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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何为朋友

鸡鸣拂晓,大船里人仰马翻,醉倒一片。昨日迎风脱衣的姑娘们有一个算一个,全体着凉病倒,已经被连夜送去了医馆。

晋殊缩在一个狭窄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刀呼呼大睡。肩上血迹已经干涸,区区皮肉伤,他自己都不在意,自然也没别人去管。

昨日他没有伤害那位许姑娘,秦仪十分欣慰,当场还了他的兵器,仿佛那个许姑娘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照在晋殊的眼皮上,晋殊皱着眉,慢慢张开了眼睛,头痛欲裂地抱紧了脑袋。

他撑起身子打量四周,见满场狼藉,便不愿再待下去,艰难地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跳下大船,沿着大街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刚一进院门,就发现不对,屋里有人。

他想拔刀,结果脚一软直接侧身撞在院门上。

砰一声响,东西厢的窗子里同时探出两颗脑袋,看到挂在门上的晋殊,又忙忙地披了外衣跑出来。

晋殊也不找刀了,随着门板摇摇晃晃地问:“怎么是你们?”

连觅疾步冲过来,刚一靠近又往后一仰,“喝!怎么一身酒气!”

赵如嫣捏着鼻子停在五步开外。

晋殊反而笑嘻嘻地去抱连觅,差点熏他一跟头。

连觅屏着呼吸把他往屋里拖,赵如嫣忙前忙后地打水往浴桶里倒,一切准备就绪,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晋殊整个人扔进了浴桶里,然后转身逃命似的离开了浴房。

赵如嫣这才呼出一口气,骂道:“什么不好学,学会买醉了!”

连觅道:“他不是有伤吗?我们就这么把他泡水里没事吧?”

“…...哎呀,我忘了!”

两人又匆匆回去,往浴桶里一看,晋殊已经整个人滑进了水里,正咕嘟咕嘟地冒泡呢。

“…...”

四条胳膊同时下水,把晋殊捞了出来。

晋殊居然还没有醒,只是本能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半睁着眼睛,扭动身子想要挣脱桎梏,同时快乐地唱起了歌:“啦啦啦我是一条鱼~沉到海水里~啦啦啦~”

连觅面无表情地说:“真应该让知若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她就能挣脱情网了。”赵如嫣也是面无表情:“他曾经把刚消化的烤鱼吐到知若的裙子上,你看她挣脱了吗?”

连觅:“别说了,我要吐了…...”

晋殊:“放开我!让我沉!让我沉!”

连赵二人一齐放手,让他如愿以偿地沉了。

经过好一番折腾,两人近乎谋杀地给晋殊洗去了一身酒气,又七手八脚地给他换过了衣服,中途发现了他右肩上的剑伤竟然未作任何处理,便替他敷了药,裹了纱布。晋殊终于清醒了一些,裹着被子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有话要问你。”连觅抹了把脸,看他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便道:“…...这事很重要,等你酒醒了再细说吧,对了,你的伤怎么样?”

晋殊这才留意到自己的伤势,试着转了转肩膀,痛并不很痛,但很奇怪,伤口里似乎残留着一丝寒气,细小锋利,简直有一种钻入骨髓的错觉。

晋殊也不放在心上,问道:“林知若呢,她自己怎么不来?”

“还好她没来,”赵如嫣道:“你知道你喝醉了有多蠢吗?”

晋殊摇摇头。

于是连赵二人绘声绘色地给他表演了一遍。

晋殊:“…...我不信。”

那两人好心地给了晋殊一些消化羞耻的时间,临近中午时肚子饿了,又大爷似的踹着负伤的猫妖去做饭。

晋殊不情不愿地进了厨房,扬声问道:“林知若真的不来吗?”

屋里俩大爷铿锵有力地答道:“她——说——不——来——”

于是晋殊下了一锅面条。赵如嫣望着端上来的一碗白面,问:“你喂猪呢?连葱花都不放啊?”

晋殊扬手丢给她一捆大葱。

赵如嫣拍案而起,“你跟我闹什么脾气?她不来又不是我搞的鬼,你自己做错了事,怪谁?”

晋殊扭头,睁圆了眼睛:“什么事?”

屋里火药味霎时间浓了起来。连觅一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忙敲敲桌子,制止了两人无意义的斗嘴,“老大,咱们今天有正经事,别动不动就吵架。”

晋殊觑着面前两人的脸色,问:“什么正经事?”

连觅是个好性子,不急不躁,他用筷子在碗里搅了搅,道:“还是先吃饭吧,待会儿说起来,可能就吃不下了,别糟蹋粮食。”

赵如嫣一夜没吃东西,也确实饿了,坐下来拿起筷子,道:“我吃饱了再骂你。”

局面二对一,晋殊也只好坐了下来。

吃面的时候,晋殊额前两条长长的须须不是掉进碗里,就是被他不小心吃到嘴里,于是他拿了两个小夹子,暂时把那两缕头发夹在了鬓边,看起来十分滑稽。

赵如嫣一看他就想笑:“这么麻烦你留它干嘛呢?”

晋殊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懂。”

饭吃完了,晋殊把碗筷拿到井边去洗,赵如嫣拿胳膊肘捅捅连觅,“现在去问他?”

连觅低声道:“你跟他容易吵起来,我去说吧。”

赵如嫣也知道自己的脾气,一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连觅便走到井边,干咳两声做为开场白。晋殊翻起眼皮,直截了当:“什么事,说吧。”

连觅揉揉鼻子,决定走怀柔路线,他挨着晋殊坐下,拍拍他的肩,用一种沉痛中不失怀念的语气说道:“其实自从你留下字条,带着知若走了,大孟多忙你也知道,小誉又小,忽然一下子就剩我跟嫣老大两个,感觉也挺冷清的。好容易盼到你们回来了,又闹成现在这样,我们心里也不好受。”

这一番话显然戳中了晋殊,气氛忽然一下凝重起来,连觅趁热打铁,道:“你听我一句,知若这回真的受委屈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在闺房里被人劫出去,一去两个多月,再回来,别人该怎么看她?”

晋殊缓慢地拧着抹布,道:“我本来想,带她去湖州,就不回来了,要不是她中途跑回来了,我也不会回来的。”

连觅叹了口气,道:“那你就更不对了,她不愿意,你凭什么绑着她去?她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你的宠物或者奴隶什么的。”

这是晋殊和林知若冷战的关键所在,之前晋殊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该是把气消得差不多了,连觅说了这句话,就盯着晋殊观察他的神情。

然而晋殊的反应非常奇特,不是愧疚,不是抵触,而是十分纯粹的不解:“我又没伤她,我对她很好的。”

连觅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只能尽力解释:“但你也不能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啊,朋友之间不就是……就是你尊重她,她也尊重你,这样两个人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对不对?”

“尊重?”晋殊一歪头,倒像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似的,“那要怎么做啊?”

“呃……”连觅一时语塞,想了想,道:“至少你不能强迫她吧。”晋殊问:“我做了又怎么样?”

连觅一愣,发现晋殊这个人很实在,不好糊弄,用大道理是说不通的,于是直接一摊手:“就像现在这样啊,闹成这样你很开心吗?”

“……”

晋殊无言以对,默默把头低了下去,沉默许久。

连觅说的这套什么相互尊重的理论,跟他从小所信奉的弱肉强食法则完全是两个世界,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良久,他的手都在水里冻僵了,也没能消化完全,于是勉勉强强地说:“好吧,如果照你这么说,那就是我的错。”

连觅就等他这句话了,立刻顺坡下驴,切入主题,“那你把知若带走以后,还有没有做过别的错事?”

晋殊把洗干净的碗筷收拾了往厨房搬,头也不回地道:“照你的说法,我做的每一件都是错事!”

强者为尊那一套规则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虽然勉强认错,心里还是不服。

连觅瞟了一旁闲坐的赵如嫣一眼,跟着晋殊进了厨房,直接把人堵在了里面,压低了声音打开天窗说亮话,“晋殊,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你多大了?往小了说也十三了吧?我指的是什么事你心里没数?”

晋殊道:“我十七!”

他始终认为自己和林知若一样大。

连觅懒得跟他扯,道:“好!算你十七!那就更不用藏着掖着,你说出来,大丈夫敢作敢当,有错认错,有罚领罚,没什么好隐瞒的。”

以晋殊的性格,要是别人把他堵在角落里当面质问,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再说,但连觅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好朋友,比以往更珍贵,说的又是林知若的事,于是晋殊忍着气,问:“你到底要我说什么?直说好了。”

连觅点了点头:“好,那我就直说,晋殊,你是不是把知若给睡了?”

晋殊:“……你也太直了吧!”话未说完,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连觅看他的反应,显然还是一只青涩小雏鸡,便狐疑地改口:“没睡?”

晋殊大吼一声:“你他妈去死吧!”就撞开他往外冲。

连觅一把扯住他,道:“我知道你们俩肯定发生过什么!但我只能问你!难道我去问知若?”

晋殊抬起手臂遮住了脸,难为情地大吼:“你他妈问这个干嘛?!”

连觅死死地抓住他胳膊,“你以为我变态啊?我喜欢管闲事?还不是想帮你跟知若和好!”“这又关你们什么事啊!”

连觅忽然正色,道:“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她越长大,就越是落落寡欢,直到你出现,晋殊,我和嫣老大都不希望你跟知若无疾而终,最后知若嫁给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人,一辈子不开心。”

晋殊顿了顿,闷闷地问:“你们这么为林知若着想,有什么好处?”

连觅盯着他,道:“如果你遇到难关,我们也会这样帮你的。”

这时听到动静的赵如嫣已经冲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

晋殊看看她又看看连觅,一言不发,侧身挤了出去。

入夜,晋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连觅说过的话。

那天林知若出言绝交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对朋友,就可以任性妄为,全不顾她的感受?”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想来这是另一套规矩。照他自小信奉弱肉强食的那一套来,就根本不会有朋友,谁也不关心谁,谁也不帮助谁,固然爽快,但也未免太冰冷了。

如果从未拥有过,他固然也可以度过这冷酷无情的一生,但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就不能再失去。

次日连觅睡到中午才起身,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串细碎的花瓣随风零落。抬头一望,晋殊正坐在屋檐上,晃着两只脚,拿一支花拆单双。

连觅问:“你在干嘛?”

晋殊不答,少顷,拆到了最后一片花瓣,把光秃秃的花枝在空中一晃,道:“单数!这是天意!”

阳光耀眼,连觅仰着头,眯着眼睛问:“天意怎么说?”

晋殊轻轻松松地把花枝往地上一掷,道:“天意说是她的错,应该是她跟我道歉。”

连觅也知道“她”是谁,含笑点点头,道:“行,那你就等着吧。”说着往西厢去了。

西厢房里,赵如嫣兀自酣睡。连觅叫醒了她,伺候着迷迷瞪瞪的赵小姐更衣穿鞋,洗漱完毕。两人去附近的馆子吃饭,晋殊也跟着蹭了一顿。

饭毕,晋殊还跟着他们,不愿分离。

连觅停步道:“我们去孟大哥那里,你也去吗?”

晋殊闻言果然有点犹豫,他推了小誉一跟头,动了孟泽的宝贝疙瘩,的确是不太敢去见孟泽。但他又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家去,踟蹰再三,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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