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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猫妖(1)

杜远山踏入落梅客栈时,只见满堂觥筹,都是门中身手一流的弟兄,他目光四下一扫,又往上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少年无声无息地坐在房梁上,目光痴痴抱着一个甜瓜在啃。

他心中冷笑,暗忖:“门主明说是来慰劳陈州的兄弟们,却连小猫妖都带来了,看来是已经下定决心非除了我不可。”牙关一咬,心道:“你无情,我无义,我这回就是杀了你,也是天经地义!”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仍带着和善的微笑。

客栈中吃酒的汉子们见了他,纷纷起身见礼:“杜堂主好。”

杜远山一一回礼,又向梁上拱手作揖,笑道:“晋右使好。”他乃御煞门陈州分舵虎啸堂堂主,位份极尊,年纪又比晋殊大了许多,如此殷勤主动见礼,那晋殊却跟没看到似的,乜他一眼,便继续专注手上甜瓜。

杜远山竟不恼怒,依然陪笑道:“在下杜远山,数年前曾与晋右使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晋右使年纪尚幼,想必已不记得我了。”

堂上众人都知道晋殊脾性向来如此,纷纷附和,为杜远山解围。

晋殊忽然停止了咀嚼,似乎是将他的话想了一想,猛地扭过头来,盯住杜远山,阳光下他的瞳孔竟似有一瞬合成了一线。

杜远山脊背一凉,不由自主地暗运内力,护住了周身经脉,而晋殊的身影竟就在这瞬息之间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忽听身后群豪呼喝,杜远山心头一凛,知道晋殊神速,当下不及转身,气运右掌,反手打了出去。

却见晋殊果然已绕到了他身后,距他后心已极近,见他内力充沛的一掌拍来,忙仰身后退,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已将杜远山惊得不轻,他这一掌拍出,看似只为自保无奈之举,实则暗含杀机出手极重,只盼能借此良机重伤晋殊,最好能置他于死地,卸去门主一条臂膀,到时人也只会说晋殊无故暴起伤人,自不量力被杜堂主击毙,即使门主怪他出手过重,他也有话搪塞。没想到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晋殊竟能在电光火石之间退出他的掌力范围,其飘忽如魅,毫无滞涩的身法,着实令人吃惊。

晋殊一击不成,脚下不停,又往他身侧绕去,忽然被一只大手捉住右肩,内力透入,半边身子立时动弹不得。

堂中群豪纷纷躬身行礼,“参加门主。”

晋殊仰头一望,看见一张目光深邃含笑面孔,正是御煞门门主秦仪。

秦仪放开晋殊,对杜远山笑道:“猫儿无礼,远山莫怪。”

晋殊一脱桎梏,立刻飞身回到房梁上,躲进阴影里,依然阴森森地盯着杜远山。

杜远山顶着这无声的压力哈哈一笑,道:“晋右使八岁时,属下便曾败在他手下,数年未见,晋右使的轻功果然又大有长进了,真令我这把老骨头惭愧惭愧啊。”

晋殊八岁那年确实与他交过手,还用暗器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但杜远山那时已是堂主之尊,岂会和一个小孩子当真动手?又因轻敌,才吃了亏,绝谈不上一个败字,故他这番说辞可谓谦卑之极。

可他愈是周到,秦仪的眉头锁得便愈深,寒暄之中偶向梁上望去,晋殊已经不在那里了,消失得无声无息,竟连他也没有察觉。

当晚,秦仪在房中秘密召集了几个得力属下,依照目前他所观察的形势,逐个交代了任务,又向房梁上道:“平息陈州分舵之乱,事关重大,今日你实在太鲁莽了。”

晋殊从梁上黑暗中探出头来,道:“今天要不是你拦着我,杜远山已经死了!何必费这么多事?”

秦仪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杜远山在陈州盘踞多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贸然杀了他,只会让局面更乱。”

晋殊嗤了一声,道:“凡是他的人,你给我列个名单出来,七天之内,我全都杀干净!”

秦仪眉头一皱,语气严厉了几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否则门规伺候!”

房中数人皆俯首称是,晋殊哼了一声,隐入黑暗中看不见了。也不知他是走了还是躲在暗处。

门主迟迟不准动手,晋殊在客栈里便无所事事,天天在街上瞎逛。

有一天他在一间大茶楼里吃东西,忽然在周围食客的闲谈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说话那人声情并茂,事情说得倒也清晰。说是那林赵二府此来陈州,竟在道上遇到了剪径的强盗,打斗中惊了马,许多家眷所乘马车都不知奔到了哪里,赵府失踪了好几位姨娘,林府更惨,到现在还没找到他家大小姐。陈州这地方,说大不大,但山石奇诡,林木茂密,人力再多,终难有所获。

晋殊猛的放下手中茶杯,转身伸手压住那人的肩,沉声问:“这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肩上吃力,陪笑道:“就今儿个的事,赵林二府都贴悬赏告示啦,您没见着?”

晋殊呆了片刻,扭头向窗外望去。

闷雷阵阵,黑云滚滚。

要下大雨了。

林知若是被冰冷的雨水冻醒的,睁眼只见四周丛深林密,一片漆黑,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才一动,就发现右脚踝钻心的疼,痛吟一声,复又跌倒,抱着双臂在雨中苦苦挨了一刻,忍不住呜咽起来。

之前她所乘的马车受惊狂奔,她跌下车来,滚在草丛中昏迷过去,竟落入这般境地。

忽听悉疏声响,树丛中竟钻出几个人来,手执兵器,目露凶光,见了她,纷纷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道:“原来是个娘们,虚惊一场!”

另一个盯着林知若,笑道:“咱们哥几个运气真不错,躲在这鸟不拉屎的深山里,都能有这么个小美人儿送上门来!”

林知若本以为是家人来寻,谁知竟遇上了匪徒,见他们面目狰狞,吓得起身就跑,哪里跑得掉?刚一站起,脚踝猛地剧痛,便摔倒在地,还好下了雨的泥地柔软,但一身新衣却已经脏了。

只听身后男人笑道:“看这娇滴滴的小模样,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呐!咱们哥几个今天捡了大便宜啦!”说着,男人们围了上来,只听一人喜滋滋地说道:“咱们把她带回去,今儿晚上好好乐一乐!”语气中充满了淫亵猥琐。

林知若心里无比害怕,手脚发软,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忽然其中一人瞟到了林知若腰间系的玉佩,脸色一变,弯腰拽了下来,放在掌中细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冷汗当场涔涔而下,对其他几个人叫道:“你们快来看看!”

四个人围在一起,盯着那玉佩看了又看。

一个道:“没错了,这是御煞门猫妖的玉佩!”

另一个道:“我看不是,小猫妖的玉佩怎么会在一个女子身上?”

托着玉佩的那人擦擦冷汗,面有惧色,道:“咱们,咱们还是撤吧……”话未说完,就被为首的汉子狠拍了后脑,“去你妈的痨种!如今那小猫儿面都没露,一块玉佩就把咱们吓跑了,到嘴的肥肉都不吃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们兄弟四个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说完,他踏上一步,粗声粗气地向林知若问道:“我问你,你可认识那只小猫儿?”

林知若被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说得出话来,心里迷迷糊糊地想:“什么小猫儿?我哪认识什么猫儿?”

她在深闺之中,自然不知道,这“猫妖”正是江湖上对晋殊的称呼。只因晋殊最擅轻功和暗器两样,身手敏捷,神出鬼没,所以将他比做猫儿,后面那个“妖”字,就是赞他本领高绝近妖,又因他成名早,年纪小,所以比他年长许多的人提到他时,往往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林知若不说话,那为首的汉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左走几步,右走几步,最终一咬牙道:“带走!咱们兄弟四个还真怕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成?”说着就要上来动手拿人,忽然他身形一僵,一双手就那么伸在空气中,忽然齐腕而断,鲜血喷涌,他却如同不知道痛一般,一动不动。

其他三人大叫一声,“大哥!”重振兵器,迅速围成一个品字形,背背相抵,六只眼睛警惕地望向四面八方。

忽然一人叫道:“在上面!”

众人向上望去,就见高处树枝上蹲着一个人,一身黑衣,衬得脸色惨白,正阴森森地望着他们,漆黑的瞳孔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冷光。

“是猫妖!兄弟们小心他的暗器!”一人喊道。

晋殊手中不断闪动的白芒立即有了方向,那人还维持着说最后一个字的嘴型,却没了声息。

余下两人连失两个同伴,心中自然悲痛,但一丝喜意也油然而生。他们都知道晋殊从来只带左右手两枚飞刀,如今已经用尽,他们就还有拼死一搏的机会。果然,晋殊开始往树下跳了。

四鬼当中的老三急中生智,反身去抓林知若,想拿她做人质,换取脱身的机会。

没等他碰到林知若,忽然听得身后老四一声短促的叫声,紧接着自己颈间一凉,身子已经不听使唤。

晋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伸手一推,把他推到一边,恨恨地说:“你不要碰林知若!”

林知若受了惊吓,晋殊想拉她起来,却觉得她身子软软的,没有骨头似的,于是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来,施展轻功,往山下掠去。

途中林知若渐渐回过神来,伸手圈住了他脖颈,心中还是一阵阵后怕,若是今日被那些歹人掳去,只怕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雨势渐急,晋殊找到一处山洞避雨,便将她放了下来,接着搜寻干柴,生起一个火堆。明亮的火焰燃起,洞内顿时温暖许多。

林知若浑身湿透,有心往火堆靠近,一动之下牵扯右脚踝,疼得几乎落泪。

晋殊凑过来望了一眼,握起她小腿便开始除绣鞋剥罗袜,可那是何等隐秘之处,林知若怎能随意被他看去,当下顾不得疼痛,挣扎起来,叫道:“阿殊不要!”

晋殊已将纤巧莹润一只莲足握在手里,头也不抬道:“很快就好。”手上一发力,林知若只觉得脚踝一阵剧痛,霎时脸都白了,然而余痛过后,骨骼似乎已经归位。

晋殊放下她足,笑道:“很快吧?”伸手捞起她腰将她抱在火堆旁,又起身出去了,一贯的想起一套做一套,林知若未及出声,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雨幕中。

夜黑风冷,林知若抱紧双臂,靠在火堆旁,将头埋在膝上不动了。晋殊回来时,她已经蜷缩在地上睡着了,眉头紧蹙,口中呓语连连,似乎陷入梦魇。

晋殊戳了戳她的脸,说:“把衣服烤干了再睡。”说完脱去了湿透的外衣,把刚抓回来的山鸡拔毛开膛,架在火上烤。

林知若睁眼看见他只着中衣跪在火光中翻弄烤鸡,不禁有些失神,唤道:“阿殊?”

“嗯?”他很快应声,爬过来坐在她身前。

林知若抬手碰了碰他的脸,忽然带了哭腔:“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晋殊凑过来,拿手背挨上她额,笑道:“你发烧啦?我去找吃的啦,你不饿?”

林知若点点头,圆圆杏眼中积蓄的眼泪就滑落了下来。

晋殊伸手帮她擦擦眼泪,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哭,疑惑地望着她。

林知若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得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先是指尖的触碰,随后掌心逐渐熨帖在他柔软微凉的脸颊上,晋殊有点不安地动了动,终究没有躲开。

林知若心中揣揣,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他耳朵,见他始终没有抗拒,终于忍不住在他脸颊上捏了一下。

晋殊似乎不喜欢被捏脸,猛一扭头,嘴唇无意间擦过她指背,微酥的一阵痒。林知若动作一僵,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晋殊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将脸颊偎在她手心磨蹭,又偏过脑袋,在她手指上亲了一下。一抬起眼来,满目晶莹璀璨。

林知若尚未回过神来,心底的喜悦已漫漫晕开,心道:“他,他怎么亲我……他喜欢我?”

晋殊亲了她的手,又盯着她樱唇,慢慢靠近,竟试着去吻她,林知若一惊,霎时心慌意乱,想要躲开,被他伸手箍紧了腰肢,啊呜一口咬住了嘴唇,却因生涩不小心磕到了牙齿。林知若不可思议地睁着眼睛,心中又是惊慌又是甜蜜,竟不知该不该推开他,即使想推拒,手也是软的。

晋殊在她柔软芬芳的唇上辗转了几下,只觉得不满足,于是咬着她下唇细细地磨,胸中一股冲动转来转去,却不知如何发泄,又怕咬痛了她,只好最后磨挲几下,放开了她,舔舔嘴唇,嗤嗤笑道:“你的嘴怎么是甜的啊?”

林知若知道他是吃到了自己唇上的胭脂,羞得面如朝霞,又想这般肌肤之亲可算失节?忙挽起袖子查看自己腕上的守宫砂,随即松了一口气,仍默默不语。

她不说话,晋殊也不说话,伸手轻轻搂着她的腰。坐了一会儿,林知若忽然细声道:“没想到今日是这玉救了我一命。”

晋殊静静靠着她,没有接话。

林知若又问:“这玉是你一直戴着的吗?”晋殊点头道:“门主捡到我时,我身上就戴着的,大概是父母的信物吧,不过御煞门里大多是孤儿,和我一样身上有信物也不少,天大地大,十有八九是找不到亲生父母的,只不过留着做个念想罢了。”

林知若听了,心想:“原来是父母信物,他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我,我也得赠他一个回礼,才是道理。”又想:“这玉色泽上佳,他的父母想必也是大户人家,他原本也该受尽宠爱,不知因何变故却流落至此。”

想着,不禁朝身旁看去,晋殊也正看过来,忽然说:“脱下来烤。”

林知若一怔,又见他低头望着她还在渗水的衣角,方明白他是让她把衣裳脱下来烤干。

现在正是深秋,她向来畏寒,衣裳穿得层层叠叠,若是这样拖下去,到天亮也未必干得了。可孤男寡女独处,林知若又怎么敢脱,忙捂住衣襟摇了摇头。晋殊忽然生气了,道:“随便你,我才不管你。”说着起身去火堆边看烤鸡好了没有。

刚刚缠绵过后,忽然一盆冷水。他这样喜怒无常的,弄得林知若好不委屈,眼眶一红,复又抽泣起来。

晋殊天生冷心,极少关心他人,好容易嘘寒问暖一次,见她不领情,自然赌气,可一见她哭,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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