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然登时脸红,一团浅浅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
都这时候了,傅景行还拿自己开玩笑。
“王野,你告诉王鹤正,将刘管家的尸体交给仵作查验,看看是否真是自尽。”
“本官等会儿也会亲自前往查看。”
苏安然以为自己在客栈休息便可,傅景行不知道想到哪一出了,竟然让她和沈兰一起,作为贴身丫鬟跟着。
傅景行来到刺史府,王鹤正已经等在那里。
“傅大人,这是张岩,是名老仵作了,这尸体他查证了,确实是自尽。”
傅景行不置可否,问张岩:“此人确是自尽?”
那仵作张岩跪在地下:“回大人,小的已经仔细查过了,此人只得脖子上的溢伤,后背以及臀部的打伤,无其他伤痕”
傅景行唤来王野,“你去看看他脖子上是否只有一道上横。”
王野依令前去查看,他将刘管家的衣服拉开,仔细地看了看。脖子上却不是一道伤痕,而是有两道。
王野告诉了傅景行:“大人,此人脖子是两道伤痕,其中一道在脖子上方,另一道却在脖子中间。”
傅景行笑了笑,“张岩你可认真查验了?一个上吊自己的人怎的脖子上有两圈伤痕?还分隔这么远?”
张岩跪在地下答道:“这,小的,之前查验时候确实没认真看过。确实只有脖子上的伤痕。想着一道两道都是在脖子上。”
傅景行盯着张岩,冷冷地说:“是吗?那你当仵作这么久难道不知道这是有人先行勒死了此人,再伪装成上吊自尽吗?”
张岩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这位大人怎么知道。
是的,人若是上吊自尽必然两脚尖朝地,因为不论想死的决心有多大,人死前本能反应都会挣扎。
可这尸体,脚尖却并未朝下,而且鞋跟处还有挣扎的痕迹,必然是死前胡乱踢蹬所造成的。
可是王鹤正当时叫他来验尸的时候便跟他说了,此人只能是自尽。
他也只敢说是自尽,不然明天估计就是别的仵作来给自己验尸了,这下该如何解释?
傅景行看着张岩脸上布满惊惶,大声喝问:“怎么难不成你当了这么久的仵作,连这也看不出来?”
苏安然也在旁插口,“对啊,连傅大人都能看出来的,你都没有看出来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看出来?”
仵作嗫嚅地开口:“小的,小的没仔细查看,小的该死。”
“该死,你当然该死啊,这么一个简单的伤痕,这么明显的疑点,你都看不出来,我看你也不用继续当仵作了。拉出去剐了吧。”
张岩吓得差一点尿裤子,他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傅大人,小的家里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七岁小儿,媳妇儿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娃,小的愿意再重新验尸,大人不要剐了小的啊!”
傅景行本就没有打算剐了他,只是吓唬吓唬。
苏安然忙上前劝说,“少爷,暂且留他一命吧,人也不能说剐了就剐了。仵作验尸出错,也罪不至死。”
傅景行偏过头,看了一眼苏安然。
她显然是被自己这番话吓到了,同时又因为张岩那番话心软了。
苏安然看着傅景行不再说话。
傅景行想着苏安然胆子一向也不算大,之前在傅家的时候就是如此。
看来这么多年,这心软的性子还是没变啊。
张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傅景行冷冷一笑,说道:
“哼,那你先滚下去。”
那仵作看了看傅景行又看了看王鹤正受到了后者威胁的目光,当即叩头道谢,滚了下去。
此时王鹤正对傅景行说:“大人,那仵作想来是没见过世面,毕竟咱们蜀州城也鲜少有此类案件发生。”
苏安然都听出来了那王鹤正就是推诿责任。没见过世面能当仵作?留着吃白饭的吗?
“是吗?真的只是看不出来吗?不会是有个人让他看不出来吗?”
傅景行戏谑地说道。随即又剜了王鹤正一眼。
来之前他查阅过,这蜀州城确实二十年来都没有犯人被杀害的案例,但这足以说明这里有多不正常了。
王鹤正心里本来就心惊,见傅景行这么问,更是胆战。
可他哪敢承认,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傅大人,下官确实不知这仵作这般不仔细,这牢里出了人命案,这个是大案,下官定会给大人个交代。”
“交代?你给我什么交代?不如你好好地给我交代下,是何人能在这大牢里让一个犯人死了,又是谁这般不仔细的仵作查验尸体?你确实应该给本大人个交代。”
王鹤正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大人,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好啊,将看守刘管家的府兵都宣上堂来,把刘文珍也给我带上来。”
“得令!”王野大声说道。
不一会儿,看守刘管家的府兵和刘文珍都带到了堂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
傅景行对堂下的众人说道:“你们都是看守此犯人的,犯人死在了大牢,你们难辞其咎,”
他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但是,现在本大人给你们个机会,人嘛都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谁先说,谁就少责罚。谁说到后面,大人我也没时间听了。”
“但是如果你们都不说,那这刑具本大人就一个一个地给你们过一次,你们是知道的,这些刑具撬开过多少的嘴。”
“本官是左都御史,现在本官跟你们承诺,从实招来死罪可免,若还替谁遮瞒掩盖,那就不要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府兵都没人答话,傅景行也不急。
只让王野将刑具抬了上来。
苏安然看着这些刑具,一一被抬了上来。苏安然不知道这些刑具是用来干什么的,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傅景行走到刘文珍面前,“听说刘管家本是和你关在一个牢房的,怎么你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傅景行手里拿着脑箍,这种刑具相当于是将犯人的头用铁圈套上。
箍内放置尖锐的木片或者铁片,再由两人分别向两个方向使力。
傅景行拿着脑箍在刘文珍在头上比画着。
他微微笑着,好像在预演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情。
“这种刑具还有个挺好听的名字,盼佳期。”
“你猜是盼什么佳期?盼死的佳期吗?”
苏安然光是想着这刑具的作用就止不住的胆寒,这人的头上使这些东西,可不得疼死啊。
苏安然最是怕疼了,代入了一下要是这些东西用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呢。
苏安然心里是有傅景行的,可要是让自己再承认一次之前的痛苦,苏安然也不愿意。
现在看着傅景行狠辣的样子,忍不住就对他有了害怕的心情。
刘文珍听见傅景行的话,两腿止不住的打颤。
但他不敢说,他知道自己不说可能还有条命在,说了的话,可能当场就会被打死。
刘文珍哆哆嗦嗦的,突然就软倒在倒在地,接着便浑身抽搐,傅景行忙叫大夫来查看。
还不等大夫来到,刘文珍已经没气了。
沈兰抱着苏安然神情惊恐,她小声抱怨道:“哎呀,咱们就不该来这里。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死了一个死二个,真不吉利。”
苏安然也闪了神,这人口吐白沫,两眼发青,死了也没闭眼。
一双散开的黑瞳正愣愣地盯着某个地方。
苏安然连忙转过头来,不再去看死掉的刘文珍。
傅景行神色冷厉,自己要审问的犯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了。
好一个死无对证,可是他还不信了,雁过必留痕,难道所有人都能杀光吗?
苏安然也觉得很是无语,怎么这案子才开始审理,犯人就一个一个的都接着死了?
这不是摆明了这案子另有乾坤吗?这些人不是把傅景行当傻子吗?
傅景行的手段苏安然是知道,这男人做事一向心狠,要不然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要。
苏安然看着王鹤正,像看一个死人一样。这些人啊,真的是太不把傅景行当回事情了。到时候可有好果子吃了。
“王野也不用去叫大夫了。”
“王鹤正现将这蜀州城的仵作都给我叫来,今天在这大堂上,必要给本大人弄个水落石出!”
又等了一会儿,来了几名仵作。
“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好好查验这具尸体。若是尸检结果出了差错,在座的一个都活不了。”
几个仵作哆哆嗦嗦趴在地上,扒着尸体的眼耳口鼻仔细查看。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仵作站了起来,走到了傅景行的身边,跪在他面前。
说道:“回大人,小的查验了,此人是毒发身亡。”
“小人刚刚仔细看了,此人符合箭毒木中毒的特征,刚刚小人也看到了,此人的手掌有一处擦伤,且伤口未愈合。”
“箭毒木?那是什么东西?”苏安然没听过这种毒药,此时疑惑的问道。
那名仵作看了看苏安然,见傅景行没有阻止,便解释起来。
“箭毒木又称,见血封喉,若人或畜生的伤口沾到一点,便会立刻身亡,是一种强烈的毒药。”
“这么厉害的毒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啊?”苏安然好奇的问那仵作。
“这箭毒木生长于南方沿海一带,所以这里大多人不知此物的厉害。”
原来如此,怪不得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傅景行看了看跪在身前的仵作,点了点头。让他站到一边。
又对着其他还在查验的仵作说道:“你们可认同他的回答?”
几名仵作点头如捣蒜,一个个嗯嗯个不停。
傅景行走到王鹤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大人你这刺史府的大牢可是接二连三地出现杀人案啊,这里的仵作查验的也还不错啊。怎之前连这么死因都会查不出来吗?”
王鹤正头上已经密密麻麻地都是汗了,他硬着头皮回道,“大人,下官失察,还请大人饶恕。”
傅景行看着他,怒目圆睁,“饶恕?你且先看着本大人如何审问其他人,再来根本官说饶恕!”
“王野!”
“在!”
“讲堂下跪着的人一一用刑,从夹具开始,谁先说就停下,谁后说就跟我用到说为止!”
王野听到傅景行的吩咐立刻命人将堂下的府兵踢跪在地,用夹具夹住他们的手指,还没开始弄呢,就已经有人吓到哭。
“大人,傅大人!是王鹤正王大人!不关小的的事。”
苏安然连忙向那个说话的府兵看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吧。
那几名看守的府兵中,其中一个个子矮小,他看起来很胆怯,一边说一边往王鹤正那里看。
看得王鹤正顿时变了脸色。
王野将此人带到傅景行面前。
此人也是吓得怕了,颤颤巍巍地对傅景行叩头。
“禀傅大人,刘管家死的那晚,王大人先将刘文珍单独叫出了牢房。”
“然后呢?”傅景行问道。
“然后……然后昨夜亥时,小的正当值,王大人带人来说要夜审刘管家,叫我和当值的崔大斌先出去。小得不敢违抗便先出去了。”
“过了一会,王大人便走了,崔大斌见没事就先睡觉了,只有小的,小的不放心,去了那牢房查看了一下,那刘管家已经吊在了房梁上,那刘文珍还在那里看着!”
“慢着,你是说,王大人一走,那刘管家死了?”
苏安然听见那看守这么说,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王鹤正。
那看守点了点头对苏安然说:“是啊,王大人一走,那人就死了”
苏安然看着那看守点头如捣蒜的样子。又问他:“后来呢?”
“小的,立刻就把崔大斌叫了起来,可崔大斌让我不要吵闹,王大人刚走就说犯人死了,是不是想害死王大人,小的胆子小,在外面躲了一个时辰才敢去叫人!”
傅景行冷冷地看着王鹤正,慢悠悠地问道:“王大人?你可还有什么要对本官说的吗?”
此时的王鹤正,哪里知道该怎么跟傅景行解释。
这人死在大牢里,之前的仵作查不明尸体死因。
现在看守的人也指认他有嫌疑,他确实是嫌疑很大啊。
可是,这不是没有证据嘛,口说无凭。
他傅景行还能怎么样?仗着官位比自己高,让自己俯首认罪吗?凭什么。
自己身后可是由皇上的血亲撑腰呢,不怕这个才在朝堂混了没几年的愣头青。
王鹤正冷静了一下,对傅景行说:“傅大人,下官提审这刘府的管家确是因着查清案子。可这犯人在本官走后死亡,本官却不知情。”
“这看守也是,人死了必然要立刻回禀,怎么还晚一个时辰才回禀,想来和这人生死脱不了干系,必然是收受了那刘文珍的钱财,如今看事情瞒不住了,想着将刘文珍也杀死,一了百了。”
沈兰听得云里雾里,拉着苏安然的裙子,怕兮兮地说:“安然,我看着气氛不对,咱们要不就回去了吧……”
这些人绕来绕去,把她都给听晕了,要是傅景行待会儿再发个怒什么的,自己这种小丫头岂不是跟着遭殃。
苏安然也觉得情况不妙,便想带着沈兰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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