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青涩秀丽的脸庞,眼中带着丝丝成熟与坚毅。
弘化公主,她今年才不过十八岁的年华,本该享受最好的青春,却在去年,背井离乡,远嫁吐谷浑。
一个国家的使命,却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要她去承担。
如今,这位公主脸上带着错愕与震惊,复杂到了极点,双眼以最快速度湿润泛红。
她突然缩了回去,车架内隐隐能听到压抑的抽泣之声。
李承乾沉默。
他挥了挥手,让群臣后退,留给弘化公主宣泄情绪的空间。
有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不该。
可命运总是会弄人。
国家大势的一粒尘埃,落在她身上就如泰山一样沉重。
今日,他完全不用来,群臣也不用来。
只需要礼部,鸿胪寺,宗正寺来人即可。
也不需要多高官位的,只要符合迎接规格就行。
但李承乾还是来了,把文武百官也给叫来了。
他要给弘化公主重视与礼遇。
他要给弘化公主超高规格的接待。
为国牺牲,为国做出贡献。
你归朝省亲,孤就要给你大礼待之。
千金买马骨。
李承乾就是要通过此举,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不管是谁,只要你一心为国,为国牺牲。
大唐必厚报,必礼之。
一个公主都如此,那朝廷诸公大臣更加不会少。
一句话,大唐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车架内,弘化公主还在低泣。
李承乾也不着急,对于她的称呼,本来是有些纠结的。
因为弘化公主,并不是他的妹妹,应该算是姑姑辈的。
是李二的族妹,只不过对外宣称的是天子之女。
当时,护送弘化公主出降的淮阳王李道明,就因为泄露弘化公主非天子亲女,被夺了亲王爵位。
李承乾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在正式场合,称之为公主,私底下场合,再做计较。
文武百官频频张望,这次来的不仅是文官,还有武官。
李孝恭,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李绩等国公赫然在列。
他们有点急躁,在他们眼中,其实并不太是在乎弘化公主的。
只不过,太子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真当还是去年的太子啊。
帘子再次掀开,弘化公主快速从车架上下来,落地便跪拜,道:“臣弘化叩见太子殿下,恭问太子殿下安康!”
她以头抢地,并没有起身,继续道:“臣刚才失礼,冒犯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降罪!”
“孤安!”
李承乾上前,一把抓住她,弘化公主抬头,看到太子殿下柔和的双眼。
“公主,委屈了。”
弘化嘴一瘪,就跟受伤的孩子,突然受到关心理解,忍不住又要哭了出来。
“为国,臣……不委屈。”
“起来吧。”
李承乾扶着她站起来,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身偏头,身后的文武百官立马理会,当即上前,行礼高呼道:“臣等参见公主殿下。”
这场面,让弘化一时惊慌。
她并不认得全,在场的人。
但却知道不同官袍代表着什么。
这么多王公大臣,在她出嫁之时,也不曾见到过的场面。
如今,就这么在她面前,恭敬行礼。
李承乾捏了下她,弘化强行镇定下来,道:“诸公免礼!”
“谢公主殿下!”
群臣这才起身,恭手站立。
就在这时。
一个男子总算是在侍卫的束缚下挣脱,趔趄仓惶,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跪在李承乾身前大拜,道:“罪臣忠烈,拜见太子殿下,叩问太子殿下躬安!”
忠烈。
慕容诺曷钵的汉名。
此刻的他,如同丧家之犬,路边野狗一样,再三叩拜于李承乾。
“我大唐公主屈尊降贵,下降与你,你却不思感恩,敬重公主,以致公主受辱委屈。”
“你是死有余辜!”
李承乾语气平淡,但落在慕容诺曷钵的耳朵,就跟催命符一样,他磕头如同捣蒜一般。
“是罪臣之过,是罪臣无能。”
“罪臣知道错了,请太子殿下恕罪,恕罪啊。”
“是国中有奸臣,有逆贼……。”
李承乾理都不想理他,他道:“卢国公……?”
程知节心头一跳,他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拉了尉迟敬德一把,然后快步上去,蓄力一脚,朝着磕头的忠烈就是一脚飞踹。
“啊!”
忠烈发出惨叫,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彼其娘之。”
他欺身上去,对着忠烈就是拳脚相加,嘴里粗鄙之言不断冒出。
尉迟敬德还有些傻眼,不是弟兄,你怎么出手这么快的?
李靖见他还在发愣,暗搓搓的给了他一脚,尉迟敬德这才回神,马上加入战团之中。
“公主殿下,走吧。”
“陛下在两仪殿等你。”
李承乾都不看了,听到忠烈的惨叫声,充耳不闻,领着弘化公主离去。
弘化公主回头看了两眼,嘴角冷笑,回头不管。
群臣跟随离开。
“赵国公,不上去给两脚?”
魏征忍不住低声调侃一句,长孙无忌瞪眼,没好气道:“少来!”
“你怎么不去?”
“那两个老匹夫代劳就成。”
“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哪里还不懂此举用意。
太子这是在给程知节跟尉迟敬德机会。
自从大朝议上,程知节跟尉迟敬德就跟和亲之事彻底挂钩。
今日,程知节两人要不对慕容诺曷钵动手,你们的神勇何在,威风不减当年何在?
太子难道给你们评价错了不成?
他们必须要符合太子给的评价,你们能打吐蕃国相,难道还不打吐谷浑国王了?
“我为什么又要打人啊。”
“我都好久没动手了。”
尉迟敬德揉了揉拳头,喘了口粗气。
人老了,打人这么剧烈的运动,也让他吃不消。
“我说黑子哥哥啊。”
“咱们怎么就没默契呢。”
程知节抱怨道:“我都拉你了,还没反应。”
“你这样让我很心累了。”
带不动,真的怕带不动这黑炭头。
他当时怎么就跟这黑货,搅合在一起。
这下好了,两人捆绑在一起,分不开了,还不能落下他。
你说程知节这个滚刀肉气不气?
太子手段也太狡猾了。
“我跟你说,往后你要这样……。”
两人交头接耳离开,留下鼻青脸肿,怀疑人生的慕容诺曷钵。
他何时遭受过这等暴力对待啊。
但侍卫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架起来拖着就走。
两仪殿。
群臣先入内,李承乾也坐好。
李二坐在中央高位。
随后礼官传唱,弘化公主觐见。
一套礼仪完成后。
李二招手,道:“弘化,来,到我身边来。”
弘化犹疑,连说不敢,但还是在李二的要求下,来到李二的身边跪坐而下。
李二牵着她的手,认真审视,温声道:“受委屈了。”
“陛下,臣……。”
“往后,大唐就是你的娘家,谁要是敢欺负你,告诉我。”
李二道:“我发兵讨之。”
“多谢陛下厚爱……。”
“给我说说,吐谷浑怎么样?”
在群臣的注视下,李二就像是一个关爱孩子的大家长,柔声细语,很是慈祥的问询。
大家都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场景。
“哈哈!”
“好,杀的好。”
“那个人叫李义府是吧?”
“行,我记住了。”
“敢冒犯我大唐天威,不敬我大唐公主,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李二霸气的说道:“慕容诺曷钵,我的好忠烈呢?”
“带上来!”
弘化识趣的起身离开,来到李承乾身边坐下,李承乾当即跟她低声讨论起来。
慕容诺曷钵鼻青脸肿出现,五体投地大拜。
李二有点诧异,这是怎么回事,谁敢的?
程知节鼻孔朝天,不可一世,就差脸上写着,我干的。
李二一扫,就看到程知节那副嘴脸,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也没心去管,冷眼看着五体投地的慕容诺曷钵,淡淡的说道:
“忠烈忠烈。”
“你的汉名取的,朕很高兴,但你做的行为,朕很不喜欢。”
慕容诺曷钵哭喊道:“罪臣自知罪该万死,但事非罪臣所愿。”
“罪臣对公主殿下礼敬有加,不敢冒犯。”
“都是罪臣无能,没能管束治理好国内,让宣王跋扈……。”
李二冷声,道:“你还知道。”
“要不是朕清楚非你所为,你以为还能跪在朕的脚下忏悔?”
“早就将你千刀万剐,灭你的国。”
慕容诺曷钵不断磕头,“罪臣死罪,罪臣死罪。”
“想死?便宜你了。”
“先押下去看管起来。”
李二下令。
“等等!”
他突然有叫停,问道:“忠烈,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慕容诺曷钵瑟瑟发抖,惶恐惊惧,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忧惧在陛下面前忏悔,一时不慎,走路摔了跟头。”
嗯?
群臣微微诧异,旋即露出淡然一笑。
就连李承乾也是看了他一眼。
“倒是有点急智。”
他对弘化说道。
弘化对慕容诺曷钵是厌恶死了,虽然是她夫君,但她从来都看不起。
“懦弱无能的小人罢了。”
“在生死面前,他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做。”
听到这话,李承乾忍俊不禁。
大唐公主看不起自家男人的家风,真是一脉相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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