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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敏言听到璇玑也被抽中,脸色更白。他偷偷看了一眼师父,他面上虽然没什么波动,眼里却酝酿风暴。
众人见此次摘花任务只有三个得道高人,另两个还是孩子,不由议论纷纷。更兼五人组里有四个都是少阳派的人,这个摘花任务,当真可以说是给少阳派包办了。
却说璇玑的名字被念出来,别人也还好,反应最激烈的却是何丹萍。她一是惊二是奇三是怒。惊的是居然真把两个小辈给抽中了;奇的是璇玑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竹篓里;怒的是若非宋道长在那里挑衅,事情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想到那孱弱的什么也不会的璇玑居然要出行摘花任务,她做母亲的心里便是钻心一疼。璇玑连马步都不会蹲!这一去分明就是送死。究竟是何人把璇玑的名字放进去的?楚影红见她神色不对,急忙快步上前扶住,柔声道:“萍姐,没事的。我和掌门一定拼死保护璇玑他们,不让这两个孩子受一点伤。”
一旁的玲珑却又闹了起来,急道:“怎么会是妹妹!妹妹什么也不懂,她怎么能去!为什么不是我?爹爹,娘亲!我可以替妹妹去呀!让我去吧!”
禇磊脸色难看,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能去,乖乖留在少阳峰练功。敏言…”他回头唤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去明霞洞,把璇玑带过来。”
钟敏言只得答应个是,转身走出了簪花厅。
他想不通。
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会让他把玲珑的名字换成璇玑。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他似乎偏心得太过了。虽然他自己也是平日和玲珑交好,对古里古怪的璇玑没有好感,但想到那个在黑暗中蜷缩在石床上瑟瑟发抖的女孩子,他心里就忍不住难受。难道…难道掌门觉得让璇玑去送死比较能接受吗…!钟敏言一下便为璇玑不平起来,想到是自己把她的名字写在竹篾上,便更加悔恨。他在内心暗暗发誓,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住璇玑的安全,她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他亦有一份责任。
当然,他还不知道,他心里那个“可怜的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苦命女孩,由于等不到午饭,便把干粮全吃了,捂着圆滚滚的肚皮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睡午觉呢。
钟敏言声势浩大的划水声和叫嚷声把璇玑从好梦里硬生生拉了出来。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兀自迷迷糊糊,耳边只听他在嚷嚷:“禇璇玑!禇璇玑!快和我出去!”
他喊魂一样的叫法让璇玑慌了神,赶紧点亮蜡烛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却见钟敏言从船上跳下来,一溜烟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拽,嘴里急道:“别睡了!有啥委屈晚上再说,随你责骂我绝不反抗。快!现在和我走。”
璇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被他拽着踉跄几步,小心翼翼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其他四派攻打咱们少阳峰了吗?”
“呸!你这…嘴吐不出象牙的…”钟敏言顺口就要骂她,不知怎么的又缩回去,只道:“这次摘花任务有你。和我上少阳峰顶就知道了。”
璇玑懵懵懂懂,但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带自己离开这里,这下正好,她也受够了这阴冷的山洞了。生怕钟敏言生气了反悔不带她出去,璇玑把嘴闭得死死的,一个字也没问。
却说峰顶簪花厅里还在混乱不堪,何丹萍担心过度晕了过去,楚影红忙着照料她。玲珑还缠着她爹要替妹妹去,无奈他就是不答应。
禇磊当初让钟敏言把玲珑的名字换成璇玑,自有他的想法。
自己的女儿,他怎会不了解。玲珑好大喜功,爱出风头,而且往往不自量力。倘若写了她的名字,不抽中也罢了,抽中的话,她跟去,见了妖魔岂有不动手的道理?以这孩子的性格,肯定不会乖乖躲在后面,她年纪尚幼,功力还浅,和妖魔对仗那就是死路一条。他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而璇玑就不同。这孩子怕麻烦,什么事都喜欢躲后面,而且她性子懒,不会问东问西找麻烦。他让钟敏言换上璇玑的名字时,当然也不希望能抽到她,但既然抽中了,那璇玑和玲珑比起来,却是个好人选。至少她会躲,不会冲上去拼命,这样小命可以保住,他也可以心无旁骛地战斗。
另外,璇玑性子疏懒,不求上进,这次带她出去见见市面,刺激一下她,也是个好处。
一瞬间,他转了这许多念头,这才下定决心暗示钟敏言把玲珑写成璇玑。此刻木已成舟,就更无反悔余地了。
他见玲珑缠的厉害,不由皱眉道:“我还没追究你私自攀上顶峰偷窥抽签的事呢!还敢和我犟嘴!从今晚开始罚你不得出后院,练功也自在家里练,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玲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楚影红急忙过来笑吟吟地劝道:“大好日子的,哭什么?留着点精神看簪花大会吧!红姑姑一定给你们抓个最大最好看的妖魔回来!”
玲珑只是不依,扭麻花似的还哭。楚影红推着她,轻道:“快,去看看你娘!她都担心的要命呢!不想要妈妈了吗?”
玲珑这才跑到何丹萍身边,搂着她脖子哭诉委屈,再也不敢闹了。
这时一个童颜鹤发神采湛然的道人过来施礼道:“褚掌门,此次摘花任务非同寻常,带着两个小辈确实不易,不如重新再抽一次吧?妖魔凶猛,如不悉心准备严加防范,恐生不虞。”
禇磊见是点睛谷的恒松道长,不由还礼道:“多谢道长美意。抽签一事想必是上天注定,再来一次也无甚意义。相信以我三人之力,捉拿一只妖魔还不至过于费力。”
恒松知道他傲骨铮铮,特别刚才给宋道长那么一闹,这时候要他重新抽签自然是绝不应承的。他叹了一声,又道:“少阳派和浮玉岛都是天下大派,贫道绝无轻视的意思。但事关紧要,贫道不得不啰嗦两句了。褚掌门可知这次你们要应付的是何种妖魔?”
禇磊道:“难道不是天狗么?忽然在鹿台山那里出没,吃了不少人。这次将它捉来,也是替天行道。”
恒松正色道:“天狗乃是其一。据贫道了解,如今那里又来了一只妖魔名叫蛊雕的,翅膀张开足有五丈,叫声好像小儿夜啼,平日专躲在水下,趁人不备窜出来将人抓回巢穴中吃了。鹿台山的人请来了不少猎手与修仙之人,有一次成功抓住了天狗,不防半夜让它逃了,从那日开始它便与蛊雕联起手来。如今已吃了不下百人,再也无人能将它俩收服了。如今真正参与这摘花任务的只有三人,三人收服两只大妖魔。褚掌门,请三思!”
禇磊听他这样说,不由沉吟起来。谁知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说道:“好谨慎!还道是什么厉害妖魔,原来只是小小的天狗和蛊雕。居然还要重新抽签!可笑可笑!”
他二人望去,却见是离泽宫的副宫主。离泽宫出道极晚,却发展迅速,短短几十年间便取代了原本的青竹山,成为五大派之一。他们自有一套修行方式与俗不同暂且不说,光是那衣着打扮便透着十成的诡异。无论长幼上下,统一都身着青袍,脸上挂着一张修罗面具,既看不出男女,也分不出尊卑。
众人知道离泽宫的人都是这种脾气,其实倒没甚恶意的,当下一笑了之,也不计较。倒是玲珑见他们一帮子人戴着鬼怪面具,有高有矮,看上去很是吓人,不由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看。
恒松道长问道:“副宫主既如此说,想必是有什么方法对付的了。还望赐教。”
副宫主格格怪笑,道:“本宫哪里有什么可以赐教的!道长折杀了!本宫只是幼时曾听闻如何对付一些凶猛妖魔的偏方,料想道长与褚掌门见识多广必定是听过的,故此不敢献丑。若您二人居然没听过,那本宫又岂敢吝啬。”
他语速又快,口舌又伶俐,话语又婉转刁蛮,分明是个女子作风。可看他外表,肩宽窄腰,喉结微颤,又分明是个男子。玲珑哪里见过这等怪人,不由看呆了。
听他这样说,禇磊与恒松道人互望一眼,不由都道:“请宫主赐教。”
副宫主也爽快,便道:“天狗怕醋,只要用一锅醋泼它脑袋,便会晕过去。那蛊雕平日是躲在水里的,只要用几个麻袋做**的模样,里面塞满了盐投进水里。它见了便会来啄。但盐水会刺伤它的眼,令它看不到东西。等它窜出水面的时候,便可以捕捉了。”
就连恒松道长这般见多识广的,也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偏方,虽忍不住怀疑,但他说的有条有理,倒真不防一试。
那副宫主又道:“蛊雕狡猾的很,会难抓一些。若担心出了水面抓不到它,便准备了火把,趁夜去它巢穴捉。它的眼睛三天之内是好不了的,会在巢穴里养伤。那眼睛见不得光,你们只用火把往它那里丢,封住洞口别让它逃了,这样便手到擒来。”
禇磊对那副宫主深深作揖,道:“多谢宫主!在下感激不尽!”
副宫主怪笑几声,却不说话了。
正好钟敏言带了璇玑过来复命。那小丫头懒洋洋地,头发也没梳好,散了一绺在背后,满面困意,想是睡觉的时候被强行叫起来的。她进来谁也不看,只是揉眼睛,忽然见到禇磊在前面,不由一怔,立即苦下脸和钟敏言一起跪下,道:“参见掌门人。”
禇磊虽不待见她这种惫懒模样,但好几日没见,她脸色苍白,清瘦了许多,想必在明霞洞中甚苦。他也忍不住有些心疼,那火气不自觉地就消了,温言道:“起来。璇玑,你今日起不必呆在明霞洞了。明天随我们下山做摘花任务,晚上赶紧收拾好东西,明白么?”
他只道小孩子都喜欢出去玩,必然欢喜无比。谁知那璇玑愣了半天,才小声道:“咦?我也要去?为什么是我…那个…我能不去吗?”
禇磊奇道:“你不想下山见识一下么?”
她很痛快地摇头:“不想。”
禇磊这才想起这小女儿一贯的德行。她姐姐和其他师兄都下山去过很多地方了,要带她去,每次只回一句:懒,不想动。他不由来火,皱眉道:“不去也不行,抽签抽中了,岂是儿戏?你若再这样惫懒下去,便住进明霞洞一辈子别出来罢!”
璇玑一听要一辈子住在明霞洞,吓得赶紧点头答应。禇磊满腔慈祥都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不耐烦地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和其他人商议簪花大会的事情了。
璇玑慢吞吞走到角落,见玲珑搂着娘撒娇,见她来了,急忙冲过来,抓着她的手叫道:“好妹妹!你出来啦!这些日子可辛苦吧?”
璇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开始挺辛苦,后来也习惯了。每天就是睡觉吃饭,没什么。”
那何丹萍一见璇玑出来,忍不住就泪如泉涌。她又不好和璇玑明说此去有多么危险,只能摸着她的脑袋,默默叹气,心中暗暗埋怨禇磊铁石心肠。
玲珑先亲热地和璇玑说了好一会话,忽然想起什么,便拉着她的手,小声道:“璇玑,你要是不想下山,就和爹爹说,咱俩换换,我替你去。”
璇玑摇头和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爹刚才说了,我要是不去就得一辈子住明霞洞了!好姐姐,我可不想一辈子都住那种地方。又冷又湿,黑漆抹乌的,我待了这几天,浑身都疼。”
玲珑听她这样说,急得狠狠跺脚,把手一甩,掉脸跑了。
璇玑不知哪里得罪了自己的姐姐,又不好去追,只能坐在角落里发呆。
她本来就是睡着午觉,这会叫她过来也没什么事,不由靠在娘身上打瞌睡,脑袋一晃一晃,眼看就要又睡着。迷蒙中,脚下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她懒得看,闭上眼睛睡自己的。可那东西却顺着自己的裤腿爬了上来,隔着夏天单薄的绸裤,它冰凉而又柔软。
她不由睁眼一看,却见一条通体银白的小蛇正盘在她膝盖上,鲜红的信子刺啦啦颤抖着,倒三角的脑袋一会歪过来一会歪过去,很有些敦厚可爱的感觉。璇玑吓了一跳,急忙要喊娘亲,谁知回头却没人,原来大人们都忙着商量摘花事宜和簪花大会了。
没办法,她正要把它丢下去,却听头顶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别碰它,会咬你。有剧毒。”
璇玑早已出手捏住那蛇的七寸,听他这样说,才抬头,就见对面站着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人,穿着青袍,身材瘦弱,脸上还戴着一个修罗面具。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的人,只好傻傻地看着他的面具。那人见小银蛇被她满不在乎地捏住七寸,眼看就要没命,不由急道:“放开它!”
“是你的呀?”璇玑看了看手里的小蛇,它好像快不行了,于是赶紧丢给那人,“给你了。”
那人赶紧捧着宝贝蛇一顿看,好在没死,还留着一口气。他把蛇小心放回腰间皮囊,这才回头怒道:“为什么,要捏它!”
璇玑听他说话不甚熟练,都是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想必不是中原人,于是学着他的腔调,说道:“由于它,是自己,爬过来。我以为,它一定,会咬我。”
那人冷道:“没看好,小银花,是我错。但你也,不可以,杀死它。恶女人!”
璇玑无缘无故被骂恶女人,不由诧异莫名。好在她生性疏懒,根本不想在这事上花精力,被骂了也就耸耸肩膀,完全不往心里去。倘若是玲珑,只怕这会早就打起来了。
那人见她不但不说话,反而打起瞌睡,不由更尴尬,冷道:“怎么会,让你去,摘花。”
璇玑忽然睁开眼,奇道:“咦?你刚才不是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说了呀!原来你还会两个字的!”
那人只觉和她完全无法沟通,还道她是故意装傻卖乖,不由指着自己的面具怒道:“你以为,我是谁!居然敢,嘲笑我!”
璇玑心不在焉地问道:“哦,你是谁呀?”
那人怒道:“看面具!”
璇玑被他吵得茫然起来,只好乖乖看着他的面具。
那人冷笑道:“这下,知道了吗?说说,你对它的,看法。”
离泽宫修罗面具天下闻名,令人闻风丧胆,他就不信有人不认识它。
璇玑很认真地看了半晌,这才小心又小声地说道:“好丑。”
刺啦…他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你…你给我,记住!”他手指颤抖地指着她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变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璇玑摇了摇头,正要告诉他娘说不能随便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听前方有个人用古怪的音节叫了一句什么,那人立即转身要走,想想却又不甘心,回来对她厉声道:“给我记住!我,叫,禹司凤!禇璇玑,我想起,你的,名字了!你给我,等着!”
璇玑满头雾水地看他跟着那几个同样穿青袍戴面具的人走出簪花厅,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他要发那么大的火。
奇怪,明明是他自己问她对那个面具的看法的,她也是实话实说呀…外面的这些人和事,真是好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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