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柳老爷与夫人的双双离世,柳家才真正的分崩离析。
家财万贯的高门大户,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只余下刚刚弱冠的大公子,勉强打起精神,主持着二老的身后事。
柳芸禾因受不住打击也病倒了,由姐姐柳芸竹照顾着。
一时间府里走的走,散的散,大公子用仅剩下的银子给下人发了月钱。
随之而来的便是各路的牛鬼蛇神,大公子的岳家来人与他谈了婚事。
声明只要他愿意入赘,那么就依然认柳邵宏这个女婿。原本未婚妻家里只有两个女儿,如今大公子没了父母,刚好是入赘的好人选。
若是放在往常,大公子必然不会同意,可如今柳家被人算计,可以说是家破人亡。他若是从头再来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报得了这血海深仇。
如今既然能搭上岳父这艘船,那他便没有不应的道理。
而二小姐的夫家,却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原本定好的正妻位置,竟然要降为妾室。
二小姐虽然不愿,可如今就算是悔婚另嫁,也得是三年以后,而且家世不好,名声也有了瑕疵的女子,哪里是那么好嫁的!
只有原本定好的姑爷儿,趁着热孝可以与二小姐成亲,他们就是算计好了柳家不敢反悔,因为她们马上连住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大公子与二小姐商议后,柳芸竹含泪答应了这个过分的要求,因为柳芸禾伤心过度,昏迷后还没有醒,得需要上好的药材吊着,还得请大夫看诊。
京城那边要赔付十万两白银,若是拿不出,就要将大公子告上公堂,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他们算了算,就算连宅子加上田地,也就七八万两,需得加上府里的一切,包括大公子的聘礼,二小姐的嫁妆,甚至包括一些奴仆。
为此,大公子将一些愿意回家,离开柳府的下人都放走了,只余下十来个短工在府里清点。
张慕春便在其中,因这批人没有卖身契是雇佣制,债主不能拿他们抵债,便多留了几天在府里收拾。
她将自己攒下的八两银子,贴身揣在怀里,睡觉都不曾拿出来。
等债主来收宅子的时候,她也该走了。这大户人家说倒了就倒了,给她初来乍到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小的震撼,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家里好,虽然与这破天的富贵比不了,可终究是踏实有奔头。
这几日她睡的也不踏实,向来乐观的她,也跟着唏嘘了几日。
更是听说那娇小姐一病不起后,心底总有种淡淡的惆怅。
虽说确实娇蛮了些,可也不至于让她落到这步田地,听说还没有醒,张慕春心底也有点小小的担心。
而在床上昏迷的柳芸禾,一直高烧不退,大汗淋淋将丝滑的寝衣湿透,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梦境虚虚实实恍恍惚惚,看到了爹娘双双幻化成仙鹤,在一片白雾中展翅盘旋着。
“我儿,我与你娘乃是不周山中一对白鹤,因历劫才在人间走一遭,如今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你与我们缘分一场,眼下到了受难的时候,我们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白鹤姿态优美,周身泛着高雅圣洁的光芒,眼神带着智慧,尽显高贵之气。
“爹,是什么劫难,大哥与姐姐知道吗?”柳芸禾噙着泪水,眼神孺慕,声音带着回响一样空灵。
“我儿,一切都是天意泄露不得,既然只有你有这个造化,能看见我们,便说明你与仙家有缘。这个小物件你拿去傍身吧!”接着扔下来一个绣花荷包,只是要比正常的荷包大上一倍,足有两个巴掌大小。
“我们也该走了,你好自为之。”说着便扇动着翅膀,一点一点消失不见,那母鹤看着柳芸禾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不要走好不好?爹……娘……!”柳芸禾在梦里连跑带颠的追着,一边哭一边喊。
“我儿保重,孩子早晚都要离开父母的。”远处传来柳夫人的声音,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空气中的涟漪,白云,山峰,慢慢的一切都化为泡影,天地间混沌一片。
而刚要到柳芸禾卧房的张慕春,在门外就听见了她细碎的哭声。
伺候她的小粉被二小姐放了卖身契,不然就要拿去抵债,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跟着慕春来的这批人里,也只剩下七八个小厮还在,张慕春是这里唯一的女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没同大家一起回去,或许是想干到最后一天,毕竟拿了整月的银钱,柳府眼下又缺人手,她便多留几天。
二小姐临时有事,拜托她照看柳芸禾半天,听见里面的动静,她连忙推开门进去掀起纱帐,就见她像小猫一样窝着。
嫩白透亮的肌肤上,残留着水光,海藻般的长发随意搭在身上,眉头微皱,睫毛上沾染了泪痕,像个要破碎的布偶。
身上的薄毯被踢开,穿着水绿色的里衣,将人衬的俏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病人。
听到她低声的哭泣,似呢喃又像抽噎,张慕春想伸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可将将要碰到她滑嫩的脸蛋时,才发现自己这干粗活的手又硬又粗糙。还是寻了一块棉帕子,用温水浸湿,帮她慢慢擦拭着脸颊,脖子,手掌,手腕。
一边还缓缓的,拍着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胳膊,想让她情绪稳定些。
一只纤纤软玉似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掌,嘴里喃喃道:“别走……别走……!”
被小手抓住的瞬间,她就仿佛被上等的绸缎包裹住一般,绵软滑腻,甚至能感受到精致的轮廓。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再看看自己的手掌,同样都是女子,差别怎么会这般大,哎……!
她深邃且明亮的眸色中,透出点点复杂,眼下柳家这种情况,她这般的好颜色,又这般骄矜的性子,真不知会有个怎么的归宿。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短工能解决的,她就莫要操这闲心了。
“嗯……不走……!”她顺着小姐的话头哄骗着。
一个多时辰后,二小姐脸色郁郁寡欢的回来,与张慕春道过谢,便让她下去了。
张慕春痛快的回了自己的卧房,也没对主家的私事太过在意。
原来二小姐今日,去与夫家商量带着三小姐一起进门的事情,可是那头听说柳芸竹要带个病弱的拖油瓶,当场拒绝了。
而一向与柳芸禾交好的准嫂子家里,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要升迁,举家离开雾柳镇,甚至连大公子也要跟着一起走。
大公子好说歹说,那头同意了等柳芸禾醒来在出发,谁都不愿意为这个碰了怕坏,还昏迷不醒的娇小姐买单。
最后柳家两人商议让表小姐先带着她走,等二人稳定下来,再将三妹接回来。
表小姐姜惜柔在柳家吃住多年,不会连这几个月的忙都不帮。
就这样,柳邵宏去与姜惜柔说明,意料之中表妹答应的很痛快,她一直都是个识大体,善良体贴的姑娘。
与自己那爱耍小性子的妹妹不同。
解决了各自的去处,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接着来只等柳芸禾一醒,便各自出发。
虽然眼下人还未醒,但大夫交了实底说是一定会醒,叫他们无需太过担忧好好养着便是。
柳芸禾在筋疲力尽中费力的睁开眼睛,深夜的屋子里点着一盏小灯,在不远处亮着微弱的光晕。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具体梦到了什么,又想不起来,只记得与爹娘告别,后来的便一片模糊。
她动了动躺了太久的胳膊,酸软无力。可躺了好几天她也不想再躺了,那时听闻爹娘去世的消息太突然,导致她一度伤心欲绝昏死了过去。
可在梦里与爹娘告别后,她释然了,如今柳家有难,她不能再成为哥哥姐姐们的负担,要打起精神坚强一些。
微弱的光亮中她顺手一摸,是个绣着仙鹤的荷包,她拿到手中仔细一瞧,竟然与梦中爹娘留给她的荷包一模一样。
柳芸禾模糊的脑子瞬间清明了,这个是哪里来的?她自己并没有这种款式的荷包,像个小兜子一般大小。
仙鹤的图案栩栩如生,还有一串剔透的珠子,可以将荷包挂在胸前,或者腰间。
这真的是爹娘留给她的吗?她不敢相信。
将这个荷包一样的小兜子,贴身挂在胸前,不管是真是假,这东西都是个念想定要好好保管。
经此奇遇,她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只是不知今后自己的路在哪里?
三日后,柳家兄妹先将柳芸竹嫁去了夫家,在大公子的据理力争下,二小姐从先前定下的小妾,改为平妻。
婆家说是给儿子定了另一户殷实人家的小姐,最多接受平妻。
柳邵宏咬咬牙同意了,柳芸竹也识大体的接受了,如今大哥都自顾不暇,她如何能再添麻烦。
而来接表小姐的人,说是半个月后才到,这样就导致了大公子要先行,毕竟岳父的升迁刻不容缓。他如今为了柳家的冤案只能寄人篱下。
只要岳仗家里还认他这个女婿,就是忍气吞声又如何?这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决不能让二老白死,他定会找到坑害柳家的凶手!
“芸禾,在你表姐那里莫要再使小性子,安稳待上几个月,大哥稳定后便来接你。”临别前,柳邵宏不放心的嘱咐道。
“嗯,我能照顾好自己,大哥不必担心。”柳芸禾硬着头皮说道,其实要她跟着姜惜柔回府,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可能怎么办?
房契地契,府上值钱的东西,早都交给了债主。只剩下姜老爷派人来,将两个小姐接走,这场大戏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二小姐悄悄给柳芸禾塞了两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是未婚夫偷偷给她的,她留给了妹妹后,便嫁去了其它的镇子。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就在柳芸禾等着与表姐先去姜家借住的时候,表姐姜惜柔,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带着家丁偷偷上了船…………!
将柳芸禾与几个短工留在了老宅,只留了一句口信,美其名曰不忍心拆散有情人,叫她一定等那个悔婚的王公子过来接她。
听到这,柳芸禾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姜惜柔这是将她扔下了,还将自己的麻烦扔给了她。
柳芸禾一时间身子都跟着哆嗦了两下!
前两天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被那个王公子关在柴房里,因为不听从他的安排,被打,被饿,欺惨之及。
她本以为是最近事情太多,导致的她胡思乱想,再如何她也不会与那个伪君子有任何联系。
可是刚刚下人的话,让她脊背发凉,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难道自己真的要落入那厮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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