鸣将手边准备好的另一份文件递给她,“你可以先看一下。”

作为医生,他对捐赠者和患者家属的说辞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才错开了他们见面的时间,但会遇上,也不算意料之外的事。就在言晏认真翻着纸张的时间,他顺带解释了一下相关的问题,“里面的各项指数都达到了标准,只要做好了前期准备,随时都可以进行手术,”他看着女人专注的侧脸,缓缓的道,“当然,前提是双方都同意手术的情况下。”

言晏的视线落在报告单结尾显示的最终匹配度的那串数字上,久久没有出声。

从办公室出来,聂南深顺手带上了房门。

言晏手里还拿着那份检查的报告单,刚转过身,就看到站在门口尚未离开的男人,半边身子倚在墙上,低垂着头,薄得透明的镜片近乎没有颜色。

此时听到动静方才抬起头,是等待的姿势,但也不过淡淡一眼便直入主题,“她在哪间病房。”

言晏瞬间绷直了神经,“你想做什么?”

“人还没死,”樊天逸眸光冷漠如这医院的气氛般没有丝毫波澜的情绪,“她应该不会连会面的精力都没有。”

言晏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指尖还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大概是清楚医院不能抽烟,随手就将其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不行,”言晏当即想也没想的拒绝,“我姑姑现在病情还不稳定,不能见你!”

“等稳定,”他掀起眸,淡淡嗤笑,“是要等人死了之后吗?”

死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仿佛没有半点重量,言晏轻易就被激怒了,“樊天逸!”

“1703。”

平静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言晏扭头就看到从走廊边过来的男人,脸色极为难看的喝住了他,“宋秘书!”

“这是关总的意思,”宋秘书蹙眉解释了一句,转而才看向一旁站着面色温淡的男人,眼下还是拿出了客气的姿态,“关总在等你。”

樊天逸没说话,仿佛连多看他们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抬脚去了。

言晏下意识的就要上前去拦,手腕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力道拉住。

“不可能,宋秘书,姑姑怎么会突然想见他……”脚步顿住,言晏怔怔的看着宋秘书,却发现后者的视线正落在身后的男人身上,身躯微微一僵。

她顺着缓缓地回过头,正好对上聂南深的双眸。

“啪!”天台上,一道醒目的巴掌印清晰的落在男人脸上,“你疯了?!”

言晏不敢置信的睁着双眼,几乎气得浑身发抖,“你难道不知道我姑姑现在是什么状态?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让良黎去见她!?”那一巴掌用了足够的力气,但男人仿佛感受不到半丝疼痛,波澜无恙的解释,“正是因为良黎不会同意樊天逸手术,所以才有赌一把的机会。”

“赌什么,是赌樊天逸会不会在这种时候不管良黎选择我姑姑,还是赌你这连自己都没把握的激将法让姑姑点头?”

赌一把?她怎么会猜不到聂南深在想什么?

可是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言晏,别把你姑姑想得太懦弱,”聂南深知道她在得知良黎来找过关珩后情绪不稳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没那么傻,会用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

……

同样是病房,但这间房间里那种属于消毒水和各种药水的气息几乎重到能够麻痹嗅觉的程度。床上的女人始终维持着坐着的姿势,双手相扣自然的搭在腹前,只不过双眼紧闭,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什么,眉目间没有丝毫情绪泄露。

如果不是那脸上的苍白和疲惫太过显露,恐怕任谁看了都像是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樊天逸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薄镜下的瞳孔还是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瞳眸下像是有什么更深的情绪将呼之欲出,五官却始终是那副淡漠无澜的神情,仿佛只是因为这房间内刺鼻的气味而显出不满的意味。

“这算是施舍吗。”

几个字平静的从女人嘴里传出,细了听却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樊天逸静静的站在床尾,单手插兜身姿欣长的看着她,“你关珩这么骄傲,需要么。”

一道细不可闻的冷笑声,关珩这才缓缓睁眼看向对面斯文冷漠的男人,上一次见面不过区区几天前,只不过如今这猎人和猎物的角色似乎已经彻底的转换了。

她成了那个弱势。

“我摆了你那么一道,樊总还肯大发慈悲的救我,这属实在我的意料之外。”

至少这样看上去,关珩比想象中的要镇定许多。

男人同样波澜不惊,“什么在你的意料之中。”

她挑了挑眉,掀着唇角,“樊总的太太似乎并不同意这件事。”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她的感受。”

“我自然不用在乎她的感受,”空气中持续响着医疗器械的声音,“不过樊总若是诚心想救我,又何必让樊太太也参与进来。”

男人嗤声笑笑,斯文冷漠的声音足够无情,“看来连你也知道我不是诚心。”“怎么,你这是想恶心我,还是想恶心你自己?”女人眼底的那抹厌恶毫不掩饰,此时又更像是在挑衅,“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接受你的捐赠?”

“捐赠?你当真以为我是慈善家?”似是觉得她的用词可笑,樊天逸一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瞳孔轻飘飘的望向她,“既然给你,我自然会收利息。”

关珩脸上那抹弧度逐渐淡去,凝视着他,却没再开口。

看着女人充满戒备和警惕的视线,樊天逸垂了垂眸,手指习惯性的推了下镜框轻笑,“你觉得屈辱也好,恶心也罢,既然聂老爷开出了条件,那么后面的事我会做到。”

聂老爷?

关珩脸上有一瞬的错愕,突然就凉薄的笑了出声,“我一直觉得良黎已经够天真了,没想到你比她还天真。”樊天逸自然听懂了她话语中的嘲弄,只要她不愿意,别说聂老爷,就算关越在世也没办法动摇她的决定。

不过男人也并未在意,转身就欲离开,却在手落在门把上时,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不是说死了未免太无趣么。”

关珩微微一怔,眉心微微蹙起,神情也冷淡得没有温度。

“你风光无限了一辈子,没必要死得这么窝囊。”樊天逸看着眼前的房门,淡淡的道,“所以关珩,好好活着。”

菲薄的镜片掩住了大半的神色,他说,“活着,才是对敌人最狠的报复。”

从关珩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挺拔的背影,但短短的这几个字还是令她的瞳眸狠狠的颤动了一下。

手指在身侧缓缓攥紧,她笑了笑,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的背影,五官却是连那点笑容都暖不起来的冷和恨。

她说,“当然。”

她当然要活着,好好的活着,直到……亲眼看着他们下地狱的那天!

……

宋秘书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病房内已经没有了樊天逸的身影,女人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床上。

他踌躇着,“关总,小姐和聂南深就在外面……”

回答他的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不见。”

他怔了下,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病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仪器发出的滴答声,还有窗外偶尔吹拂进来的凉风,映衬着的只有耳边不断重复的那几句话。

【你风光无限了一辈子,没必要死得这么窝囊。】

【关珩,好好活着。】

【活着,才是对敌人最狠的报复。】

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女人急剧难看的脸蛋猛地一白,当即快速的拔掉了手背上的针管跌跌撞撞的就摔进了洗手间。

“呕……”

宋秘书再次回来时,就听到了洗手间内传来的声音,刚打开门就看到了正跌坐在地上双手趴在马桶边缘不断颤抖着干呕的女人,他一骇,“关总!”

女人的干练的短发早已被冷汗打湿,丝丝缕缕贴在脸颊,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要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看上去虚弱又憔悴。“我去叫医生!”宋秘书刚要起身,女人就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不用……”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又是对着马桶一阵呕吐。

那甚至是身体里一种潜意识的排斥反应。

比起心理的抗拒,更多的是从心底升出的毛骨悚然的恶心。

原本就没怎么吃东西,所以吐出来的都是酸水,胃里不断的绞痛着,最后直到连水都吐不出来,那干呕的症状才稍微好一些,宋秘书连忙从一旁拿过纸替她擦拭,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关总,您……”

“言晏去找的他们?”女人却并没有接过纸巾,只是低着头喘着粗气,短发挡住了大半的脸色,嗓音还透着无力的虚弱沙哑。

宋秘书很快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那愧疚之色更深了,“抱歉,关总……”“呵呵,”只听女人连连冷笑着,听不出是嘲弄还是什么,关珩唇角勾了勾,强压着胃里再次涌上的不适,低垂着的眸带着那抹森冷的寒意幽幽的问他,“你说,良黎能爱樊天逸爱到什么程度呢。”

从始至终宋秘书都没能看清女人的脸,眉心微微拧起,一时竟听不明白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天后,关珩同意了签手术同意书。

言晏自始至终都没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让关珩点的头,不过,至少结局是好的。

“要签,可以。”病房内,关珩将手里那份手术同意书全程看了一遍,方抬起头来淡淡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听到关珩同意,言晏心里一喜,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只要姑姑你愿意做手术,什么条件都可以。”关珩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了一旁的聂南深,最后视线落在床尾的林一鸣身上,“手术时间定在言晏的婚礼后。”

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到意外,言晏更是怔住了,“为什么?”

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分明是越快做手术风险才越低。

关珩却置若罔闻,只是看着林一鸣淡淡道,“离婚礼不过一周不到的时间,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

男人抿着唇,轻易就看出了女人的言外之意,“关总是在担心手术过程会有问题?”

“没有任何手术会达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女人笑了下,“不是吗。”

林一鸣眉心一簇,一时竟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不行,姑姑你……”言晏刚想反驳,就被女人打断,“言晏,”反手握住她的,关珩眸色温柔的看着她,轻轻的笑着,“姑姑从小看着你长大,自然要亲手把你交给他,姑姑才能安心的手术。”

看着言晏突然红了的双眼,关珩抬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脑袋,比起姑姑这个称呼,此时更像是一位母亲在安慰她,“这是姑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你明白吗?”

鼻尖一阵酸涩,言晏怎么会不明白,关珩从小虽对她严厉苛刻,但却从来都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

她终究是忍不下这个心,最后还是应了一个“好”字。

只要关珩能够同意手术,于她而言什么都好。

末了又补充道,“但是姑姑你不用担心,手术一定会没事的。”关珩笑了笑,“姑姑知道。”

肾移植手术虽不是小手术,但照现在的医学技术,在难度系数上也不算很大。

言罢之后,她又看向了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半个字的男人,脸上的笑意稍微淡了淡,垂眸道,“言晏,既然这样,你先去和林医生确定下手术时间。”

注意到女人的视线,言晏扭头看了眼聂南深,顿时明白了什么,最后还是听话的和林一鸣一起退出了病房。

原本略显拥挤的病房一下空了出来,聂南深看了眼她手里的手术协议,自然明白她是有话要对他说。

“打算什么时候签字。”

“自然是越快越好。”床上的女人敛了笑意,将手里的协议随手放到了一旁,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我听说,那晚是你让良黎进来的。”这一瞬间,床上的女人仿佛又是那个遇事镇定,高傲冷漠运筹帷幄的关家女王。

“她既然出现了,总有办法和您碰面。”

男人语气始终淡定,四目相对,关珩试图从他讳莫若深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你似乎从一开始就笃定了,我会因为她而同意这场手术。”

聂南深淡淡的笑,“您一向很了解人心这个东西,什么样的选择会对自己有利,而什么样的抉择能给敌人致命一击,我想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樊天逸拿那颗肾给她,大概是良黎这辈子宁死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是算计也好,报复也罢,至少她的目的达到了。

听到他的恭维,关珩笑了下,掀眸看他,“彼此彼此。”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从来不用说太直白,正如她能猜透聂南深在想什么,聂南深自然也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聂南深不置可否,单手插袋,就这么不闪不避的对上女人的视线,良久,才道,“如果我说,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这么想的呢。”

女人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聂南深离开后,病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墙壁上的指针不断流逝着,直到指到某个点时,床上的女人才拿出了枕边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樊氏总部,顶楼的办公室内,男人刚签署完秘书敌来的一份文件,桌上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他只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接起,那端便传来了女人冷漠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下午有空吗。”

视线快速的扫过文件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另一只手拿着笔签下署名,“考虑好了?”

关珩垂眸笑了笑,用着最嫣然的语调,“迟则生变,谁能保证下一秒樊总不会反悔呢。”

协议不是合同,在手术台上都能临时反悔,何况是现在。

“不是担心你自己反悔?”男人似是觉得好笑,将签好的文件还给秘书,挥手示意其离开。

关珩抿着唇,单手握紧却没有说话。

樊天逸顺势靠进了办公椅里,像是也没打算听她的回答,取下了那副无框眼镜揉着鼻梁,再次漠声问道,“什么时候手术。”

“五天后。”

男人那双闭着的眸缓缓睁开,五天,婚礼结束之后么。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戴上眼镜,五官再次恢复了清贵的冷漠,起身道,“让大夫准备好协议。”晚上八点,银南别墅。

言晏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聂南深将她送到后又去了公司,将近六点才到家。

彼时女人坐在卧室阳台的沙发里,夜风一阵一阵,端是萧瑟没有半点回暖的温度。

聂南深挂完电话回来,手里多了一张毯子,“关总和樊天逸下午已经签好了手术协议,你姑姑最近状态不错,不用太担心。”

他将毯子给她盖上,又在她面前蹲下整理了下,这样的天气其实很容易着凉。

言晏这才将望向远方的视线一点点收回,“姑姑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聂南深抬手摸着她冰凉的脸蛋,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言晏的眸光落在他脸上,“你是想说服姑姑,还是想说服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道,“至少关总已经同意了手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言晏抿了抿唇,“是。”

她确实没有立场来责怪他。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沙发里的女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聂南深眉心一簇,连着毯子一起将她搂入了怀中,低语,“进屋?”

她闭了闭眼,没说话,聂南深就当她是默认了,径直将人抱起往房间去。

卧室是不大明亮的光线,关上阳台的门后就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言晏整张脸埋在男人胸膛,细软的嗓音很平静,“你看了那份监控,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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