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巷子的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还要来得更幽深,建的九曲十八弯,有些地方还被违章搭建的阳台遮去了日光,人走在里面,时不时地就有磕绊。
顾天阳一脚踩在积了雨水的青石板上,伴随着石板活动的声音,鞋子和裤脚全沾上了脏水,他嫌弃的咦了一声,不解道:“骑摩托的真是个狠人,不怕摔么?躲债也没有这么躲的。”
“他不欠我什么,是我……想找他。”
谭惜为了今天的场合,特意做了两手准备,在高尔夫球场上穿的运动鞋已经被换回了不便于奔跑的高跟鞋,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此时她鞋面上满是污水,看起来比顾天阳还要狼狈的多,可她丝毫不在意,单就是替他做了解释。
顾天阳叹了口气问:“你还好么?”
“……没事。”
可是她在顾天阳的陪伴下走遍了整个城中村,就连老旧筒子楼的过道都没放过,最后也还是没能找到任何与那辆摩托车有关的踪迹。
等转到第二圈,顾天阳伸手扶了快摔倒的她一把问:“还找么?”
“我……”谭惜其实是还想继续找,可是体力和眼下的境况都已经不允许了,找人是她自己的事,不该拉旁人一起陪着。
“我们回去吧,反正也已经跟丢了。”她改了口。
顾天阳如释重负,生怕她反悔的扶着她往外走,等出了来时的巷子,看到他的车,登时有了空气都变得清新的实感。
原因无他,主要是里面太压抑了,就连顶上的电线都错杂无序,像是一团乱麻。
反观谭惜就平静多了,她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就连脸上的泪水也想不到要擦,这时晕花了原本的淡妆,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顾天阳这几天习惯了把她当成自家老爹安排的钦差大臣,凡事都以她为主心骨,这时见她跟丢了魂儿似的,想安慰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片刻之后,他试着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瓶水,至少让你擦把脸。”
谭惜没吭声。
顾天阳当她是默认了,一步三回头的往远处的小超市走去,这附近没有便利店,但也不缺卖东西的地方,只是他看看连个罩子都没有的露天路边摊,宁可绕远路。
等他拎着两瓶矿泉水回来,谭惜已经换了个姿势。
许是走了太久,实在站不住的缘故,她抱紧自己的肩膀蹲了下去,本就单薄的身体被冷风一吹,瑟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有种说不出的孤单可怜。
顾天阳先前只当她失魂落魄,这时一见,忽然反应过来她的表现更应该是伤心欲绝。
没想到她连周屿彻那样性子的身边人都能忍三年,却会在跟丢另一个人之后难过成这样,想来那个人于她而言一定是特别重要。
顾天阳缓步走到谭惜面前,轻声说:“谭惜,我回来了。”
谭惜哽咽着应了一声,“哦,你回来了啊。”
她仍旧低着头,试图把脸埋到臂间藏起来。
真是太累了,也太难过了,让她无法继续维持此时应有的体面。
顾天阳弯腰拉了她一把:“就算你想哭,至少也回到车里再哭吧,外面不冷么?”
他从小就是自己世界里的主心骨,很少会去在意旁人的感受,直到这时见了谭惜在寒风中无所适从的模样,才忽然从心底涌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涩情绪。
谭惜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她眼角闪着泪光,一有动作,泪水就又缓缓滑落,重新打湿了她的面庞。
顾天阳陪着她一起回到车里,考虑到她已经吹了太久的冷风,将车窗升了上去。
晚秋季节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阵风刮过去,就冻得人要添衣服了,而谭惜今天穿的实在是单薄。
顾天阳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我听说人哭久了会损失水分,你补补。”
“谢谢。”谭惜接过去喝了几口,然后问,“有纸么?”
顾天阳从储物盒里翻出一包没开封的给了她,是某家加油站给的赠品,他自己是从来想不到要在车里备这样的东西的。
从前也有坐他车的女朋友抱怨过,说他车里没一点有用的东西。
他理直气壮,表示纸巾这种东西到处都有,需要的时候再去买就是了。
这一刻,他终于承认,对方说的也没错。
这东西还是得备着点。
谭惜用水打湿纸巾,认认真真的擦干净了面上的妆容泪痕。
一张脸被她缓缓蹭出了本来面目,除了眼睛以外的五官全都偏于小巧,再次验证了顾天阳说过的话——她确实不是第一眼非常惊艳的漂亮,但却非常的耐看,并且很经得起细看。
顾天阳心口一紧,垂了眼帘问:“那个人对你来说到底多重要?”
谭惜话音轻而坚定的说:“很重要。”
她没有丝毫犹豫。
顾天阳于是又问:“他不会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心里的那个人吧?”
有些事只要线索够了就不难猜。
他曾以为她所谓的心里有人,绝对不会爱上他,不过是不愿承认曾经对周屿彻有过感情罢了。
现在看来,她说的全都是实话,是他先入为主了。
周屿彻也只是谭惜的一桩工作罢了,她很敬业,以至于其他人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
谭惜抿紧唇角,试图恢复一下平日里的淡然自若,可是扯出来的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在哭,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像是把压在心口三年的浊气全都吐了出去。
“嗯。”她说:“可能是我害了他。”
她没法不恨那些害了父亲的人,他们藏在暗处,用卑鄙残忍的手段毁了她的一切,而现在仅仅是抛出一个不知所踪的弃子,竟然就想轻飘飘的揭过这一页。
这是她绝不能接受的结果。
顾天阳已经知道了谭惜父亲的事,他算了算时间问:“他该不会是……因为怕被连累才跟你分手的吧?恕我直言,那他压根不值得你这么找。”
他顿了片刻,补上一句:“我更支持你抽他一顿。”
谭惜偏过脸去看着他,正色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越说心里越难受,明明话音很轻,可每讲一个字都像是往旧伤上落了一刀。
顾天阳立刻意识到,这个前男友对谭惜来说何止是重要,根本就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他再没有情商,也不可能故意跟他唱反调。
不过他也不想听她讲跟前男友的往事了,于是转移话题问:“我听我老爹说过,你除了一个住院的父亲,家里也是有妈妈和妹妹的,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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